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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干瘦蜡黄,眼窝深陷,除了眼眶里还有眼睛以外,和其他干尸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我的脸!
完了,我也变成这样了。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招谁惹谁了我,为什么是我在这?
我越想越气,简直想破坏这世上的一切。
那股怒气让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站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像其他干尸一样,等待某一个干尸爆发愤怒或者力竭而倒,这样我就可以拆它的骨剥它的皮,来缓解我的怒气。
我能感觉到其他干尸烦躁的情绪,这些情绪让我更加的暴躁。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的负面情绪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个小干尸,穿着个小裙子,看样子是个女孩,怒气爆发时正在愤怒地踏着地上的花。
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我也不落人后,几步跳过去去拉小干尸的手。我身旁的一个干尸咔嚓一声拆掉了小干尸的胳膊,拆了一块皮往嘴里放,然后把剩下的扔在一旁。
我被其他干尸挤出来正在着急,见他把胳膊扔了,连忙跑过去捡起来。
看着上面还有一小块皮,我顿时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天喜地,小心地掀下来,半抬着头,用无名指和拇指捏着,小心翼翼地将皮拎到空中,然后弓着身子,大张着嘴,就要把皮扔进嘴里。
就在这时,我的头偏了一下,看到了刚才地上放着的碎镜子。镜子里正照出我一脸陶醉地对着手中干尸皮的表情——毫无血色的干枯的脸,配着贪婪的表情,人不人,鬼不鬼!
我猛地打了个冷战,马上恢复了理智。
我这是在干什么?
那小干尸还在被其他干尸撕扯,我怒从中来,冲进尸群中,护着那小干尸叫道:“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
那些干尸转移了目标,跑过来拉扯我,我一边护着那个小女孩干尸一边推搡那些僵尸,忽然觉得右腿咯噔一声,转头一看,我的右腿竟然被那小干尸卸掉了。
那小干尸抱着我的腿,面无表情地扒着上面的皮往嘴里塞。
我看着她,想生气却也气不起来,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少了只腿,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些干尸一拥而上,开始对我扒皮拆骨。
我一点都不疼,这会儿也完全恢复了理智,可惜双手难挡一群干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干尸拆了,最后只剩了个头,完全没办法抵抗,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认命地想这可得又死一次了。
这么一想我就很郁闷,一般人的遗言都很帅气,可上次临死前我在世上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我嘞个擦”。
当时三娘就在我面前,我还舍身救她,凭她和我的情意,不要说什么英文的爱老虎油了,哪怕我说一句大妞子我稀罕你她都会死心塌地记我一辈子。
我嘞个擦!最后我竟然就说了个“我嘞个擦”!
干尸们分了我的身体,那个小干尸又跑过来掀我的脸皮,我痛心地看着她,说:“小朋友,你叔叔脸皮薄,不好吃,你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就给我留点脸吧。”
那干尸和我刚才一样,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不会听我的话,伸着剩下的一只手就要摸我。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四周的干尸被卷上半空。
“走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眼一看,只见绸缎面的扇子噼噼啪啪地拍走那些干尸,一身红衣的三娘手持扇子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又伤心又愧疚的表情。我从未见过这女妖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哀伤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的头颅,轻声道:“对不起,小马哥,我来晚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也含泪细细端详着我:“若是我当初强硬一点让你走,你就不会死了……”
我见她哭,虽然没有身体了依然觉得心疼,安慰她道:“嗨,别自责了,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三娘猛地睁大眼睛,惊呼一声把我抛出。
我“哎呦”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
三娘指着我道:“你没死?”
我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断气?难道我变成男人头二号了?”
“等下……”三娘指着我的脖子处问道,“你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脖子处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脖子那里痒痒的,有东西不断往下涌。
三娘拿出玉盘给我看,我看到玉盘上的我从脖子处慢慢长出脚、腿、身体和胳膊,就像是原本缩成一团的气球人偶被吹起来一般,我的身体马上就长全了,而且由于血气充足,我的脸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和平常无异。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三娘面面相觑。
三娘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来这里的事情和三娘详细说了,三娘仔细观察我的身体说:“这身体不像是你自己的,上面尸气太浓重。”
“是吗?”我看看自己的身体,“我没感觉出啥。”
三娘思索道:“你说你在河中时断肢朝你涌来,应该是因为你吸收了河里的断肢,所以当你受伤时,这些断肢碎尸就组成了你新的身体。”她说完,伸手摸着我的肩膀,闭眼感觉了一会儿:“是这样没错,你的身体里现在带着成百上千的鬼气。”
“这都行?”我说,“那我算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三娘说,“虽然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但是你的生命还在持续,而且那么多的断肢,几乎可以供你重生无数次。”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这不就等于开通了锁定生命的外挂了嘛!我乐道:“那我岂不是死不了了?”
三娘横我一眼:“美得你,世上哪有死不了的人?按这两次最后留下的都是你的头来看,如果你的头受到伤害,你就没办法复原了。”
我想起刚才小干尸要扒我脸皮的事,一阵后怕。
三娘盯着我道:“可是到底为什么,你会拥有这样的能力,难道这就是你的资质吗?”
我说:“三娘,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三娘道,“你跟我来。”然后带着我往前走。
我说:“我在这花田走着,觉得身上力气快要被吸干了,为什么你没事?”
“因为我法力高强啊。”三娘笑道,“而且在这里呆的时间很短,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有再多的法力也会被耗光。”
我俩一问一答,跟之前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气氛融洽,和乐融融。
我着实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可是有些问题不得不问:“三娘,这次的事情是你搞出来的?”
三娘点点头。
“你当真想杀我们?”
“……”三娘说,“小马哥,如果我说我是逼不得已,你信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信。”
因为我回答得太快,三娘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看着我,惊讶地笑道:“为什么?”
我说:“不止是我,这话你问小二楼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云美,他们都会这样回答你。”
三娘笑笑,转过头。
我又问:“三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三娘静默片刻,说:“救一个人。”
“谁?”
三娘说:“一个英雄。”
我问:“男的?”
三娘点头:“嗯。”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把自己当英雄,但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心中的英雄是别人。所以听到这句话我有点不是滋味。
三娘是何等聪慧的妖精,马上知道我在想什么,笑起来:“小马哥,我虽然敬他爱他,可是那和男女之爱无关。”她边走边问我,“你看到这里成群的干尸了吗?”
“看到了。”我说,“我原来以为只有人死了会尸变,没想到你们妖也是。”
三娘说:“他们都被封印在小二楼里,无法出去。”
“怪不得我那楼里老是闹鬼。”我说,“原来底下被封了那么多东西,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镇妖塔?”
三娘疑惑地看着我:“镇妖塔?”
我比划着跟她解释:“就是把杀人放火犯大错的妖怪关起来改造的高级监狱,据说进去的都是无期徒刑,基本都出不来。”
三娘摇头道:“不,这里不是你说的那个。”
我说:“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三娘摇头道,“我只知道这里是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形成需要天时地利,而环境在岁月的变迁中多多少少总是会有改变,所以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转移,转移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千年,也有可能是几秒。极阴之地虽然对人和仙不好,但却是鬼怪修炼的好去处……发现情况有异常,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终于听到三娘讲故事,我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听她说。
“那时我父亲狐王刚去世不久,天赋极高的七弟刚登上王位,族里却相继有人失踪。”三娘继续道,“我们查明那些失踪的狐妖都是在某个极阴之地修炼时不见的,于是就告知了那位英雄。那英雄调查之后发现,那些极阴之地竟然开始吞噬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和附近修炼的鬼和妖!妖界马上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天庭。可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在等待天庭处理的这段日子里情况愈演愈烈,妖鬼没有办法抗拒修炼的诱惑,即使用定力迫使自己不去那里修炼,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哪里的极阴之地也如同一个隐藏的巨大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你身边爆炸。不久以后,这个极阴之地越来越大,甚至能将周围的生物吸到自己的范围内再吞噬,人界妖界鬼界折损的人鬼妖不计其数。”
三娘叹了口气,道,“地府那里的生死簿,应该就是在那时开始错乱的。”
“然后呢?”我问。精力依然不停地从我身上流到曼珠沙华上,每次我快被吸成干尸,三娘就把我的头拆下来,等我长出身体继续走。
“然后那位英雄无法坐视不管,他主动进到极阴之地,我和七郎那时年少无知,偷偷跟着他进来。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这个景象。”三娘指着花丛中的干尸,“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困在这里的妖鬼被曼珠沙华吸收精气和妖力并不断被输入负面情绪,当他们失去理智崩溃时,其他妖鬼就会吃掉他。而吃了别人皮肉的妖鬼,也会被曼珠沙华连魂魄一起吞噬。换句话说,进来的数以千万计的妖鬼,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的情景比这里恐怖千万倍。”三娘踏过一堆白骨,轻声说,“你所能想到想不到的最恐怖最荒诞不经的事情,最负面的情绪,都能在这里看到。”
“当时我和七郎已经吓傻了,若不是那位英雄,我们两个可能已经死在这里。”三娘继续道,“即使被救,我们还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可是即使如此,我和七郎依然相信,那个人会带我们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的曼珠沙华已经不见了,我们来到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这里站着数不清的妖怪,见我们过来,纷纷给三娘让道。我们走到空地的中心,那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妖怪,他们后面坐着一个大妖怪。
这些妖怪和之前见到的其他干尸不同,虽然瘦,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