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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出书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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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灵宝天尊模糊赞过一回:“大抵长得那个模样的,天生都带了副十分的仙骨,当年的墨渊上神如是,夜华亦如是。”

  寻常人只见着他年纪轻轻便飞升上仙的体面,关怀他一身沉重伤势的却没几个。经了三道天雷的伤,自然比不得一般的伤。那日他能从云头上翻下来拜见天君,已是使了仅存的力。此后,只能日日躺在灵越宫里将养,便是用个膳行个路,也须得人来搀扶。

  虽同处了两万年,他却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那位昭仁公主日日守在他的病榻前,端茶送药,搀他行路,扶他用膳。他只以为是天君下的令,令她来照看自己,也没往旁的面想。这一照看,便是三四年。有一日,却偶然听到两个嘴碎的宫娥议论,说这位昭仁公主思慕于他,他受的这一顿伤,累得昭仁公主背地里落泪落了好几场。

  他那时已长成个十分英俊的少年,修仙路上又立了许多无人能出其右的勋绩,仙法卓然。虽然一张面容不苟言笑了些,却更衬得天界未来储君的威仪。不只那位昭仁公主,天族的许多少女都暗暗地思慕于他。

  他两万年来被天君逼着只埋头修行,从未有空闲能分一分心去想那风月之事,陡然听说有人思慕他,心中惊了一惊,再听说是那位昭仁公主思慕于他,吃惊之外,又觉得荒唐。昭仁公主素锦,是老天君钦封的公主,这一代天君名义上的妹妹,他父君尚且要称她一声姑姑,他更是要称她一声姑奶奶。姑奶奶喜欢上孙子?纵然他们谈不上什么血缘关系,他也觉得不可理喻。

  他那样冷淡的性子,从来就不自找麻烦。素锦藏在心中不说,他便当不知道。只是后来素锦的殷勤服侍,能推他便一概推了。女孩家的心思终归敏锐些,他那样三推四推之后,终有一日,素锦白着一张脸问他:“你都知道了?”

  他并不愿她将这事抖出来同他谈。那时他虽不谙风月,却也晓得有些事情,只适宜牢牢埋在土中,并不适宜大白天下。他只沉默着摇头,便要去拿茶喝。素锦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哆嗦着一双手,道:“我知道你全晓得。你既然都晓得,为什么要做出这幅模样?”他冷冷反问道:“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素锦那一张雪白的脸微微地泛红,手哆嗦得更厉害,半晌,才细声道:“我,我,我喜欢你。”

  素锦表的这个白,自然没能得到回应。他那句话将素锦伤得很深,他说:“可我一直只将你看做我的姑奶奶,像尊敬我的爷爷一般尊敬你。”

  素锦眼角微红道:“你,你是嫌我比你大了两万岁?可,可你将来要娶的那位正妃,青丘之国的白浅上仙,却整整要比你大九万岁。”

  他从小就是被当作下一代天君养着,修习课业虽辛苦,可除了天君、他的两位师父和他的父君,从来没人敢用这样不敬的口吻同他说话,他略有些生气,只道:“有本事你便像白浅一样,让我非娶了你不可。”

  很多年后,他一直记着当年对素锦说的这句话,因为正是他当年随口说的这一句话,令他在今后的人生中,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上篇END)


  第14章(1)


  墨渊仙去之后初初几千年,我等得心焦又心烦,日日都盼着做梦能梦到他,好问一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得来。每夜入睡前,都要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揣摩个五六遍,几个字记得牢牢靠靠,就怕梦里见着墨渊时,太过慷慨激动,将心尖上这个疑问忘了。但因总是梦不成功,后来便渐渐地淡了这个心思。但终归是过去的基础打得牢靠,此番做梦,我竟还能牢牢记着将这陈谷子烂芝麻、困扰了我七万年的问题提出来晒一晒。

  本上神委实佩服自己的英明。

  这梦一开初正是折颜领着我拜师昆仑虚的光景。

  那时我将将过了五万岁的生辰,和见今的夜华一般年纪。

  因阿娘生了四个儿子,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且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便带了些病,生下来分外皱巴分外体弱,狐狸洞一洞老小便都对我着紧些。四个哥哥皆是放养长大,我却十分不同,起居饮食都定的很严。出行的地界也不过狐狸洞外的青丘同折颜的十里桃林这么两处。我辛苦熬了两万年,被养得十分强壮,阿爹阿娘却仍不放心。

  两万岁上,阿爹阿娘因一些事故常不在青丘,便特特着了四哥来看着我。

  须知我这个四哥乃是个拿面子功夫的好手,面上一副乖巧柔顺,背地里却很能惹是生非。

  我十分憧憬这个四哥。

  阿爹一道御令下来,尚且还算不得是个少年的四哥叼了根草坐在狐狸洞跟前,慈爱地看着我道:“从今天起,就四哥来罩你了,上树掏的鸟蛋,有我一个,也有你一个;下河摸的丁丁鱼,有我一条,也有你一条。”

  我同四哥一拍即合。

  那时折颜已十分照顾四哥,只要打他的名号,惹了再大的祸事也能轻松摆平。于是四哥便带着我全没顾忌地上蹿下跳,整整三万年没个止息。

  待阿爹阿娘得空回头来反思这唯一一个女儿的教导问题,觉得既是生了个女儿,便须得将她调养得温柔贤淑文雅大方,我却已被养得很不像样了。

  但所幸同四哥在青丘晃荡的这五万年,我们兄妹俩小事惹了不少,却没摊上什么大事,过得十分顺遂,是以两个人的性子都难免天真骄纵一些。全不能和夜华见今这气度比。

  本上神常常忧心,夜华如今才不过五万岁,即便不是一团天真,也多少该有些少年的活泼模样。他却已沉稳得这样,过往的人生路上,却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经了多少打击,历了多少沧桑啊。

  回头再说我五万岁的时候。

  那时,阿娘觉得我不太像样,十分发愁。先是担忧我嫁不出去。在狐狸洞里闭关琢磨了半月,后来,终于有一天黄道吉日老天开眼,叫她悟出我的性子虽不怎么但模样倒生得不错,怎么也不该嫁不出去,才略宽了心。

  但不久却从迷谷处得来一件八卦,说扎在隔壁山脚水府里的烛阴一家新近嫁了女儿。新嫁的小烛阴因自小失了母亲,没得着好调教,便稍稍有些娇气,她的婆婆很看不惯,日日都要寻些名目来惩戒于她。小烛阴难以容忍,才放去夫家不过三月,便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

  听说小烛阴为人新妇后受的委屈,再看一看我的形容,阿娘越发忧愁。她觉得就我这个性子,即便日后成功嫁了人,也是个一天被婆婆打三顿的命。想到我日后可能要受的苦,一见着我,阿娘便忍不住落泪。

  有一回,折颜来狐狸洞串门子,正见着阿娘默默擦眼泪。问了因由,沉吟片刻,喟叹道:“丫头这性子已经长得这样了,左右再调不过来。如今只能让她习一身好本领,若她将来那夫家上到掌家的族长下到洒扫的小童子,没一个法力能比得过她的,她便如何天真骄纵,也万万受不了委屈。”

  阿娘听了他这一番话,觉得在理,十分受用,一拍大腿,便将事情定了。

  阿娘一向有些要强,觉得既然是诚心诚意要给我找个师父学本事,便须得找个四海八荒最好的师父,才不枉费她一番心思。

  选了多半月,终于选定昆仑虚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

  此前我虽从未见过墨渊,对他这个名字,却熟悉得很。

  我同四哥出生时,四海八荒的战事已不再频繁,偶尔一出,也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长辈们有时会说起自阴阳始判、二仪初分起几场真正的大战事,如何的八荒动怒,如何的九州血染,好男儿们如何疆场横卧,如何马革裹尸,又如何建功立业,说得我同四哥十分神往。

  那时候神族里流传着许多记录远古战事的典籍,我们一双兄妹十分好学,常去相熟的仙友处借来看。倘若自己得了些珍本,也便同他们换着看。

  这些典籍中,处处都能见着墨渊的身姿。写书的天官们皆赞他神姿威武,一副玄晶盔甲,一把轩辕剑,乃是不败的战神。

  我同四哥十分崇拜他。私下也描摹过他那威武的神姿会是如何的威武法。

  两厢虔诚地探讨了一年多,觉得这位墨渊上神定是有四颗脑袋,每颗脑袋面向一个方位,眼睛铜铃般圆,耳朵蒲扇般大,方额阔口,肩膀脊背山峰样的厚实宽阔,双足手臂石柱样的有力粗壮,吹一口气平地便能刮一阵飓风,跺一跺脚大地便要抖上一抖。我们冥思苦想,深以为如此才能显出他高人一等的机敏,高人一等的耳聪目明,高人一等的耐打强壮。勾勒出墨渊威武的神姿后,我同四哥十分振奋地跑去找擅丹青的二哥,央他为我们画了两幅画像,挂在屋子里日日膜拜。

  正因有这么段因果,乍听说要拜墨渊为师,我激动得很。四哥原想与我同去,却左右被折颜拦住,在洞里还发了好几日脾气。

  折颜带着我腾了两个时辰的祥云,终于来到一座林麓幽深的仙山。这山和青丘很不同,和十里桃林也不同,我觉得很新鲜。

  早有两个小仙童守在山门上迎住我们,将我们引入一进宽阔厅堂。厅堂上方坐了个一身玄袍的男子,以手支颐,靠在扶臂上,神色淡淡的,脸长得有些娘娘腔腔。

  我其实并不大晓得什么算是娘娘腔腔,只听四哥模糊讲过,折颜那一张脸俊美得正好,比折颜长得不如的就是面貌平庸,比折颜长得太过的就是娘娘腔腔。四哥这句不那么正经的话,我一直记着。

  我因是四哥带大的,一向便很听他的话,连他说我们一同挂在厢房里那副臆想出来的丹青,乃是一种等闲人无法理解的俊美,我也一直深信不疑。并一直在为成为非等闲人而默默地努着力。

  所以,当折颜将我带进昆仑虚,同座上一身玄袍的这个小白脸打招呼:“墨渊,七千年别来无恙。”我大受打击。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睛,能目穷千里么?他那一对纤巧的耳朵,能耳听八方么?他那一张薄薄的嘴唇,出的声儿能比蚊子嗡嗡更叫人精神么?他那一派清瘦的身形,能扛得动八荒神器之二的轩辕剑么?

  我觉得典籍里关于墨渊的那些丰功伟业都是骗人的,一种信仰倒塌的空虚感迎面而来,我握着折颜的手,十分伤心。

  折颜将我交给墨渊时,情深意切地编了大通的胡话,譬如“这个孩子没爹没娘,我见着他时正被丢在一条山沟里,奄奄地趴着,只剩了一口气,一身的皮毛也没个正形,洗拣洗拣才看得出来是个白狐狸崽子。”譬如“我养他养了五万年,但近来他出落得越发亭亭了,我家里的那位便有些喝醋。”再譬如“我将他送来你这里委实逼不得已,这孩子因受了很多苦,我便一直宠着他些,性子不好,也劳你多花些心思。”

  我因觉得折颜编这些胡话来哄人有些不好,伤心之余便也分了一些精神来忐忑。墨渊一直默默无言地坐在一旁听着。

  墨渊既收了我作徒弟,折颜便算大功告成。他功成身退时,着我陪他走一走,送他一程。至山门的一段路,折颜仔细嘱咐:“你如今虽是个男儿身,但洗澡的时候万不可同你的师兄们一处,万不能叫他们占了便宜,仍旧要懂得做姑娘的矜持。”我耷拉着头应了。

  墨渊果然处处要多照看我些,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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