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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菱,好!”见王啐一一口把嘴里的残渣吐出,伸手又拈起一个:“比前番那个甚采石干好吃得多。尔等见天食此美味,无怪天王、王父道我天国是小天堂,人人享福,个个威风——不对,本藩便无此口福,日食三顿饭,不是大米白面,便是鸡鸭鱼肉,尔等说,如何不气闷?”
圣兵们面面相觑,脸上神情甚是怪异,有几个年轻的,甚至开始舔起自己干裂的嘴唇来。
“千、千千千岁,”半晌,一个胆大的圣兵才结巴道:“小、小的等已半年未、未食过干饭了,鸡鸭鱼肉,更是连做梦都梦不得,此刻如能啃上一个鸡**,便一辈子不食老菱,也是千使得、万使得的。”
见王的脸居然有点红了,尽管他很少脸红的。
“这个,那个,本藩……”
他嗫喏着,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干王一把拽住了衣袖:
“见侄,如何还在此?时辰正好,等尔开船呢。”
大拖罟又下水了,江水漫过掘开的围堰,悄无声息地没上了新补了油漆的船舷。船尾两侧,“千里号”的白漆大字,被阳光照耀着,漾着粼粼的水光。
“老根,二位千岁结(4)欲出江,使得么?”
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影,贡王有些不安地问着刚刚从船上下来的老根。
“千岁宽草,”老根道:“今日没得风儿,清妖大船出不得江,一些些小舟,没得嘛子要紧。”
他看一眼战船高耸的桅杆,又笑了笑:“我天朝水营反倒不在乎这风不风的,八桨船划了五、六年,累也累得惯了哟。”
江面,舟上。
见王一出小江,便忙着蹿上窜下,到处摸摸看看,半刻也不得安闲,毕竟,他连王府也难得出一回,更不用说大江了;毕竟,他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干王伫立在首舵楼上,一张铺着红毡宣纸的桌案前,提笔凝思,旁若无人,大约正在琢磨着什么诗句罢。
“嘿哟、嘿哟!”
船尾,泥鳅拿着面小旗,一面唱着号子,一面指麾着两舷大汗淋漓的桨手们,他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阴沉了些:
“叔,你老讲,这算嘛子事情哟!”
许丞相倚在舵梢上,嘴里咬着根芦苇杆儿,只顾凝视着波澜不兴的江面,侄儿的话,他硬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去。
“没得道理哟,这清妖的红单、拖罟,满江战船,都猫到哪个地界儿去了?多少天了哟……”
“轰!轰!”
南边的岸上,远远传来连绵不绝的枪炮声,那是雨花台的方向罢?忠王的十万大军,已和曾九的清妖,打了五天五夜的血战了。
注释:
1、曾九,曾国藩之弟、清江苏布政使曾国荃。壬戌十二年四月十八日,曾国荃以孤军万人突然进至天京城外,天王大惊,不顾诸将反对,强令忠王、侍王等还救,自九月初二日至十月十五日,忠王等十五王十余万人与曾国荃大战四十六日不能解围,天王复强令忠王渡江“进北攻南”,忠王力争不果,与顾王吴如孝、对王洪春元等勉强过江,结果因江北无粮而败还,精锐尽失,自此天国一蹶不振。
2、这首七律是1854年干王拟自上海投天京不成,自沪乘轮船,四日而返香港所作,全文如下:船帆如箭斗狂涛,风力相随志更豪;海作疆场波列阵,浪翻星月影桧旄。雄驱岛屿飞千里,怒战狴貅走六鳌;四日凯旋欣奏捷绩,军声十万尚嘈嘈。
3、先生:太平军中多文盲,故征用民间读书人担任文书工作,称为书手,但将士们一般尊称为先生;
4、结,广西浔州土白,意即坚持要做。
………【(十二)】………
江面。(看小说到顶点。。)
千里号的桅尖上,天朝水营的五色大旗,在灿烂的秋日里微微飘拂。
首舵楼上,干王手执斗笔凭栏屹立,身后几案上,新写的诗作条幅,淋漓的墨迹,已
差不多干透了,几案的一角,见王裹着那身已脏得面目全非的新龙袍,抱头趴在那儿,正自顾自打着呼噜。
‘都两个时辰了,该回了罢?你当王爷的写写诗看看江水,硬是自在得很,兄弟们可是吃不消了哟。‘
泥鳅拖着那面小旗,心疼地看着两舷汗透敝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桨手弟兄们,心里不住地这样嘀咕着。
‘转舵,回洲!‘
首舵楼上,干殿仆射洪亮的嗓音远远传来。
‘呸,‘许丞相一回头,把嘴里早已嚼烂了的半截芦苇杆儿使劲吐进大江,手摇脚蹬,驾轻就熟地将庞大的船身,在江面上轻轻巧巧地转了个身。
‘没得道理哟,这清妖的红单、拖罟,满江战船,都猫到哪个地界儿去了?多少天了哟……‘
他这样忧心忡忡地想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波澜不兴的江面,侄儿拎着个小旗站在船舷边,似乎正跟他嚷嚷些什么,他硬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去。
‘妖船!妖船!‘
桅杆上,一个弟兄惶恐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胜角(1)声,倏忽间传遍了舱里舱外每一个官兵的耳朵。
‘轧轧轧轧~~~‘
急促的机器声裹着一股疾风,从千里号的两舷飙过,待得众人抬起眼帘,只见一大三小四艘轮船,箭一般向九袱洲方向驶去。
‘长毛贼~~你们在江面上慢慢耍子哟~~老子硬是要端你们的贼窝,背你们的贼堂客了~~~‘
杂着笑谑的湖南腔,从轮船船尾不住地飘过来。
‘X个龟孙,妖崽子,有种的开炮,爷爷等着你!‘
千里号的桨手们一面扬起脖子高声怒骂,一面拼命挥舞着手里的木桨。
轮船上的炮没有响,一声也没有。转瞬间,就连桅杆尖上高悬的龙旗,也已远远地看不分明了。
‘速追,如何不追!‘
干王的斗笔早不知扔到了何处,他站在首舵楼上,摇晃着袍袖,满面通红地咆哮着。
舵手,桨手,满船将士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怒视了过去,手上脚上,却兀自一刻不放闲地忙活着。
干王怔了一怔,旋即颓然跌坐在椅上,猛一抬手,龙飞凤舞写满他诗句的条幅,蝴蝶般飘向了江心: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那三号小轮还罢了,那大轮船乃是穹甲暗轮战船,九袱洲上的土炮洋炮,皆奈何它不得,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尚书、侍郎、仆射、中书,干殿属官们肃然环立着,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九袱洲炮台上几门最宜轰击战船的长管洋炮,前一个礼拜,不正是被他干王的将令,叫对王(2)千岁抬去了雨花台,去打曾九的泥窟了么?
桨手们低着头,奋力地划着水,仿佛早已忘了饥疲。
九袱洲远远地横卧着,清妖的轮船,早已半点不见了踪影。
见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扰了一场好梦,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又伏在案上睡熟了。
九袱洲。
‘XX的清妖,真够下本的。‘
洲中央的望楼上,贡王手拿千里镜,目不转瞬地盯着直冲向小江口的四条轮船:
‘悬旗,叫千里号毋庸回洲!已是输定了,何苦再搭上一号大船。‘
‘叫弟兄们醒醒些!‘小江口的炮台上,何得金趴在垛口后,急促地传着号令:‘红粉炮子不济,须放妖近些再打。‘
‘何哥何哥,妖轮进了小江!‘
熊小麻忽地跳起来,手指着轮船高喊着。
何得金一把把他扯翻在垛口后:‘不要命么,跟洋炮作对!‘
熊小麻疼得直呲牙,嘴里却兀自不肯服输:
‘洲上弟兄们不是整天道,这洲上小江,除了许叔,哪个也进不得,如何……‘
‘糊涂!‘不待何得金答话,一个守炮的弟兄便头也不抬地喝道:‘我们讲得是木船,这妖轮都是平底,大小江汊浅水,何处不可进得……‘
‘轰轰~~‘
话语未落,四艘轮船上,大小炮火,已冰雹般倾泻过来。
‘打,打!‘何得金一跃而起:‘悬旗,叫各台兄弟先打包尾那艘!‘
江汊边,苇丛里,十几处明暗炮台的土炮洋炮,一齐怒吼起来,硝烟、烈火,顷刻间弥漫了江面洲滩。
只一袋烟功夫,岸上的炮台已在土木崩飞中哑了一半,小江里,清军的小轮船已被轰沉了一艘,另两艘也拖着烟火,踉踉跄跄地抢出江口,驶到炮台炮火不及的地方抛锚,劈山炮,开花炮,不住地打过来。
那艘大轮船却浑不在意,一面倾泻着炮火,一面在江汊里横冲直撞着,炮弹、炮子打在厚厚的船舷穹甲上,只溅起一片火花,竟伤不得它分毫。
‘先锋包,先锋包!(3)‘何得金摔掉胜旗,不住声地高喊着:‘天父看顾,给我凫过去炸沉它!‘
泥滩里,苇丛中,忽地游出几十条身影,悄无声息地迅速游向大轮船。
‘砰砰~‘
无数根乌黑的枪管从轮船两舷伸出,几阵排枪过后,几十条身影俱已不见,一缕缕殷殷鲜血,汨汨地冒上江面。
‘扑通!‘‘扑通!‘
一阵跳水声过后,百十条身影,又箭一般直指轮船。
‘砰砰~‘
跳入水里的身影一次比一次多,轮船上的排枪,也一次比一次密。
没有一个人能靠近这条轮船,混浊的小江水,已被鲜血染得通红。
‘轧轧轧轧~‘
轮船轧轧着向洲心冲去,火炮,排枪,向江边江上的血肉之躯,不住倾泻着死亡。
‘XX的,来人,给我个先锋包!‘
何得金咆哮着,眼珠已瞪得血红。
‘别,大人,您、您不善水性……‘
何得金劈手推开军政司阻拦的双臂,不住跺着脚:
‘你眼睛瞎了么?妖船再深入些,便要轰到洲上红粉库,那样九袱洲就完了!熊小麻!‘
没有应声,往日形影不离的熊小麻,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去向,垛口上那面总是高高飘扬的揪天福大黄旗,也仿佛一下子消失在硝烟炮火之中了似的。
‘不能,不能让清妖毁了船厂!‘
老根蹿上跳下地忙碌着,不住地把一簇簇干草芦苇,去遮蔽席蓬、船架,和那几条没修好的八桨船。
‘根叔……‘
熊小麻扛着面大黄旗站在席蓬下,小脸被硝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的。
‘小麻,快,帮你根叔速把船厂遮盖上,妖轮船眼见就要来了。‘
熊小麻一咬牙,拖着旗杆,三窜两跳爬到席蓬顶,伸手扯下干草芦苇,不住使劲地丢向地面。
‘娃崽,你疯了么!根叔我半天才盖上的……‘
根叔一把拽住熊小麻,惊呼道。
‘根叔……‘小麻的眼里,不知何时已噙满了泪水,他展开那面揪天福的大黄旗,递到根叔手里,一探手,从怀里又摸出个大胜角来:‘好根叔,您看,妖轮船已过来了,那边旷地上,便是红粉库。‘
根叔沉默了。
‘轧轧轧轧~‘
轮船的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根叔忽地直起腰,挺立在席蓬顶,高擎着大旗,使劲挥舞起来。
‘呜呜呜~~~‘
胜角吹响了,一遍又一遍,回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