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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文良满脸疑惑:“干嘛?我走了啊。”
“你……”路功满眼复杂的盯着自己大儿子,张张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路文良挣脱开他转身走了,唐瑞安紧随其后,路功本想再挽留一下,却还是叹口气没说话了。
他和路文良这辈子都亲近不起来,不过,看着这桌上的年礼,路功表情仍旧松动了一些。
有每天不惹事就不痛快的小儿子在前,苦巴巴过日子却还会给家里带东西的大儿子显然就比较弥足珍贵了。
扭头看到赵春秀一脸寡妇相,路功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看看看看什么看!这他妈是老子的种,你不乐意他也得来!”
赵春秀咬牙看他进屋后,才敢骂出声音来,她一把把两床棉被砸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两脚,两床加一起没有十斤的被子,屁用都没有!还有两箱牛奶,还不如送几罐子露露,牛奶腥气骚骚的,谁爱喝!?这小子存心来添堵的吧!?
……
……
路文良到镇上来可不是专门为了送礼来的。
他大庭广众之下空着一双手从家里出来,进去前后不到五分钟,东西送了,人却没留下,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赵春秀泼辣骂人的声音,这其中会让人生出多少脑补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出门就准备去找王婶。
王婶家女儿和女婿在菜市场开了一家卤味店,生意不错,路文良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忙着在店里给人切猪口条。
唐瑞安深吸了一口气,特别感慨:“他家的卤料好鲜。”
路文良觉得很有趣,当初他也是靠着王婶儿女儿的卤料才能赚够第一笔钱,得以抹消后顾之忧,他家最出名的却不是卤料,而是善心。
王婶儿忙碌中看到他,先是愣了愣神,瞬间就认出了路文良的模样,眼中万分惊喜,连生意也顾不上就跑了出来:“良子!你回镇上啦!?呀!都那么高啦!?”
“王婶好,”路文良弯腰和他拥抱,眼神温柔。
这世界上还是有对他好的人,而且并不止一个,这就足够了。
……
……
周伯下午才到,刘阿姨没来,说家里忽然来了亲戚,那时候路文良刚吃过饭,王婶儿的手艺比唐开瀚好多了,唐瑞安丝毫没有架子,吃的头都不抬,也很招长辈喜欢。
周伯把礼物给王婶儿的时候,路文良差点被揍,王婶儿他女婿虽然老实,却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袋子里那一盒干海参值钱,死都不肯要,他是个闷葫芦,平时不太讲话,在镇上这群八卦居民里也不太有存在感,路文良倒是挺尊重他,他是真的孝顺,对王婶儿照顾的比亲儿子还要尽心,他很少被重视,路文良的高看对他来说很是受用,好不容易被说服收下礼物后,他还闹着要把剑南春开了和路文良喝几口。
路文良还有事儿,今天实在没法儿和他喝,但那么长时间没碰这东西也有点馋了,于是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裹着棉袄就和王婶儿她们一道出门了。
喝了酒之后的路文良脸蛋红扑扑的,他有点上头,却不晕,这辈子第一回喝酒能这样就挺不错的,但也有醉酒后遗症,那就是他的精神显得比往常亢奋很多。
路上王婶儿和他说起了村里的事情,她懂的东西比周伯多,也细心,同一件事情在她看来也比大多数人要清楚些。
那群来村里勘察的队伍,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姓邱,叫邱松,听口音就是束海本地的,他看着像个文化人,说话挺秀气,也不痴肥,斯斯文文的,得空了就带着一众中年人跑到后山。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只是背着大包小包拿着放大镜啊啥的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脸上表情跟做梦似地,然后看到路文良在村口的老房子,又叠着人墙翻到屋顶上去看,看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就被人发现了,然后叫村民们拿着锅铲和铁锹给赶了出去。
路文良打电话劝过周伯之后不久,他们就又来了一次。
这一回还是那个邱松,他进山之前还和村民们沟通了一下,还打了招呼,邱松要给钱,但周伯没要,这群人这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开进来一辆皮卡车,一开始陷进了后山前面的几个泥坑,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了,车却没法儿再开,这一回出来的时候就挺狼狈的,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周伯当晚就在路文良老宅边儿上搭了个棚子,没回家,彻夜帮他守着老屋,怕给人偷东西。
结果这群人出来之后,就端着照相机到处拍照,也没有爬墙,表情还特虔诚,看到几个老人都嘘寒问暖的问好,还问村子里的人和事儿,最多问的就是后山。
听到周伯抱怨后山的树烧起来烟大的时候那几个人表情都挺扭曲,周伯不明所以,但看着几个新来的小年轻苦哈哈的吃白馒头就白开水,心里也可怜,就让他们来家里吃了顿饭。这群人跟八辈子没见过肉似地,把周伯家里仅剩的一条熏猪腿啃了个干净,然后就支支吾吾的劝老人家说,最近别卖房子。问的深了,却什么也不说,后来没办法了,才留下个消息,说自己住在县城里,还给周伯留了个门牌号和电话,还因为熏猪腿,留下来一百块钱。
周伯弓着身子从自己皮鞋的袜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硬邦邦的纸头递给路文良:“那,他地址写在这儿了,你自己看。”
路文良小心的接过来。
这是一张很典型的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背面还有印刷精良的万年历,纸上的笔迹异常好看,龙飞凤舞却也清晰的写着一排字——
——“人民公路白云营五栋一单元。”
这大概是个私人的地址,底下是电话号码,但估计也是门房或者单位的,这年头自家里想要装个电话可不便宜。
周伯有点紧张的盯着路文良的脸:“咱们来找他干啥啊?良子你家是不是少东西了?我就说要提防他们……”
“没有!”路文良失笑,安慰了一下周伯,“我就有些事情要和他谈谈,您别瞎担心。”
说罢,他扭头看着一脸隐晦好奇着的唐瑞安,露出一个我就是不说的微笑。
白云营就在路文良以前上学那一中不远的地方,算是学区房了,附近的房价是边郊最高的,住的也多数是老师或者其他条件比较好的人,路文良找到地方也没花费多少精力。
因为他和唐瑞安看起来比较像是好人,门房并没有为难他们,给指了地方,又告诉他们:“邱老师这会儿在家呢。”
他说完仰着头用极大的嗓门儿朝着楼上喊:“邱老师!邱老师!有人找!!!!”
没一会儿三楼窗户被人推开,探出来一张儒雅的脸,朝下一看,瞧见周伯和王婶儿,就是一惊,立刻缩回脑袋,没几分钟咚咚咚的就下来了。
路文良瞧见他模样,心里大致有了底。
这位邱老师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年纪五十岁上下,戴眼镜,背有些佝偻,眼神也不硬气,与其说是斯文,不如说是谨慎,看起来并不像是省里或者市里来科考的专业教授。
听门房对他的称呼邱老师,也差不多可以断定这位邱先生就在县里的某所学校教书。
既然他是那群来科考的队伍中领头的人物。
路文良也差不多能够摸清楚自己接下去应该做些什么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周口村开发这件事情,与其便宜了其他人,他还是想让唐开瀚出手拿下。
对他们的到来邱老师有点惊讶,瞥了路文良一眼,他很谨慎的选择了和周伯说话:“周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周伯在外头挺厉害的,也没有路文良想象的那么木讷,他拍拍路文良的肩膀就对邱老师说,“这是我村里的侄儿,听说你们来山上考察,说是要来给你拜年,我就领他来了。”
路文良见他看自己,明显的一脸不相信,也不多说,笑着从唐瑞安手中把袋子接过递过去:“邱老师新年好。”
邱松愣愣的接过时顺便往里看了一眼,是瓶酒。
还是挺贵的剑南春啊!
他平时好喝几口,看见就霎时就心神一松,对路文良自然而然的也带起笑来,毕竟人家说了是来拜年的,自己也应该笑脸迎人才是正理,“那……咱们上楼坐坐?”
几个人这才得以登堂入室。
唐瑞安在一边看的一头雾水,趁着上楼梯的功夫拼命的扯路文良的衣摆,小声问:“咱们干嘛去啊?”
“干嘛去?”路文良垂头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倏地把自己衣摆抽回来,“发财去,你说干嘛去?”
县城中学的待遇并不那么好,邱松家里挺朴素,简略的看一眼,大概是两室一厅的规模。
客厅里只是简单的装潢了一下,两面墙壁修建了非常非常大片的书架,书架上也不止是放书册,有些地方也摆放着地球仪望远镜放大镜什么的,一座很简单的布艺沙发,连电视机也没有。
邱松招呼几个人落座,然后泡到厨房里鼓捣了一会儿,拎出来一个铁茶壶,招呼大家喝白糖水。
路文良看他紧张,于是也缓和了态度,一开始他以为发现后山环境的会是省城或者市里下派的学者研究员,于是自然用了比较刚硬的姿态来见面,见面后发现对方竟然只是个普通中学的老师,他也犯不着一脸刺的去和对方交谈。
“邱老师是教什么科目的啊?”
邱松一怔,小声回答,“啊,我教地理的……”
“地理……”话在嘴边嚼了嚼,路文良若有所思,“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邱老师到我们村后山去考察了两次,想必已经发现我们那里有什么东西了吧?”
邱松咳嗽了一身,有些迟疑的看着路文良:“什么……”
他还想藏着呢。
路文良暗笑,要是他自己,估计也得对别人这个态度,毕竟发现了红豆杉对学者们来说可是一大功绩,日后说不定都能被记入大百科的。
路文良摇头,决定不再神神叨叨:“就是红豆杉。”
红豆杉!
这个词是一句魔咒。
邱松手上的水杯一个不稳,掉在了桌面上。
他立马惊醒过来,扯了根抹布在桌上胡乱的擦了几把,手上渐渐的放慢,神情也变得有些未解:“你们……早就知道……?”
路文良并不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来开始观赏邱松摆放在书架上的那些东西。
《植物百科》《南北绿植》《中国植物志》《植物生理学》……还有放在另一边的好几个有关植物研究的奖杯,都被擦的闪闪发亮,无一丝尘埃。
这是个对专业热爱,也对前途追求的很固执,并且视荣耀为生命的男人。
他如果有机会,亦或者不是身处在这样的小乡村,说不定还真能靠着自己拼搏出一条血路来。
他差不多也明白了该如何对付这位热爱荣耀的先生。
路文良转过身:“上报了吗?”
“啊?”邱松神经正是最紧绷的时候,闻言竟然吓得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之后,才小声的开口,“还……还没……都是组织了学校里的几个老师去考察的,说实话,我们还没确定植被面积……”
“那就好了,”路文良对他扯出一个和善又温柔的微笑,一扭头,却看向了唐瑞安,“去门房给你哥打电话,就跟他说有大生意上门了。”
让后他又转过头,一瞬不瞬盯紧了邱松:“邱老师,你把资料整理一下,我给你一个介绍人,让你可以直接上报给国家,不用担心被抢功劳,也不用担心被人当做垫脚石,你只要帮我们做几件事情,发现红豆杉林的全部功绩就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唉!!?”邱松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