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砰砰砰~~~”
清妖又攻城了罢?江南岸金川门方向,土枪、洋枪,又爆豆般响个不停。
注释:
1、小弟:太平天国官兵喜欢以兄弟相称,官尊者为兄,卑者为弟,而不论其实际岁数和辈分,所以六十多岁的曾天养、贵为岳父的黄玉琨,却都得称呼二十多岁的石达开为兄;
2、太平军称战兵为牌面,老弱为牌尾,伤病员为能人;
3、阁:太平天国后期,主将和义爵的府第称阁,行文和属下系衔,常称“本阁”、“阁下”、“阁内”等;
4、洋烟,就是鸦片;
5、妖书:天国把自己旨准颁行的几十种印书以外的书一概称为妖书,始则禁读焚毁,后来实际上放宽了限制;
6、天将:仅次于王的高级官职;
7、讲道理:天国制度,官员定期集合属下讲道理,以宗教、政治、军事鼓动为主;
………【(四)】………
满月,江面、苇荡、沙洲,一片寂静,一片雪白。weNxUemi。Com
“X的,这般月色,一眼睛看出八百里去,咱这勾当,瞒得过清妖的千里镜么?将令,将令,甚鸟将令!”
泥鳅披了身蓑衣,头上乱蓬蓬插了些苇草,趴在苇塘里,一面嘟囔,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江汊里,那个隐隐绰绰、随着江潮时起时伏的黑影。
“小声点儿,不要脑壳了!”何得金一把掩住他的嘴:“你懂个球!这十八虽然月色明亮,清妖却也因此容易懈怠,再说,如今江北俱失,京里粮草红粉(1)的接济,全靠这洋轮船私卖,便冒些风险,却也是划得来的。”
他见泥鳅俯首不语,但伏在那里,手脚全身,却兀自说不出的不自在,又压低了些许嗓门,宽慰道:
“兄弟,忍着些,这卸船乃是关乎咱天国数万人性命的大事,如何比不得打仗了?便是许叔他老人家,腿脚那般不便,闻得此事,不也再三求肯,硬是只身上得洋船引水去了?”
月色里,泥鳅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何哥,你读过书,见识多,你说说,这洋人,却是信得过信不过呢?”
“泥鳅哥,你莫怕,莫怕,”熊小麻扶了扶脑袋上精心编成的苇圈儿,抢着道:“前番贡王千岁讲道理时说过,洋人本属同教,什么什么同胞呢,他们和咱们,不都拜的天父天兄么?”
何得金摇摇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洋鬼子,难讲,难讲啊!”
泥鳅再不搭言,双手撑在苇塘泥水里,一双牛铃大眼,只顾死死地盯着江汊里,那个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影。
月色更皎洁了,渐渐升起的潮水,一尺一尺地侵蚀着苇塘、沙洲,潜伏多时的将兵们,鞋袜、裤管、衣袖,也已被冰凉的江水浸湿。
那条洋轮船忽地船身一横,已乘着潮水,轻轻巧巧地搁上了一片浅滩,不待船尾两个黑乎乎的铁锚抛出,一条黑影,已从船舷一跃而下,落在浅滩上,旋即一个趔趄,摔倒在泥水里。
“许叔……”熊有方从苇塘中闪出,一把扶起许丞相:“难为您老了。”
“絮叨个嘛子?还不叫兄弟们快些儿?”许丞相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一脸怒色地喝道。
“兄弟们醒醒(2)些!此番卸船安吉,日间各队俱添一顿白粥!”
贡王梁凤超居然大驾亲临,他穿着醒目的破烂龙袍,挺立在一块突兀的礁石上,手中黄绸胜旗(3),在月色中分外夺目。
苇塘中,沙洲里,几百个身影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向洋船冲去。
月色依然皎洁,远处江面宽阔处,清军水师的巡船号火,在潮影月华中时隐时现。
贡王收起胜旗,趟着没踝的潮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许丞相身边,塞给他一个纸包:
“就这点黄烟(4)了,收好,吸得时候莫让侍卫们看见。”
许丞相颤巍巍地掖起纸包,指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江面,催促道:
“千岁,叫兄弟们快着些儿,这样的月光,虽说清妖的红单船收了银钱,充作不知,毕竟雪里埋伢儿,藏不住哟。”
贡王连连点头,急忙让尉差们(5)传下令去,传令毕,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想本藩坐镇天海关,洋舟光天化日,升火鼓轮,从容贸易,算来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如今,唉!”
月色里,许丞相沧桑的脸孔一片黯然:
“卑职不中用,卑职不中用啊!若是水师管用,妖崽子们何至于欺负到咱们天国的鼻子尖尖儿!”
“须怪不得你,本藩还做过水师天军主将,天国这八桨船,如何能……”
“千岁,您让弟兄们冒死捱冻,熬了这大半夜,如何,这洋船运的,却是这些货色!”
熊有方愤怒低沉的语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惊抬头看时,却见酸天义袖口挽得高高,一脸怒色地立在对面江水里,他身后不远,泥鳅、何得金,一大群肩挑背扛、衣衫褴褛的天朝将兵们。
贡王满面通红,嗫喏着答不出话来,许丞相忙道:
“有方,么事?洋轮船上,究竟装的嘛子哟?”
熊有方胸口起伏,一口怨气噎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何得金伸手一指身后:
“您自己看吧。”
身后潮水里,百十名将兵,长绳,浮杆,拖着抬着十几根合不拢抱的原木。
“这、这……”
“还有拖尾风琴、洋酒、洋钟表……”
熊小麻抱着个大匣子,一面趟水,一面嘟囔着。
许丞相混浊的眼神愈发混浊了,他转向梁凤超,梁凤超呆立在水里,一脸的苦涩和无奈。
“突突突突~~~”
不远处浅滩上,一直熄火的洋轮船忽地机声大作。
“潮水退了!”许丞相陡地仿佛从梦中惊醒,大喝道:
“天大事情,回去再扯,要保得脑壳,大伙儿手脚须更伶俐些,快!快!”
天已晌午了,江上,洲上,黄梅天里难得的大太阳。
酸天义队里的兄弟们横七竖八、或坐或靠地倚在垒墙上,一面望着江上的动静,一面晒着身上半湿不干的破衣裳。
“泥鳅哥,你看,这会儿功夫,清妖又扑了金川门三次,都给咱们天兵击退了!哎,你说,他们怎么好久不来扑咱们九袱洲呢?”
熊小麻的破草鞋早已不知去向,正倚着竹枪,替泥鳅寻湿漉漉长发里,那些白花花的虱子。
“这个你不懂,曾妖头当年在九江就做过,叫什么‘舍坚攻暇’。”
“舍坚攻暇?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是妖书上文绉绉的话语,我老粗一个,便不懂得了。”泥鳅挠挠脑门,不好意思地说。
“坚就是不容易攻的,暇就是容易攻的,意思是说,柿子拣软的捏,先挑好打的去打。”何得金远远地道。
“何大人,您说说您说说,”熊小麻忽地来了兴趣:“咱们这九袱洲要算坚,那么天京该算暇了?”
“咱们九袱洲当然算坚,这天京……当然也算坚,”何得金结结巴巴地答着,手里不住拧着衣角的水,不觉皱眉道“浑身透湿,连身替换的干衣也没有,天王还说‘现身着衣仅替换’(6)呢!”
熊有方瞪起眼睛:
“莫扯那些儿没得用场的!天王还道‘金宝包袱在所缓’呢,如何了?你我兄弟们倒是在所缓了,可京里那些大员们,昨夜那洋船上的物件,你又不是没得见!”
何得金神色黯然:“唉!听侍卫们说,这些南洋大木,西洋玩物,都是见王显千岁(7)修王府所需之物,着落有司从速办理的,是也不是?”
熊有方铁青着脸:“我这指甲尖尖官爵,如何晓得是也不是?这见王,今年不过十一岁光景,要王府来作嘛子?横竖昨天洋船这一闹腾,江上换了湘妖拖罟巡夜,他再着落,再从速,也没得嘛子法子了哟。——哎,我说泥鳅,你莫愣在地么,去,叫你老叔来垒上喝碗热粥,难为他老人家一宿了,也暖和暖和么。”
此刻,许丞相正靠在船厂席蓬外的破船帮上,眯着混浊的双眼,不错眼珠地望着席蓬。往日乒乓不绝的席蓬里此刻一片死寂,几个身穿黄袄,腰佩短洋枪的彪形大汉,正腆胸叠肚地立在蓬口。
“去罢,唉,好好开解开解,你叔他,已靠在那里巴望了半天功夫了,”老根看看许丞相,又看看席蓬,一脸的无奈:“早起这班侍卫封了船厂席蓬来放那些儿大木洋货,如今咱天朝船厂,便连八桨船也造不得,娃崽啊,你叔心里,不好受啊!”
“叔,您、我,”泥鳅走近老叔,阳光下,老叔头上几茎新长的白发看得真真切切,他不觉一阵心酸,原本就笨嘴拙腔,这下更不知从何说起了:“这、熊大人说了,大家喝粥去……”
许丞相浑若不觉,眼神呆呆的,片刻不曾从席蓬上移开。
“叔……”泥鳅伸出蒲扇大手,便要去扯老叔的衣袖。
许丞相忽地猛回过头来,一双原本混浊的老眼,一下子变得精光湛然:
“侄儿,你有胆子没得?”
注释:
1、红粉:太平军术语,火药;
2、醒醒:即让大家精神些,投入些的意思;
3、胜旗:太平军术语,将领用来督阵指麾的令旗;
4、黄烟:即烟叶子,太平军禁烟,吸食黄烟要枷打,但后期事实上许多将士有烟瘾,禁不胜禁,只要避开天王亲信侍卫等人的耳目,就平安无事;
5、尉差:王爵的护卫随从;
6、天王在太平天国辛开元年(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十月十二日永安突围前曾下诏:“……任那妖魔千万算,难走天父真手段;江山六日尚造成,各信魂爷真好汉;高天差尔诛妖魔,天父天兄时顾看;男将女将尽持刀,现身着衣仅替换;同心放胆同杀妖,金宝包袱在所缓;脱尽凡情顶高天,金砖金屋光灿灿;高天享福极威风,最小最卑尽绸缎;男着龙袍女插花,各做功臣劳马汗。”故这里两人对话说起;
7、见王显千岁:天王长兄洪仁发第五子洪现元,时封“殿前京外又副总鉴顶天扶朝纲见王显千岁”,年约十岁左右;
………【(五)】………
天京城内,见王府大殿。(看小说到顶点。。)
见王洪现元身高还不足四尺,可身上那件绣了八团龙的黄袍,却足有**尺长,从他
高倨的宝座上,一直拖到脚前那五六级台阶的最下一级。
“到底是天王的亲侄儿,这龙袍上,连半个补丁都找不到,只是这般长,如何走得路……”
酸天义熊有方俯伏在阶下,不敢抬头,只是时不时用眼角瞥一眼直拖到自己脑袋前的龙袍下摆,心里不时这样嘀咕着。
“哎唷!”
他左腿忽地一疼,却是被跪在一边的贡王梁凤超偷偷掐了一把。
熊有方登时清醒:X个龟孙,熊有方啊熊有方,你泅水偷渡,连夜游进这天京围城,是看西洋景来了么?
“小卑爵梁凤超、熊有方跪禀见王显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下,昨日洋轮船来朝,小卑爵等本当将所载各项悉数解京,只缘残妖炮船作怪,过江不得,小卑职等无奈,冒百死夤夜潜渡入朝,因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