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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一句道:“今日若换萧帅与元帅易地而处,萧帅也同样会去。”
阿瑜惨然看着两人,踉踉跄跄退后两步,“你们这群疯子!疯子!”
看着阿瑜冲出去的背影,萧策凄厉一笑,低声喃喃道:“我倒当真希望自己是疯子……”
……
纪晓芙心中正懊悔方才一手慢了,没有拉住猛然冲出去的阿瑜,焦急的满营寻找阿瑜身影,却又不敢离得沈浣帐子太远,怕阿瑜自己回来找她不到。恰逢此时,见得沈浣往自己这边而来,不由松了口气,几步上前,同沈浣道:“沈大哥,方才阿瑜姐姐得了……消息,便冲了出去,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你还是快去着人找找吧。她身子不好,莫着了寒凉。”
沈浣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她去哪里了。你且放心,她不会有事,一时半刻便回来了。”
纪晓芙听得沈浣这般说,才微微放心,想起刚才阿瑜急怒之间同自己所说的只言片语,不由担忧更甚,问道:“沈大哥,你……当真要带兵去皇集?可是凶险得很?”
沈浣却不答纪晓芙所问,向纪晓芙微微一笑,柔声道:“晓芙妹子,我托你一件事可好?”
纪晓芙见得沈浣神情奇异,心中一惊,却又不由道:“沈大哥有何事情尽管吩咐,但得小妹力所能及,无不尽力。”
沈浣笑得更开,“那便先谢谢妹子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纪晓芙道:“这次我去皇集,不同以往。若是我能回来,你将这信还了我便是。可若我死在皇集,便劳烦妹子跑一趟武当山,将此信交给武当俞二侠。”
一瞬间,纪晓芙只觉得手中那薄薄一封信近乎烫手。然则看到沈浣似笑非笑似叹非叹的神情,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良久向沈浣躬身重重行了一礼,“小妹决不负沈大哥所托。”
沈浣亦是认真回了个礼,看着她模样,拍了拍她肩膀,清浅而笑,“好妹子。”
看着沈浣离去的背影,纪晓芙但觉鼻子猛然一酸,眼眶微红,不由伸手拭泪,待得抬起头来,沈浣已然去得远了,阿瑜却从侧面一步步过了来,看着她手中那信,神情凄厉,盯着纪晓芙。纪晓芙知她意思想问这信是什么,心中不忍,却又无法拒绝,只得轻声道:“沈大哥说若是他……回不来,便叫我将这封信给俞二侠。”
阿瑜狠狠的盯着那封信,良久,忽地猛然一拉纪晓芙,压低声音急促道:“晓芙,快去,你现在就去给俞二侠。马上就去!立刻就走!”
第六十五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正月初七。
天色阴沉,野云低垂,沉沉的笼罩着灰蒙蒙的大地。风渐渐凛冽起来,夹杂着土腥席卷而至。嘶啦啦的打在人的脸上,仿佛苍天力竭的喘息。
眼见便是一场大雪将至。
沈浣的面前黑压压的是无数张脸。
年轻的,年老的,追随多年的,新近征入的,每一个都是她的手足兄弟,同袍同裳,同忾同仇。
她端起酒碗,一跃上了点将台,运起内力朗朗而道:“五年之前,元虏南下欲取颖州。彼时我们的兄弟,何沧何将军,以一万军士死守开州十余日,最后殉城而亡,一万兄弟无一生还。三个月后,我领军抗击元军于沙河,何将军的奠礼上,我向所有兄弟言道:我沈浣,不能确保你们六万人出征六万人还,但是我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不会有第二个开州!”说至此处,她抬手仰头一碗酒饮尽。
一万士卒,是她亲自过问挑选。此时行列整齐,军容严整。
“你们是我亲自挑选,多为颖毫二州子弟。家中独子者不要,已有妻儿者不要,父母无依者不要。今日,我沈浣仍旧不能保你们一万人去一万人回,更不能保皇集一战会不会是第二个开州,但是我沈浣在此依旧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只要我沈浣还没有去见何兄弟,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就绝不会遭元虏所害!”言罢第二碗酒饮尽,“啪”的一声将碗摔碎在台上。
军士当中隐隐而动,迅速传播开来。沈浣的声音却依旧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我这青龙帅旗到得如今已经高悬五年有余。今日只要这青龙帅旗不倒,我这主帅便未亡。只要我这主帅未亡,就会竭力力保你们每一个人!”说着最后一碗酒一饮而尽,碗碎之声空前响亮。
一万士卒瞬间躁动起来,片刻间呼声震耳欲聋,“誓死追随将军!”
雪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从黑压压的野云当中穿过阴郁天空乘着寒风铺天盖而来。
……
正月初七,夜。
往襄阳府而去的官道边,小小的客栈仍旧未有关门,只待被这大雪所阻的旅人留宿一夜。店小二窝在暖烘烘火炉旁,看着越下越大的雪,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正当此时,忽听得一骑快马飞速由南而来,四蹄翻飞,疾如雷电,在这四野茫茫的冬夜雪原上清晰异常,转眼便快到了客栈门口。店小二喜滋滋的站起来便去开门,琢磨着这生意上门倒是快。门栓一卸,大门猛然被狂风吹开,风雪猛然涌进,凛冽之势几乎让店小二睁不开双眼。待他看得清楚,却惊见那一人一马竟过了客栈门口,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往南而去了,风雪之间,马上隐约一个粉衣女子。
“唉唉!姑娘,风雪太大,走不得路了!”小二出声高呼,实是不信这般风大雪紧的夜里竟还有姑娘家飞骑赶路。
然则待得他话音一落,那一人一骑已去得远了,哪里还再有人影?
武当山上,鹅毛大雪由黄昏时分便下了起来,铺天盖地,却又寂静无声。好似多年岁月,只一转眼,便已茫茫一片。
紫霄宫后殷梨亭的小院,窗内微微亮着的灯在这雪夜之中散发些许暖意,“噗”的一声,被人吹得灭了。随即房门无声无息的被推开,张松溪轻手轻脚的从房内出来,回手掩上了门。
院中东墙下,摆了一排药架,却是刚从客院搬来不久。如今那药架上落满了雪,只一晚上,那雪便厚有寸余。
张松溪见了那药架,无声的叹了口气,呵出的白霜在漫天大雪之间轻盈上升,片刻便淡了去,化入雪里。他抬头看了看茫茫天色,微微苦笑一下,抬步出了院子。
刚一出院门,便见得一个身影在远处古松之侧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这边院子,正是俞莲舟。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的雪已有了厚厚一层,沉沉雪夜之中,仿如身侧古松。
“二哥。”张松溪上前,压低声音招呼,“二哥怎在此处站着?来看六弟?”
俞莲舟问道,“六弟可睡了?”
张松溪苦笑:“我点了他睡穴,这几日折腾得太狠了些,再下去怕他身体也受不住。”
俞莲舟点了点头,与张松溪并肩而行,不发一语。张松溪看着身侧的二哥,自打殷梨亭出事到得如今,他几乎未曾说过两句话。然则夜深大雪之中独立在六弟房外,只为问一句人是否安好。年少时候,几个兄弟都是看不透这个二哥,怕他的严厉冷肃,如今年纪大了,却觉得那深夜之中默然伫立的影子竟在雪夜之中热得灼人。
“二师伯!二师伯!”一个小僮急促声音穿过漫天大雪穿了过来,伴随着一路飞奔的脚步之声。
见俞莲舟一皱眉,那小僮此时才回过味来,脸色一垮,连忙噤声,怯怯的看了俞莲舟一眼,细米小牙咬了下唇。
“何事?”俞莲舟沉声问道。
小僮连忙道:“峨嵋派纪女侠求见,说有要事请见二师伯。”
俞莲舟与张松溪对视一眼,夜深大雪,纪晓芙忽然上山,却不知是何原因。俞莲舟心中一沉,大步直往前山而去。张松溪眉头皱得紧了,问道:“纪姑娘可说自己这次从哪里来的?”
张松溪发问,那小僮大大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着偏头想了想,道:“纪女侠身上倒是风尘仆仆,似是连夜赶路而来。”
张松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急往前山跟去了。
刚进得前厅,不由一愣。
纪晓芙虽为女子,但素日里历来武功颇佳,脾气刚健。而如今前厅之中,她两眼通红竟似哭过,而且疲惫不堪的瘫倒在椅子上,连礼数也顾不得,声音沙哑哽咽:“俞二侠快、快去吧……再晚些,怕便见不到了……”
张松溪但见从来喜怒少形于色的俞莲舟撕开信封之时,手上竟是微抖。他疾速浏览一遍,脸色青黑,抿着的唇角却是泛白,听得纪晓芙仍旧喘息不均的哑声道:“沈大哥他说,他若是再也从皇集回不来,便叫小妹将此信转交给俞二侠。可是……可是阿瑜姐姐让小妹现在就送来……我寻思着俞二侠与沈大哥相交情厚,若是再见不上一面,总是……总是……”说着再也开不了口,心下恻然。
张松溪上前极轻的唤了一声:“二哥。”俞莲舟此时模样,师兄弟二十多年,他只见过一次。那次,是俞岱岩重伤性命不保之时。
张松溪这极轻的一声让俞莲舟蓦然回过神来,他将那信往怀中一揣,沉声同张松溪道:“我下山一趟,来不及禀报师父,回来再向师父请罪。六弟之事,你与三弟多照应些。”
张松溪一点头,“二哥放心,山上自有小弟担待,你……多加小心。”
俞莲舟不语,拍了拍他肩头,转身大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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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
狂风呼啸一夜,雪越下越大。
皇集元军营寨,答失八鲁坐镇中军大帐,但听得流星探马一路进来:“报——”
答失八鲁九尺高的剽悍身形猛然转过,“可探得清楚了?前方何人领军?多少人马?”
那流星探马高声回禀:“回总兵,风雪太大,前方人马数目不甚清楚,但不会超过两万。中军大旗上面写得乃是‘沈’字,疑是毫州叛军主帅沈浣!”
右边副将乌力罕拍案大笑,“两万?两万人马他们竟都有胆子来?给咱们填牙缝来得么!”
答失八鲁闭口不言,眉头皱紧。
乌力罕腾地起身,“末将愿为先锋,一举击溃叛军,生擒沈浣。”
答失八鲁横了他一眼,“坐下。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沈浣历来狡诈,如今竟只带了不到两万兵马,只恐有诈!”
一旁图格道:“如今我军气势大胜,若是直取毫州,攻其措手不及,则叛军必溃。可若在这里耽搁,毫州有所准备,则恐……”
答失八鲁一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也先与脱脱前车之鉴犹在,对付沈浣,丝毫大意不得,决不可轻进。传令下去,全军原地扎营,诸将严禁轻举妄动。你们几人,随我出营看看沈浣这次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五里之外,颍州军中军大帐,沈浣抬头,但见自己青龙将旗在狂风之中烈烈而展,一如当年十里坡上她与俞莲舟分别之时,中军大帐自己那面由他所挂上去的将旗。而彼时其余人的,“狄”、“贺”、“楼”、“方”、“周”如今却已都不在她身边。她心中不由几许慨叹,却又一笑。此时此刻,她不欲任何一个兄弟再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清冷的帐子,阿瑜熟悉的戏谑笑颜也已不在。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被她管被她训被她照顾,如今蓦然又变成一个人,当真不甚适应。
想起自己这次出兵之时,一脸坚决要跟来的阿瑜被她一指点在昏睡穴上,如今醒来,怕是已将太康大营闹得鸡犬不宁了。她微微一叹,她的路,阿瑜已经陪了她太多年。以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