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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机关都暗藏杀机。但即使是这些暗藏杀机的机关,江离也觉得特别熟悉——如果不是确定自己从来没到过蚕从国,他几乎要以为这些机关是他自己布下的。再往前走,到底会遇见什么人?
一株食人妖草亲昵地嗅了嗅江离,乖乖地让路,眼前登时一亮:一片清澈的池塘,池塘边一颗桑树,桑树底下一片草地,草地上坐着一人,白衣如雪,黑发如云,一只鹦鹉停在她手上,呀呀学语。
白衣人转过头来,见到她那娇弱有如蝴蝶的气质,江离心中顿时生出怜惜无限的感觉。
“你是……若木哥哥的……师弟?”
※※※
桑鏖望道:“小王闻说陶函买卖公道,弊国民众交口称誉。又听闻台首令人教弊国小民以商虞筹算之道,小王感激之余又颇不解:陶函一路以来都行此义事么?”
有莘不破道:“我们不是行义,而是谋利。这一路来我们过葛国南疆、昆吾边城,途经六国、十二城、三十九市镇,其中又以无忧、季连、孟涂最大。如无忧、季连商贾繁华,物流人流旦夕百变,虽在东边南疆,与中原声气想通。蚕丛物产丰饶,但地偏西南,山川阻隔,民不知川外物价,商不欲出川货贸,商虞不活则地不能尽其利,民不能得其财。若能让西南商贾广知中原之利,必然群起而出川,熙熙攘攘,为利来往。市井越是繁荣,利益所系,商路也必更加通畅。将来我商人行旅西南也必更加便利。因此我说我们不是行一时之义,而是谋图长远之利。”
桑鏖望微微点头,虽不说话,神色间却甚是赞许。
于公孺婴偷眼看桑鏖望:这个威震西南的方伯眉宇间没有一点霸气,也看不出一点威势。但从那深邃的眼神中,于公孺婴还是察觉到一种傲然自我的气度。
桑季也打量着眼前两个年轻人:有莘不破的飞扬和于公孺婴的沉稳搭配在一起,给人以无懈可击的感觉。“听下人说道,还有一位江离公子。”
有莘不破有点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正不知如何分说,于公孺婴接口道:“我们这个朋友雅好草木,刚才见到孟涂宫草木奇美,频频流连,只怕是中途脱队迷路了。”
桑季微微一惊,道:“不好!”忙唤来家宰,吩咐去寻找一位江离公子。
于公孺婴道:“桑侯何故吃惊?”
桑季道:“鄙府花卉草木,颇有些古怪。莫要冒犯了贵客。”
芈压笑道:“不用着急,天下间的花草树木都和我江离哥哥有亲,不怕不怕。”
※※※
“我叫桑谷秀。”白衣人微笑着,似乎很高兴见到江离。
江离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我若木师兄么?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师弟?”
“在我刚才还没有回头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是若木哥哥来了。”桑谷秀说,“你和他的气息很像。虽然我没见过你,但却很肯定你不是他的亲人,就是他的同门。”
“若木师兄知道我?”
“你没见过他么?那我想,他或许还不知道。”桑谷秀说,“但他和我说过,他师父一定会再收一个弟子的。”
“这些……”江离指着来路的草木:“都是若木师兄种的?”
“嗯。”
“你,和我师兄……”
桑谷秀仰起了头,看着那棵孤独的桑树:“从懂事开始,我就对着他为我们姐妹种下的这棵桑树,痴痴地等着。一开始是陪姐姐等他,后来渐渐地自己也渴盼着见到他,再后来姐姐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天在这里痴痴地等着……总希望有一天,他就像你刚才那样,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江离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哀伤。因为他隐隐感到,那无数个日夜所期盼的,会是一个永远无法成为现实的幻梦。
“姐姐——”一个耳熟的声音打破两个人的沉默,一个清爽的年轻人跑了过来,手中抓着一只鹦鹉:“瞧,这只鹦鹉和你那只……咦!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离也微微吃了一惊:“桑谷隽!”
桑谷隽眉毛一挺,就要动手,但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桑谷秀,登时连脸上的煞气也消了,憋住一肚子气,以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对江离说:“是男人就跟我到外面见真章!”
江离突然笑了,他早就应该猜到这姐弟俩的关系:这么像的容貌,这么像的名字——或许正因为有这么惹人怜惜的姐姐,才会造就桑谷隽这样的性情。
江离还没答桑谷隽的话,便听桑谷秀说:“小隽,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礼貌?这是姐姐的朋友。”
桑谷隽道:“姐姐,你别给这些川外人蛊惑了!这些人无情无义,没有一个好东西!”
桑谷秀道:“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么难听的话!”
桑谷隽不敢辩驳,桑谷秀又道:“这是若木哥哥的师弟,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总之大家一笑,揭过去吧。”
桑谷隽道:“什么若木!那个扮年轻的老头!还哥哥呢!他师弟也不是什么好……哎哟,姐!你,你别生气!”他瞪着江离一口气把话说溜了,再看桑谷秀时,只见她气得全身发抖,登时慌了手脚。
“姐……”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姐,这小子在这里我不放心你。”
“你走,我不想听你说话!”
桑谷隽犹豫着,却见桑谷秀站了起来:“好,你不走,我走!”忙道:“好好好!我走,我走!”威胁性地盯了江离一眼,忿忿不平地离开了小园。
桑谷秀勉强笑了笑,对江离说:“真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
江离歉然说:“我们在巫女峰打过一场大架,还无辜害死了他好几个部属,是我们的不对。”
桑谷秀道:“部属?你是说左招财右进宝他们?”
江离怃然点了点头。
桑谷秀道:“他们受了不轻的伤,但前几天都回来了啊。”
江离惊喜道:“他们没死么?难怪我在巫女峰的乱石中什么也找不到。还以为是桑谷隽带走的呢。”
桑谷秀微笑说:“小隽他一时意气,做什么垄断川口的傻事。本来我爹爹已经准备让我二叔去把他抓回来了,谁知二叔还没出发,他便满身是伤地回来了,模样着实狼狈。当时我们一家都在猜测:是谁那么大本事!原来他是遇见了你。”
“对不起,”江离道,“我们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强盗。”
桑谷秀笑了笑:“他做这样的傻事,合当让你帮我教训他一番,也好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江离道:“其实如果不是朋友插手,我一个人也打不赢他的。”
“朋友?”
“嗯,”江离说,“我有几个很不错的朋友……”
※※※
桑季听了芈压的话,只当是小孩子夸口,不久便听家宰急急忙忙过来禀告:“不好了!少主,少主他……”说着看了有莘不破等人一眼,迟疑道:“少主又跑出去了!”
桑季道:“跑出去便跑出去,大惊小怪干什么!”
那家族踌躇了一会,终于道:“少主怒气冲冲的,说要去烧陶函的……”
桑鏖望合桑季对望一眼,芈压嘴快,叫道:“你们蚕丛什么规矩啊!一边请我们吃饭,一边要烧我们家当!”
桑鏖望笑了笑,桑季忙起身说:“陶函既已是蚕丛贵宾,商队在孟涂便不致有什么闪失。待我去看看,诸位安心用膳。”说着起身而去。
于公孺婴道:“弊商队在进川之时,遇到一个好汉,自称桑谷隽,不知国主是否听说过此人?”
桑鏖望笑道:“正是小儿。”
芈压吃了一惊,“我们跑到强盗家里啦!”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口里早被于公孺婴塞了一口肥肉。
于公孺婴道:“弊商队无知,在巫女峰下曾冒犯了桑少主。”
桑鏖望笑道:“小孩子家胡闹,当不得真。”
正劝酒,一个侍女从幕后走出向众人施礼,桑鏖望停杯问道:“小公主可好?饭吃下了么?”
侍女答道:“今天小扶桑园来了一个贵客,公主笑了好几次,好久没见公主这么好的心情了。”
桑鏖望大喜道:“是哪位贵客?”
有莘不破和于公孺婴对望了一眼,果然听侍女道:“是一位江离公子。公主还吩咐下来:有莘公子、于公公子、芈公子若筵后得便,请到小扶桑园一叙。”
※※※
侍女在前引路,芈压压低了声音对有莘不破说:“不妙!我们到了仇人家里了,现在还要去见仇人的姐姐!谁知道对方安下什么圈套!多半江离哥哥已经落入他们的手里了!”
有莘不破笑道:“你别乱嘀咕。”
芈压道:“不行,我们得分头行事,就算出了事情,也不会让对方一网打尽!”也没等有莘不破回答,便“啊啊啊——”地大叫起来。侍女诧异地回头看他,只见芈压捂住肚子说:“肚子!我肚子痛!快!方便的地方在哪里?”
侍女忙一指:“一直走到尽头,左转,再右转就看到了。”眼见芈压一溜烟不见了,向有莘不破和于公孺婴请示说:“我们是不是在这里等芈压公子?”
有莘不破笑道:“不等他了。我怕等到桑家的厨房给人搬空了他也不肯回来。”
侍女大惑不解:“厨房?”
※※※
有莘不破饶有兴趣地看着桑谷秀,那直愣愣的眼光有些失礼;桑谷秀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有莘,却温柔得让人妒忌。
有莘不破叹息说:“我终于知道桑谷隽为什么会那样了。我要是也有这样一个好姐姐,嘿嘿,我一定比他还会怜香惜玉。”
桑谷秀也微笑道:“凤凰不与鸦雀同枝,江离的朋友,果然很不错。”
※※※
“小隽回来了?”
“回来了。”桑季道,“我把他困在蛹里,暂时出不来的。他们几个呢?”
“现在在秀女那里。”
“阿秀!怎么会去那里?”
“他们那个掉队的同伴,叫江离的,好像闯到小扶桑园去了。也罢,听说秀女很开心,只要她开心就好。最近她饮食渐少,越来越让我担心了。”
桑季看着眼前这个兄长:不再是那个意图染指中原、称王天下的蚕丛国主,而只是一个为女儿担心的老父。待桑鏖望回过神来,桑季才问道:“有莘不破等人,应该就是小隽在巫女峰结下的仇家。”
“那又如何?”
“是非曲直且不论。毕竟小隽是吃了亏的。这个场子……”
桑鏖望淡淡道:“小孩子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大哥说的是。”桑季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出去的时候,遇见了几个人?”
“什么人?”
“夏都来的人。”
“什么!”桑鏖望眉毛飞挺,须发厉张,神色突然凌厉起来:这是激动,还是愤怒?
第九关 君不老 妾奈何
暗柳啼鸦,单衣伫立,小帘朱户。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是七岁,还是八岁?”桑谷秀挑了挑灯芯,仿佛回到了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个叫若木的美少年。那时候,他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吧,我已经不记得了,为什么只记得他?也许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吧。他把我抱起来,我用手去摸他的脸,他也不生气。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这段记忆为什么还这么清晰?我想我是把当初的记忆和后来的想象混错了,那时候那么小,我不可能记得清楚的,是吧?要不然那段记忆里,为什么没有大姐的身影?为什么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后来,过了几年,我十二岁?对,是十二岁那年的生日,他来了。他送了我一个仿佛是用谷穗串起来的手链,哪,很好看,是吧?”
桑谷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