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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的意思呢?”
“二位贤弟说得都是,”盛明文沉吟着:“只是两队合兵,能上得阵的怕也便是三五千弟兄,如何调拨,实是不易决断啊!”
众人正在为难,忽听城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洪钟般响起:
“三位大人可肯听我废人一句?”
三人忙从城堞上探下头去,却见一个独臂独眼的黄袍老者拄着根矛子,正精神矍铄地向城上张望着。
三人飞也似奔下城去,抢着扶住,口中不住声地赔话:
“刘功勋,您亚叔有什么吩咐,叫孩儿们传话就是,何必……”
这刘功勋是广西全州入的圣营,癸好三年便做得炎八总制(6),后来打庐州受了炮伤,出不得阵,便在盛明文管理做个理能人,吃一份安闲饭食。营中自盛明文以下知他资格老,功劳大,倘非身子不便,早做了高官显爵,因此见了他都是老叔长老叔短地尊奉着。
刘功勋面沉似水,矛子杆在地上重重一顿:
“娃崽啊,亚叔我打江山时,尔们尚做外小、当牌尾,如今身手固是不如你们了,难道这硝璜味道,也不如尔们嗅得明白么?”
盛明文知他话中有话,扶他去青石上坐定,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亚叔,小侄们肚肠嫩不解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小侄知道您必有破敌妙计,是也不是?”
刘功勋神色一肃:
“娃崽,鲍妖头的泥窟(6)扎在何处?”
“扎在宝堰。”
“距此多远?”
“六十里。”
刘功勋仅存的一只手砰地一拍大腿:
“着啊,不过半天路程,若是头更装身(7)起队,天亮便到了罢?”
胡明友眼睛一亮:
“您老的意思是,劫寨?”
刘功勋一瞪眼:
“不劫寨,妖兵有马有车,不消两个时辰,便摸了你的热被窝!”
“对,劫寨!”盛明文大声道:“清妖人多势众,又有咁多洋枪炮,坐等他来,城池必守不住,这鲍妖头连得数城,志得意满,兼且他是曾妖头的伙党,李、冯诸妖头及洋鬼子均与他不睦,我们约同广王殿下两路奇袭,必可打他个冷不防。”
刘功勋咬着根青草杆儿,不紧不慢地续道:
“不但如此,娃崽啊,你们可听讲,这鲍妖头也断了粮饷,日下妖崽子们正闹着饷呢。”
盛明文等三人彼此对望,俱是喜形于色。盛明文拍拍蒋四海肩头:
“四海,庚申十年打金坛,你是第一次充牌面(8)上阵罢?四年太平,你总嚷嚷无立功机会,如何,这回便宜你。”
“大人莫再讲咯,打金坛那会子,你铺排胡大人放炮,小弟搬铅子,硬是一个妖也没得诛除,这番须让小弟充前队了!”
胡明友笑道:
“你上次功劳也不小了,天兵轰城轰了六个时辰,你搬铅子就搬了六个时辰,大炮炸膛坏了六尊,你却跟铁打的似的,一刻也不停歇,待打开金坛,你胳膊都放不下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但盛明文很快敛住了笑意:
“今非昔比,如今的金坛城,可没这许多铅子好放了啊!”
“怕得个X!”蒋四海一拍胸膛:“没得大炮铅子,还有竹针、粉包(9)、云中雪,还有兄弟们的一腔热血!”
“是咯!”刘功勋忽地站起身来:“还有天父主张,天兄担当,娃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都是魂爷(10)所生,天福天禄,也享了咁久,天朝大好江山,我们不担当,哪个担当?”
众人血脉贲张,一齐扬起头来,但见城头之上黄旗纷披,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地灿烂夺目。
注释:
1、外小:太平天国称百姓为外小;
2、典柴薪:太平军中设有典官,典柴薪是负责管理柴薪事务的典官;
3、反草意即变心,三更指私逃,都是太平军的隐语;
4、门牌捐:太平天国规定民居须张挂门牌,每张门牌收取一定手续费,称为门牌捐,后期军政紊乱,许多地方一征再征,甚至换一个守将就换一次门牌,重新征一次门牌捐,成为一种乱政,后面的红粉捐则是征来制造火药的特别税;
5、能人:太平军术语,残疾军人,后面的理能人则是军中管理照料伤病员的典官;
6、泥窟:太平军篾称清军营寨为泥窟;
7、装身:太平军术语,即出兵前每个将士整理衣着、擦拭整理武器等必要的准备工作;
8、牌面:太平军称正兵为牌面,老弱为牌尾;
9、竹针:去节去梢的长大竹竿,一端用桐油炸过,装上铁头,数人抬着冲锋的巨型长矛;粉包:又称先锋包,就是炸药包;
10、魂爷:太平军称上帝为魂爷,意即人人灵魂均是上帝所给。
………【第五章】………
宝堰,鲍超大营东营门。23Us.com
“喔喔握~~~~”
“叫么子哟,天还没得擦亮,这该死的瘟鸡,已叫得四遍不止哟!”
兵勇李三妹笼着袖子,一面看着刚泛出些鱼肚白的天际,一面不住跺着发麻的双脚。
“莫闹腾,爪子拿出来,吭吭缩缩,像啥子个样子!”勇目余麻子眯着一双细眼,一把将李三妹双臂扯开,嘴里却也忍不住嘟囔道:“先人板板,老子硬是想把这瘟鸡炖做烧鸡公,半个月不得见荤腥咯。”
李三妹整了整号衣,正要答话,忽地脸色一变:
“麻、麻子哥。”
余麻子扭头一瞥,细眼登时整大了足足两圈,急忙单腿点地:
“给军门请安。”
“免掉免掉。”鲍超穿着身便服,瓜皮小帽,青布褂子,施施然从大营里踱了出来:“起来哉,起来好摆话——咦,你龟儿子莫不是余麻子哟?”
余麻子也是四川人,鲍超回乡募勇时投的军,还在鲍超新盖的万霆堂套院里喝了顿壮行酒,听了出川剧《活捉》,此刻见军门认出自己,不觉又惊又喜:
“回军门的话,龟儿子我就是余麻子,军门的抬举,小的已戴上蓝翎了。”
虽说初春的清晨非但一点不热,甚至还颇有些寒气,鲍超的手里却仍不住摇着面大扇子,这扇子白绢扇面,月光下看得真切,扇面上寥寥几笔山石,煞是别致,扇面一角,两行行书落款:娄东王士贞谨题,书赠春霆仁兄雅正。(1)
此刻这春霆仁兄满面春风,不住拍着这小老乡的脊背:
“好龟儿子,硬是不孬,有种!好好干,跟到本军门,莫讲是蓝翎子,就算花翎子、红顶子,也是迟早的事体——那边个娃儿,你叫个啥子,哪个地界的哟!”
李三妹低头拱手,嗫喏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军门,他是湖南益阳人氏,叫得个李三妹,名字熊,打仗可是不孬。”
鲍超哈哈大小:
“龟儿子长得不坏么,咋子取个婆娘名字?”
“回军门,他老娘生了两个男娃娃,一心盼个丫头,没想到一落地,又是个带把儿的,所以么……”
李三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鲍超却笑得更欢了:
“要得,要得,三妹就三妹,打仗立功,升官发财,叫啥子都一样的,好娃儿,没得话讲,早晚把你弄个蓝翎子戴戴。”
李三妹忽地重又跪倒:
“回军门的话,小的不要翎子,只要军门下个月关饷给小的们,就是莫大的恩典哟!”
鲍超勃然变色:
“咋个?这饷到今朝还是没得关?”
余麻子也急忙跪下:
“关是关了哉,哨长二钱,把了一钱分,正勇一钱四分,才把六分,饭食也只得一稀一干,没得半点儿油星星。”
鲍超怒喝一声:
“娄云庆,你龟儿子给老子滚过来!”
娄云庆畏畏缩缩地从黑暗里蹭过来:
“给军门请安。”
“先人板板,老子叫你筹饷,你龟儿子为啥子不办?”
娄云庆语带哭腔,一脸的委屈:
“卑职哪敢不办啊,只是这地丁银也截了,厘息(2)也涨了,就弄来那么些,八千弟兄,不够数啊。”
“混帐龟儿子,老子不是叫你下乡抢——不是叫你下乡搜剿贼赃?”
“搜剿了搜剿了,十六营弟兄,分去四乡搜缴,如今便是这四营弟兄系守把老营,尚不曾下乡去过。”
鲍超脸色顿霁:
“这还差不多——我讲娃儿,你就莫再心焦咯,明朝下乡的娃儿们回来,本军门就换你们下去,只要不打官长,不骂朝廷,其它,随便!”
余麻子大喜,一叠声地道谢,李三妹却迟疑道:
“小的投军辰光老娘把小的讲,杀生造业,当兵本分,也还罢了,这抢掠硬是伤天害理,菩萨是要怪罪的哟……”
“三妹!”余麻子惊喝道。
鲍超微笑者摆摆手:
“没得关系,没得关系,娃儿,你年纪轻,不懂得事体,老子把你讲,这伤天害理,当然是有点点儿伤天害理的,不过灶王爷也还贪得个糖瓜祭灶,你娃儿升官发财之后,多捐点儿子功德钱,供点儿子花红水果,烧点儿子纸烛高香,菩萨吃你嘴短,拿你手软,哪里还顾得啥子怪罪哟。”
“可军门……”
李三妹话没说完,忽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倏忽而至,一个武官滚鞍下马,却是副将董来峰:
“禀军门,大事不好,金坛长毛倾巢劫营,离营不过五里了!”
“混帐东西!”鲍超一跳两丈高,厉声骂道:“本军门教导过你龟儿子多少次,要哨探清楚,哨探清楚,你龟儿子的哨探哪个地界去了!”
董来峰俯伏在地,浑身颤抖:
“回军门,那些背时的贼子见别营下乡捞得实惠,熬不得清苦,也偷偷儿抓了民夫下乡去了。”
鲍超更火了,抬起一脚,把董来峰踢了个跟头,正待再踢,却被娄云庆等几个将弁抱住:
“军门,不是收拾董副将的时候啊,长毛眼见就到,还是想办法迎敌要紧啊。”
鲍超一瞪眼:
“迎敌,迎啥子敌?快传老子号令,往东边逃命,啥子都不要顾,顾脑壳就行!”
“军门……”
鲍超忽地咧嘴一笑:
“劝啥子劝?你们龟儿子以为老子疯了?老子明白得很!这长毛来得好多,老子又不晓得,手底下的娃儿又没得几个在,老子不跑,等长毛抓到剥皮做盐煎肉么!莫废话,曾大帅都不嫌逃命丢人,你龟儿子嫌个棒槌!”
天已经大亮了,宝堰鲍超的大营,里里外外都插满了天国的五色旗号。
“禀盛大人,小卑职业已查明,此番劫营,夺获骡马大车十五辆,刀矛五百余杆,炮位四十余尊,锅帐……”
辕门口,胡明友春风满面,正向还骑在马上的盛明文禀报着,蒋四海舞着杆滑膛枪,一路嚷嚷着跑过来:
“盛大人看咯,小弟我也弄了杆好洋枪!”
盛明文见他满脸被硝烟熏得黝黑,笑道:
“还不去洗洗,你这脸,快赶上黄老虎队里的黑洋人了(3)!”
“打得硬是过瘾,顾不得咯,还有几门洋炮,太重,我让兄弟们搬呢——胡大人,你接到讲哟!”
“……诛除妖魔四十余只,余者遁逃无踪,天兵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