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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不要乱讲……”
“我说得不对么?”那中国人目中精光四射:“叛军从苏州出兵开始,就不断给各国公使写信要求和平相处,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你们不但没有回应,连信都没有拆阅,如果是中国人这样对待你们,你们难道不会认为,这是对人格最大的侮辱?”
英国兵们面面相觑,都低头不语。雷纳德端起酒杯,走到那中国人面前:
“朋友,你说的不错,我也感到很遗憾,这不是骑士应有的风度。认识一下吧,我叫雷因,荷兰人,前海军军官。”
“我叫容闳,中国人。”
注释:
1、普鲁斯,英国驻华公使,全权特使额尔金的弟弟,主张用武力帮助清政府消灭太平军,以牟取英国在华的最大利益。
………【(二十三)】………
雷纳德和容闳就这样成了朋友。(看小说到顶点。。)
雷纳德来远东很久了,香港、广州、澳门、厦门,都住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日子,结交的中国人很多,他发誓,容闳绝不是其中英语最好的一个。
但他却是其中最特别的。他不光懂得西洋轮船枪炮的厉害,还知道蒸汽机的好处,经济学和哲学的奥妙,甚至达芬奇和莎士比亚,雷纳德承认,这个中国人懂得的西洋学问,比他这个从小就当水手的西洋人还要多得多。
非但如此,容闳还是他所认识的中国人中,唯一一个剪掉辫子的!要知道,即使广东十三行那些捧洋人饭碗的买办,也是万万不敢这样干的。
“如果你不是长着中国人的面孔,我一定会把你当作一个美国人,我的朋友。”
有一天,在某个咖啡馆里,他对着容闳如此感慨道,没想到他的新朋友却一下板起脸来:
“你错了雷因,我不但长着中国人的脸孔,同样有着中国人的性格和思维,我可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假洋鬼子’。”
“可是……”
“你知道么雷因?”容闳神色缓和下来,呷一口咖啡,慢慢地道来:“你们西洋人都以为这条猪尾巴一样的辫子是中国人的招牌,可是你们不知道,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而这条辫子的历史不过两百多年,当年清国为了强迫中国人留辫子,不知砍掉了多少人头。”
这个故事雷纳德是听说过的,却也听得不甚分明,他似乎还听传教士和商人们私下说,南京城里的叛军,就在他们的印刷品里这样宣称。
容闳接着说下去:
“我想说的是中国在历史上曾经有过很多辉煌的时期,比如汉朝、唐朝,可是汉朝人会的东西,以前的中国人未必都会;唐朝人懂得学问,汉朝人也未必都懂,你也许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都是最敢于向外国学习的朝代,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学习你们西洋的学问,就是想把自己变成西洋人,你错了,我想的其实是,把你们的长处变成我们中国的长处,让每个中国人都能像我一样,毫无愧色地站在你们面前。”
是这样么?能这样么?直到容闳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的玻璃橱窗外,雷纳德的脑海中,仍不断转着这样的念头。
华尔也终于从松江广富林回来了,他换了身簇新的长袍马褂,戴了顶镶绿玉嵌红顶珠的瓜皮小帽,显得说不出的滑稽。
他刚跟新婚妻子杨梅拜望了岳丈大人——就是杨坊——回来,杨梅不过十五、六岁年龄,生得小巧玲珑,倒穿了身洋装,偎在丈夫身侧,头顶才及华尔的腋下,只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华尔倒是谈兴甚浓,大喊小叫地让杨梅从随带的食盒里拿出酒菜,和雷纳德小酌。
酒过三巡,杨梅不知何时已退下了。
“雷因,你来帮我吧,这样大的家当,老子一个人可实在干不来。”
雷纳德微笑不语:他已听说洋枪队前些日子在青浦又吃了个小亏,虽然拼命补充扩编,广富林大营里,也不过三百来人而已,家当实在算不得很大。
华尔像是猜透了雷纳德心思一般,凑到他耳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也觉得,上海码头这些外国烂仔、水手逃兵,实在是不成气候,管用的没几个不说,就连数也凑不出多少来?”
虽是压低声音,华尔特有的大嗓门仍震得雷纳德耳根发麻,他猛地站起来:华尔的担心,果真与他自己一模一样:
“那么弗雷迪,你莫非想到了……”
“嘿嘿,当然想到了,”华尔得意地一咧嘴:“中国最不缺的是什么?嘿嘿,就是人么,XX的,现在兵荒马乱的,想当兵混口饱饭吃的中国人多了去了,只要我们给好价,不扣军饷,跟牛一样棒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
“可你也说,中国兵根本打不过叛军,难道……”
“他们打不过又不是没力气,嘿嘿,”华尔露出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你想啊,他们缺的其实就是现代化的训练,良好的装备和职业军官的领导,上海滩找五百个合格的外国兵不容易,找五十个凑合用的外**人当教练和军官却不算很难。”
雷纳德的眼神也陡地一亮,他知道华尔这句话的分量,这也许会掀开中国历史崭新的一页:
“可是各国领事和驻军司令那边怕未必认可吧,还有,军费、驻地、番号、编制,都不是你我拍拍脑袋就能解决的。”
“这算什么鸟事!”华尔大笑起来:“交给我那个中国老丈人去办好了,他们中国官府正愁没人帮他们打仗,到时候要钱要粮要中国官职,还不是一张纸条的事儿!”
“这……合适么?”
“你这家伙,有什么不合适的!”华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听好了,咱哥儿们是给中国官府办事,英国佬、法国佬他们想管也管不着。这样,你帮我写个中文的呈子,我明儿个托老丈人递上去,老子连英文信都写不好,别说那该死的中文了,快点写,明天一早,咱们一起跟老丈人去见薛抚台。”
雷纳德虽还有很多疑虑,但终于还是照华尔所说写好了呈子。不过次日一早他并没一起去见薛抚台,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容闳是那样奇特而了不起的人,以至于无论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雷纳德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今天容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嘴一下张大,半晌合不拢来。
容闳居然说,他准备去苏州和南京,看看叛军是怎样治国的。
咖啡馆外,秋雨茫茫地下着,玻璃橱窗外,茫茫一片阴霾。
“可他们是叛军,你们政府和国家的敌人跟罪犯啊!”
“雷恩,你中文很好,可到底还是外国人,”容闳微笑道:“我是广东香山人氏,我们家乡那里,前几年曾闹过一阵红头(1),你想必也知道吧?”
红头,雷纳德当然知道,红头最盛的时候,整个广州省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若非洋兵帮忙,那座著名的南方大码头,也许早已换了新主人了。
他不知容闳突然提起红头是何用意,只好静听他说下去。
“红头其实都是三合会,也叫天地会,已经有了二百多年了,他们的宗旨是反清复明,就是推翻现在满洲人的大清国,恢复以前汉人的大明国,”容闳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这令雷纳德心惊肉跳的话,与他本人全不相关一般:“如今是大清国当政,他们自然是匪徒,是叛逆,但若是让大明皇帝的后代来看呢?他们就是英雄,是勇士了。其实在大明皇帝当政时,满洲人才是国家眼中的匪徒、叛逆,请记住,我不是想说,大清皇帝的说法一定就错了,大明皇帝说的就一定对,我想说的是,在我们中国,叛匪或者官府,不过是失败者和胜利者的代名词罢了,我们管这叫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那么,你到底想去做什么?”
容闳却似不急于回答,一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玻璃窗外的阴霾,良久,才叹了口气:
“唉,如今的中国千疮百孔,内忧外患,就像一头站在十字路口的绵羊,面对着眼前的歧路,迷惘、彷徨,却不知究竟该向何处去。广州、上海,我都已经看过了,这里满洲官府的做派,我也是领教了的,可是南京那边到底怎样,我只是听说,却没有见过。说实在的,不论是这里报纸、官府的话,还是我的老朋友、现在那边担任总理大臣的洪仁(2)信中的话,我都不能取信,所以我打算自己去看,中国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雷纳德凝望着容闳,这个中国人的双眼,透出坚毅的神色。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却又茫不知从何说起。
秋雨更稠,窗外的阴霾也愈发得密了。
注释:
1、红头:19世纪50年代初两广地区的天地会武装,以红旗红巾为号,时人称为红头或红军,他们一度围攻广州,失利后一部入海,一部北上投入太平军被编为“花旗”,另一部在广西建立了“大成国”;
2、洪仁,干王在广州、香港、澳门等地避难时用的化名。
………【(二十四)】………
秋雨更稠,窗外的阴霾也愈发得密了。23Us.com
黄畹搬了把竹躺椅,四仰八叉地坐在小屋的门口,望着长满青苔的马头墙,和檐瓦间不停沥下的雨水,轻蹙眉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小屋小院,不用再跟族兄汪克昌挤在一处了。汪克昌很少过来看他,不是不想,是没空。
“没法子啊兄弟,你不知道,我家陈大人新升了副总提(1)琅天安,手下光侯爵以上的大员就有四十多个,每天上行文书、下行文书,多得跟雪片仿佛,我们现在书手便有四个,整日还忙得连喝茶工夫都得挤呢!”
族兄说得当然都是大实话,可黄畹也知道,不管官衔怎么变,这位陈在田陈大人管下,充其量也不过两三百人,两三百人的队伍,至于要这许多大员么?
“再说这些大员又没几个识字的,唉!”
他百无聊赖地呷一口茶。雨秋风冷,茶已有些凉了。
这些日子很少有人听他说书讲史,那些兵将们不是公干出城,便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也想出城去看看,可是几次都被客客气气拦回来:黄先生是刘大人的贵客,刘大人不在,谁也不敢私放,否则是要过云中雪的。
“黄先生千祈莫躁,得闲本爵陪先生出城玩耍便了。”
水根这样安慰他。不过他其实也没什么得闲的工夫:黄畹**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他便被提拔为丞相,去给一个什么大人打旗;没过半个月他自己升了个什么天豫,又把老搭档来发提拔作丞相给他打大旗,所以现在伺候黄畹的,换了两个江南新入营的小把戏,水根见了黄畹仍很恭敬亲热,自称却已从“小的”变作了“本爵”。
城里买卖多数关张,居民也剩下不多,进城办事的乡下人传说,长毛在胥门、盘门和虎丘都设了买卖街,生意煞是红火;乡下似乎也太太平平,据各馆的书手们说,他们忙着给乡绅农户们发田凭,盖印把手臂都累得肿了。
“不过上海显然是没打下来。”
他这样喃喃道。如果得手,捷报早已添枝加叶地传遍城里每一双耳朵了,再这点上,长毛和大清,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