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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底说:这颗心,这辈子,我一定妥帖安放,不离不弃。
然而这句并未说出口的誓言,终究没有抵过岁月的侵蚀,在太多个日日夜夜后,风化在脑海、腐蚀在心底。
处世未深的年纪,对待很多事情都缺乏控制与拿捏,他们或许经得起任何的大风大浪,但却承不住生活中各种琐碎小事的日积月累。工作上、生活上,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多、冷战时间越来越长。
终于有一日,在一个宴会上,张嘉茜遇到了一个名叫程绍均的人,酒醉、错觉、混乱……
清晨醒来时,她赤|裸着身体,裹紧被子看向旁边那个陌生的男人。
程绍均坐起身靠在床头,连着抽了几根烟。
张嘉茜一直保持安静,只等着他开口。
程绍均熄了最后一根烟,有些疲惫似的,终于徐徐说道:“我身边正缺个人,你要是乐意就留下,别使太多主意,我不会亏待你。”
张嘉茜怔然,她十分清楚程绍均的意思,只要点头,她一生努力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回报,顷刻间就能翻十倍地到来。但是她眼睛酸涩,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迟迟不晓得要怎么回答。
“我时间不多。”程绍均起身,裹了条浴巾往卫生间走去。
张嘉茜咬咬牙,低声道:“好。”
一个字,断送了她和沈临西所有的过往。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那一刻,眼睛却干涩地流不出丝毫泪水。她麻木地回到与沈临西的公寓里,准备午餐、收拾衣物、整理东西,最后放下钥匙,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所有这一切,沈临西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不发一言。
张嘉茜不敢去看沈临西,如果她看到他彻夜未眠后的憔悴,如果她看到他形容不整的邋遢、如果她看到他眼中深深深深的绝望……她或许就再也迈不动一步。
她在心里说,临西,你为什么不叫我呢?只要你说一声嘉茜别走,我一定会忍不住转过身将你紧紧抱住。我怎么舍得?你又怎么舍得?
但是沈临西没有。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终于走离了自己的世界,就如同看着自己的整颗心一点点被空置。
沈临西就是这么个人,该说的、该做的,一件不落,除此之外,他连一句半句的争执吵闹都吝啬。因着他始终认为,既然相爱,又怎舍得怒言相向?所以哪怕鱼死网破、再无重来,他都保持着他的安静。
张嘉茜事后想想,这么一个人,真正找到合适的人了,那女孩子定会成为这世界上最最安详的人。对的,是安详。
除了工作,再无交集,她还是他的经纪人,他还是她手中万人拥护的明星,只是心中的沟壑,早已深至万丈。
直到在午后人迹罕至的公园里,她恰巧路过,看到自己的妹妹腻在他怀中撒娇,“临西,你只能喜欢我!”
他温温润润一如当年,“好,我只喜欢你。”
她霎时慌乱,择路而逃。
今后的日子,要如何面对?如何面对呢?
恍然间又想起当年的话,声声在耳。
“嘉茜,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么辛苦。”
“好。”
“嘉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相信你。”
“不管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只是你一个人的沈临西。”
“嘉茜,这十年,我并不是卖给盛日,而是将自己交给你,以后还会有二十年、三十年,你都得对我负责……”
……
梦中人的眉目渐渐模糊,她看到他的影子像是镜花水月般的消失于地面,扑□子去触摸,手心却只余下阵阵冰凉。
“临西你回来!”
“临西!”
“临西……”
夜风低吟,长梦如此之久,再甜、再苦,也是要醒过来的。
张嘉茜挣扎着从床上做起来,满脸是泪,她抬起头,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自己正身处市中心的高层小区里。
十八层高的楼宇,只自己一个人住,半夜寒冷的风从窗台涌来,吹得落地窗帘飘忽不定。
此时此地,惊觉,那些年,是真的回不去了。
睡前,电视机里正放着沈临西主演的一部电视连续剧。
午夜梦回,她独自拥着一床被,电视机上已经是一片雪花白。
光阴仓促而过,倒并不见得有多么伤心欲绝,若没有当初的果断分开,哪来现在的安逸生活?只是这中间她似乎遗失了这辈子再难遇到的美好,心中满满当当地布满了失落。
她怔怔看着电视机,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是那般的苍白。
痛定思痛,前所未有的痛彻心扉。(文-人-书-屋-W-R-S-H-U)
“但是临西,我错了吗?不,我没有错啊……”她蓦地坐直了身体,喃喃道:“绍均,我现在只有你了,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只属于我……”
十 隔世的好,现世的痛。(2)
同样是夜深人静的地方,公园里已经没有一个人,沈临西坐在木质的椅子上,看着前面傻乎乎乱踢石头的纪飞扬。
这是《沉醉千年》开拍之后的一个月,两人都是三更半夜回家,大马路上无意遇着,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然后两人就买了一打啤酒,在路边公园里絮絮叨叨说话。
喝完酒后的空易拉罐已经叠得老高,沈临西喝完最后一罐啤酒,把罐子放到上面的时候,目光已经不太清晰。纪飞扬更是犯晕,“呼——”的一口气吹过去,整叠的易拉罐就哗啦啦倒了一地,在寂静的半夜,听来十分响亮。
沈临西把纪飞扬拉到一边坐好,抬头看着夜色,低低说道:“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月光,公车颠啊颠,她就靠在我肩上轻轻地唱着歌。你不知道,她唱歌真的是很好听、很好听的……”
纪飞扬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早就看出来你跟张嘉茜之间不简单了。后来呢?你怎么又找上人家妹子了?”
沈临西苦笑,“我和玥玥刚认识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嘉茜的妹妹,她整日叽叽喳喳话多得很,我开始就是觉得身边太安静了,得有个人说说话才好,时间久了,才发现再也离不开了。”
纪飞扬笑他,“切,我才不信,明明是你故意抢了人家妹子还装模作样。”她酒劲上来,哥们似的勾着沈临西的脖子,“不过看在你把那些事情都讲明白了,公平起见,我也什么都告诉你。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们边喝酒边聊天已经很长时间,沈临西对纪飞扬和程绍均的过去也大致了解。本来就对对方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的两个人,也着实没有什么好相互隐瞒的。
沈临西道:“我就是不明白,在我这个外人看起来,程绍均现在对你还是余情未了的,可你这个当事人怎么就是不愿意面对呢?”
“余情未了?”纪飞扬含含糊糊的,借着酒精把平时根本不会说的想法都说出来,“是,这我知道,我一直不肯承认,但其实再傻我都看出来了。但是我也清楚,他现在心里可别扭着呢,一半是对我余情未了没错,可还有一半,他是真恨我。这样的感情,要是你你敢要?你想想啊,那时候真的是我误会他了,他什么事儿都没做,回来就莫名其妙被我气成那样,那个宝宝他还都不知道,一知道就没了……”
纪飞扬低声说着,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哭起来,“但是我也难过啊,长在我身体里的,就那么一下子没有了……后来那两年,才叫不是人过的日子!可是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混蛋!白痴!他才是在逃避!过去的事情他一点都没有查过,就认定了是我对不起他!偏执狂!自大狂!我也不要原谅他!”
纪飞扬呜呜哭着,干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沈临西怎么拉她都不肯起来。
无奈之下沈临西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叹口气道:“傻子,他不是因为逃避而不愿意去查,而是因为害怕知道真相之后,这些年对你的复杂感情,就等于是全建立在了他的误解和虚构之上。那么大的一个错误,你让他怎有勇气去弥补?所以才会潜意识中一错再错下去,或许这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是纪飞扬现在一点都听不进去他的话,就是固执地骂程绍均自私,见到他就讨厌云云。沈临西心如明镜的人,却早已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来,这丫头自己对那段感情也未曾放下。不然的话,何故绕那么大个弯、找那么些个借口,去留在程绍均身边呢?
傻丫头,你说不在乎就真的是不在乎了?为什么要让我对玥玥好?因为我们和以前的你们那么像,你不愿意再看到类似的分离,就是这样的吧?
飞扬,其实你心底,是期盼着和他在一起的。
都是如此之盲目沉陷,谁能相信你们之间真的已然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纪飞扬脑袋晕晕、将睡未睡之际,突然傻乎乎的又冒出一句,“你说程绍均和冯韵文,到底谁更好一点?”
沈临西不假思索地笑着答道:“冯韵文。”
纪飞扬不解:“为什么呢?”
沈临西说:“你自己想。”
纪飞扬垂下脑袋,闷声闷气的,“小气死了,这都不肯告诉我,你们都是坏人,连你也欺负我,我要告诉玥玥……”
沈临西蹲□把纪飞扬背起来,走出了公园大门。
街灯依稀照出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沈临西背着不省人事纪飞扬,慢慢地走在深夜的大马路上。
走到走不动了,他给冯韵文打了个电话,“冯少,捡到了你家的纪小猪,要不要论斤卖了?”
日理万机的冯少爷大半夜听到电话响,一顿脾气还没来得及发出,立马从床上下来,“你们在哪儿呢!”
“你家后门。”
沈临西看着醉昏昏的纪飞扬,心道,虽然程绍均是我大老板,但看在冯韵文更让我看得顺眼的份上,我还是把你送这里来了。
或许再退一步,不过是他们喝酒的公园离冯家比较近。
雕花镂空的白漆大门后,冯韵文亲自下来开的门。
老管家见冯韵文一身睡袍就跑了出去,一路跟着他走出来,颤动着胡子拉住冯韵文,“少爷,老爷都说了今晚不准你出去的,你这又是要到哪儿去?”
冯韵文笑看着忠实的管家,“张伯,你看我一身睡衣的能去哪里?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老管家却不放心,站在一旁不肯走,看见冯韵文把睡成一滩泥的纪飞扬抱起来,胡子颤得更厉害。
“少爷,这不行啊!老爷说了,你在外面怎么玩他不管,但是不能往家里带啊!哎!少爷你就听老爷一次吧!”
冯韵文抱着纪飞扬径直往楼上走去,“张伯你尽管跟老头子说去,就告诉他,说他儿子给他找了个儿媳妇。”
张伯下句话没说出口,呆呆得愣在原地。
“儿……儿媳妇?”下一秒,他突然一拍大腿,老皱的脸上晕出笑容,“好消息!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得赶紧告诉老爷去!”
冯韵文走过自己房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纪飞扬抱去了客房,脱了鞋子掖好被子,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在一旁。
纪飞扬睡得并不安稳,乱翻身、踢被子,嘴里还时不时叫着某个人的名字。
冯韵文沉默着,闭上眼睛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终于还是叹口气,苦笑着帮她拉好被子,“不会喝酒还乱喝,喝完了又乱说话,纪飞扬你找打是不是,再叫一句那人的名字我真打你了!”
纪飞扬很配合地又呢喃了一句,“绍均……”
冯韵文看了看天花板,站起身出门。
门刚一关上,纪飞扬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说了句:“韵文,谢谢你。”
十 隔世的好,现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