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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川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坐在了客厅之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椅子在他不断摇晃的屁股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如同路边交尾中的野狗一般可笑的动作――这是早川所想到的最为合适的形容,但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不如说她已经忘记了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动作更加贴切。
这种风景在他的印象中是从未有过的,每天回家基本都看到的是同样的风景,父母的争吵与打骂,自己所受到的侮辱与殴打。除去这些,似乎真的一无所有。
总结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早川忽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如果自己有人生这个东西的话――其实所经历的少的可怜。
身上的伤口都在缓慢的愈合,白血球和血小板忠实的履行着他们的工作,一点也没有罢工的意思,否则早在很久之前早川就已经流干了血液如同一架干尸一般了。这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毕竟自己作为一个人类的正常身体机能还在运转着――当然,如果在这个时候一旦再受伤,想必又会裂开,更加难以愈合了。
自己身上的伤口真的有愈合过吗?
这个问题早川无法回答。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父亲回过了头,那张让人无法记忆的脸(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存在的脸,也没有必要记下的脸)露出了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的表象却并非其本质那么和善,反而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恐惧。
早川向后退了一步。这很明显是由于那个笑容带来后果。笑容对于她来说,更像是类似于黑夜的未知,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怎么样?我会怎样?世界会怎样?
少女的瞳孔放大着,父亲的微笑在少女的眼中更像是地狱的风景。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父亲的吗?”
被少女的表情刺激的父亲站起身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那我应该怎样对待?
少女在心中问道,然而这个问题是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领口被有力的大手抓了起来,仅仅的攥着的领口将脖子死死的卡着,她的呼吸已经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悬空的双脚无力的乱蹬着,双手用力的想掰开那双大手。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她自己也清楚。
领口忽然一松,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身体飞出去的感觉。随后就是种种的落在了地上,皮肤和地面摩擦着,连同地上的碎屑一起发出刺啦的响声。木屑,铁屑等等的物体在摩擦中深入到了皮肤深处,污染着流动的血液。
不知为何,这样的遭遇这样反而让少女觉得安心。
假如有一天,父母站在她的面前,而她的身体没有肢体的疼痛,没有言语上的辱骂,反而会让她感觉到不安心,时刻都战战栗栗的,让心灵被恐惧所占据,知道自己彻底崩溃为止。
那不是和玩偶一样么?
是啊,和玩偶一样,我本来就是作为玩偶的存在。
作为父母的附属品,完完全全隶属于他们的所有物,自己怎样被对待是他们的自由吧!没有人有权干涉吧?就算是神明也不可以啊!
早川忽然想起了曾经的社会实践课中老师带他们去的附近的一家玩具工厂,观看那里玩偶的生产。
一个又一个无生命的橡胶体被拼凑到了一起,进行着融化,重组,变成手臂等物体的样子,在机械的作用下连接在了一起:接上手臂,装上双脚,安上脑袋,喷上燃料,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不错,如同玩偶一样。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关系,早川仿佛看见了那条流水线就在她的面前――不过,一切的步骤都是反过来的。
一个又一个成型的玩偶在流水线上流动着,被剥夺笑容,消除颜色,拆去手脚,重新变回最原始的橡胶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早川看见了那些玩偶的正面。
全部都是自己,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玩偶,露出着微笑,因为感到幸福,满足,开心的微笑,自己无法理解的微笑。
“嘻嘻嘻”
“哈哈哈”
“咯咯咯”
各种各样的笑声纷至沓来,包围在她的周围。
一个又一个的带着这样的笑容的自己,被剥夺笑容,消除颜色,拆去手脚,重新变回最原始的橡胶体。
“嘻嘻嘻”
“哈哈哈”
“咯咯咯”
流水线没有尽头,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自己,只有无边无际的笑声。包围在早川的身边,发出着永远都不会停息的笑容,声音越来越大,知道覆盖了一切。
“嘻嘻嘻”
“哈哈哈”
“咯咯咯”
一切如同黑夜一半无边无际,笑容如同漩涡将少女死死的卷入其中,合式各样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冲破耳膜,如同大锤,狠狠的击打着大脑。
脑浆快要沸腾。
近乎崩溃。
――――――――――――――――――――――――――――――――――――
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正坐在了父亲的面前,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一无所知,只有父亲以最初的那如同路边交尾的野猫一般奇怪的姿势坐在椅子之上。
“你恨我么?”
父亲问道。
早川只是把头低下,没有去看父亲的表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恨”这个单词到底意味着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早川不得而知。
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答案,语气并没有丝毫变化的父亲继续问着。
“想要报复我么?”
报复。
从没有想过,我只是个玩偶,想要怎样是你们的自由。
“是吗?”父亲站起了身来――这个动作让早川的身体本能的缩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袭来,父亲只是走向了门口,拉开了大门。
“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动。”
门关上发出响声让整个房间都颤动了起来。
我只是玩偶而已,怎样都行,我只是遵守着属于我的命运而已。
仅此而已。
早川如是想着。
………【其三四 integrity】………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直感,也可以叫做直觉,早川更喜欢将其称呼为“个人敏感力”,对一切的事物具有着敏感的认知能力。
非常简单的比方,从A到C,大多数人需要从A到B,然后从B到C,但是具有这种能力的人可以直接从A到C,不需要中间更多的过程。
“直感这个东西真的有这么神奇?”少女问着坐在她面前的早川。
“啊,或许,不过我自认是拥有着这种能力的人。”早川笑了笑,抿了一口面前的可乐。
“话说回来,早川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条道路呢。”少女接着问道。
“不知道。”早川微微的笑着,“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还真是有够宽大的概念。”
“至少能够理解就不错了。”
“即使这样似乎也是很困难的样子。”
“那是自然,自从人类妄图建造巴别塔以来,也就不存在真正的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上帝的关系么?”
“谁知到呢?总之世界上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东西远比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多出太多了。”
“所以世界和平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啊,或许我就是这种意思。”
“那还真是你的性格。”
“所谓世界和平,自从人类被逐出伊甸园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高见。”
――――――――――――――――――――――――――――――――――――
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期间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了干什么,到底去做了些什么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自己一直等着等等,心中满是疑惑的早川并没有开口多说一句话。她知道,即使自己问了也不会得到任何有实质性的回答――假如说殴打也是一种回答的话。
三个小时,她并没有动一下,依然跪坐在那张空无一人的椅子之前――跪坐绝对不会是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做法。因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膝盖之上,双腿的血液变得微薄、稀少,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母亲到底去了哪里呢?
父亲已经回来了,母亲又在哪里?
并非是怀念,而是习惯。
作为玩偶,力所不应当为主人的离奇失踪而感到奇怪。
我还真不称职……
早川在那三个小时的时间内思考着。
在大约是一个周之前吧?那个时候父母全部都离奇的失踪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落在了这个房间内――不得不说这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个周――然而接下去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她的脑海中,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人不知道应当如何去面对,让人觉得恐惧。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课文中已经有着太多太多的“暴风雨前的平静”的事情,这种平静是沉默的,是静穆的,是只会让人感觉到恐惧的。
虽然如此,依然每天干着自己应该干的那些事情:上学、放学、上课、下课、遭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意、去理解那一切渴望着模仿这个世界的孩子们的心中所想。去了解恶意的暴力和没有恶意的暴力――纵然结果都相差无几,然而其中的差距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这只是每个人承受属于自己不同的命运的方法罢了。纵然对于命运这个词依然不甚了解,早川也只能凭借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来猜测着这一切。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十分正确――也是亏了直感这个东西,她的成绩一直算是不错。
她的直感告诉他,接下来将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站起来。”
父亲一脚踹开了挡在他和早川之间的凳子,凳子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响声之后凶狠的撞在了早就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墙壁之上,发出了只有枯朽的数目才能够发出的独特的声音,“吧唧”一声化作了数节。
而早川并没有闲工夫去注视那只凳子的命运――何况这种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过了无数次――她更加头疼的使自己要如何站起来,双腿已经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随着胸口的一阵闷痛,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之上。
父亲迈动着刚刚才放下的穿着的带着铁钉的皮靴的脚,缓缓的走向了瘫倒在墙壁下的早川。
早川吐了一口血出来――这是她所承受的最凶狠的一次打击,她可以清晰的感觉胸口处已经破开了数个伤口,血液正从其中流出。
领子被父亲抓了起来,如同四肢关节全部被破坏的玩偶,失去了生气的双腿如同破布条一样拖在地上。
一阵冷风从早川的耳边划过,耳朵上只感到一阵冰凉,随后就有着滚烫的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匕首带着危险的气息,深深扎在了自己的耳边。
“站起来。”
父亲松开了双手。
背靠着墙壁的早川拼尽了自己的全力才勉强的维持住了站立的姿势,虽然双腿依然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拔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