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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都在哭,看见爷爷怒冲冲地站起,却又被阿布爷爷硬生生拽回了席上。朦朦胧胧间,她听见喧嚣骚乱声渐渐地平息了,听见鼓点声,以及看客们和着鼓点的脚步踢踏声,又一点点地充满了自己的耳廓。
“咪咪!快下去,该轮到我了!”“还有我!”
朦朦胧胧中,她被迫不及待的女孩子们推到一边,朦朦胧胧中,她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下了木台,走出了村子,走到这片空无一人的河滩。
天黑了。
她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站在河滩上,不动,也不说话,任凭偶尔路过的村民好奇地瞥上几眼,或者关切地问上几句。
终于,这里又只剩下她自己,月光下,她那身色彩斑斓的新做长裙,被柔柔的晚风轻轻吹拂着。
“遵照神的谕意,我宣布,你们这一生一世,都将作个**,这是神的诅咒,没有人能改变你们的命运。”
她呆呆地立着,轻抚着那刚刚割出的第三条刀疤,脸颊,嘴角,曾经殷红的鲜血早已凝结作几团。
“不!”
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仿佛那雨季里,永远流淌不干的山涧。
鼓点更密了,场子的方向,一团团篝火跃起,把这偏僻山村的半个天际,染作了一片鲜红。
1、康佳布:西非尼日利亚南部、喀麦隆东北部一些黑人部落喜欢的一种花布,
以大块对称花型和鲜艳色彩著称;
2、冈巴拉:一种染色布,系用土法在提花棉布上染成;
3、伊博族少女出生和命名时分别在脸颊上割出第一和第二道刀疤,第三道刀疤则在成
人仪式上割出。
………【第三章】………
茫然中,咪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蹭回家,又是如何一步步蹭进家门的。WEnXUeMi。CoM
昏暗的烛火仿佛一夜都未曾熄灭,爸爸妈妈对坐在桌子前,满脸木然,一动也不动。
桌子正中,摊放着一张机票,一本护照,和薄薄的一叠钞票。
“**来过了,他说,你必须去荷兰,这是神的旨意。”
转述这句话时,妈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咪咪哭喊道:“我不去,我不做**,不做!”
“啪!”
咪咪几乎呆住了:这还是第一次罢?挨妈妈的耳光?
“你、你!”妈妈的手兀自高高举着,不肯放下,十根红肿的手指,在摇曳的烛光下不住地颤抖。
那手指的红肿,不正因为这几夜的通宵赶工,为了**祭上,女儿那件斑斓的花布长裙么?
“你这该死的丫头,这是神对你的诅咒,你不去,难道要把这诅咒留给全家么?”
屋子很小,也很黑,爸爸闷头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六岁的弟弟和三岁的妹妹正熟睡在铺板上。或许是被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妹妹忽地翻了个身,轻轻嘟囔着:
“妈妈,妈妈抱抱……”
“不,我不去,我不做**。”咪咪重复着,声音却已经低了很多。
妈妈匆忙回头看一眼铺上的儿子,又回过脸来,高高扬起了右手:
“你、你!……”
“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萨那老人的怒吼从门外爆发,身后,一双苍老的手揽住咪咪的肩头,轻抚着她的头发,那是阿布爷爷的手。
“**是不健康、不道德的行当,也是为社会所不齿的,你们也知道,政府三令五申……”阿布爷爷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而不容置疑。
“这个,我们也知道的,知道的,喏,这村里路上,不是到处贴了政府的布告么?爸爸,阿布爸爸,你们坐,坐。”妈妈退了半步,吞吞吐吐地说道:“可这是神的诅咒,也是咪咪的命,阿布爸爸,您是外族人,您不知道,可是您想想,您想想,这政府统共才多少年,可我们伊博人的神,已经照顾我们几千年,几万年了啊,您说说,您说说……”
阿布愣了半晌,正待答话,萨那却已经怒不可遏了:
“什么神的旨意!**那小子能知道什么神谕?这个贪图钱彩的无赖,根本没资格做巫师!我一定要……”
“萨那!”
阿布严厉地喝道:“怎么,你忘了当初我们的约定么?”
萨那的脸涨得黑紫:
“没有,可、可……”
屋里每一个醒着的人都不敢作声,怯怯地望着门口这对满脸皱纹、怒目圆睁的老者。
“哇~~~”
小女儿不知怎地惊醒,闭着眼睛,咧开小嘴,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
阿布一把拽住萨那,顾不得招呼,急步抢出了屋门:
“老伙计,我知道你的心情,可你也该明白,我不能再让你去说什么神谕,不能啊!你忘了么?三年,三年啊!”
“我怎么能忘,唉,怎么能忘呢?三年,三年啊,多少族里的精壮小伙子就是听了我的神谕,拿起步枪和长毛,在丛林里流尽他们最后一滴血的,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可哥哥,你知道么,伊博人的事情,只有伊博人的办法才能解决;神的旨意,也只有神谕才能解脱啊!”
“你放心好了,我虽然不做警长了,却还是这州里的议员,相信我,我一定……”
“赛蕾那,赛蕾那逃跑了!”
原本寂静的村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夹杂着犬吠和匆匆脚步声,一下子湮没了屋外两个老人的谈话声。
很快,一切又都安静下来了,犬不吠了,脚步声止了,屋外的两个老人,也不知何时悄悄离去了。
“他们好像没追上赛蕾那。”妈妈抱着犹在啜泣的小女儿,轻轻地哄着,脸上充满了温柔。
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映着咪咪那双闪烁的泪眼。
赛蕾那该是跑到城里,躲到自己大姐家去了罢?
“没用的。”
一直沉默的爸爸忽然开口了。
“那是神的诅咒,就算跑到天边,她也会回来的,她只能回来。”
………【第四章】………
赛蕾那回来了,她只能回来。(看小说到顶点。。)
一辆破旧的越野车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疾驰,**一身花衣,一面手舞足蹈地摆弄着方向盘,一面哼哼唧唧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异国小调。两个小姑娘紧紧挨坐在后座上,赛蕾那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椰树,眼里兀自满含着泪水;咪咪却是满脸的木然,只是紧紧抱着个大大的布包。
这个包袱是妈妈亲手打的,里面有家里几乎所有好吃的东西,还有那件只穿了一回的花布长裙。
她从包袱里摸出一个芒果,轻轻塞给赛蕾那,赛蕾那啜泣着接过,却没有吃,依旧痴痴地望着窗外。
咪咪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本来她已经逃走了,本来她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回来。
咪咪没有哭,是因为上车之前,她已一边哭,一边求,闹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爸爸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妈妈只是一边陪着哭,一边一遍又一遍收拾着包袱。
天亮的时候,她和包袱还是被拖着,扔进了**的这辆旧越野车。
“这是神的诅咒,这是命运……”
她还是紧紧抱着那个大包袱,仿佛这已是她的唯一,她的一切。
两个女孩子蜷缩在车座上恍惚着,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着,车外的风景,却在这恍惚和胡思乱想中完全变了。
虽然破越野车一如既往地在坑洼不平中颠簸着,可车窗两边,早已稀疏了草屋和椰林,扑入眼眶的,是大小岛屿间蛛网般高架的道路,湛蓝的海水,稠密的人烟车流,以及道路两旁或新或旧、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
“嘿,你们两个,别总这样哭丧个脸,跟家里死了人似的!”**的兴致似乎更高了,一面摸索着点起一根烟来,一面大声说着:“那是你们的命,是神的旨意,懂么?再说,这有什么不好?喏,喏,这里是拉各斯,看见了么?你们要去的荷兰,比这里更好上几十倍,知道么?向神起誓,我**从来不说假话,反正你们马上就要去那里,是真是假,一看就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用手背轻轻推了推鼻梁上心爱的意大利眼镜:“哼,不知好歹的丫头,我**这样的大人物,想去还去不成呢,这就是命,命,懂么!”
机场上人很多,黑的,白的,黄的。**已像幽灵般消失了。
赛蕾那倚着金属台子,一笔一划地填着出境卡片;咪咪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百无聊赖地**着一张拣来的小纸片。
赛蕾那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咪咪,咪咪也看着她,片刻,两个女孩子一起轻轻摇了摇头:
别再想逃脱了,这是天意,是神的诅咒。
虽然在这大屋顶下,她们完全看不见天空;可她们仿佛都觉得,天的眼睛,正无所不在地凝视着她们。
透过又圆又小的舷窗,咪咪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个她们一步步踏着登上飞机的舷梯,已被一辆半新不旧的工具车载着一溜烟地驶离了机身。
她忽然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想,自己再也回不到这块土地上了。
一块花手帕轻轻塞在了手心里,朦胧泪眼中,咪咪惊讶地发现,赛蕾那疲惫的小脸上,竟露出久违的一丝笑意:
“命就命吧!咪咪,好咪咪,反正我们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你们,你们简直……我真不知道该怎样骂你们这两个糊涂虫,唉!”
村子里,咪咪家中,阿布双手叉腰,满脸的怒容:
“什么神谕,这种荒诞的鬼话你们居然也信?**是做什么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居然、居然……”
他气得几乎说不下去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议会里,在报馆里,在所有他能说上几句话的地方,一刻不停地奔波着,呼吁着。
咪咪爸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闷坐着;咪咪妈妈急忙搬过一张小凳,用衣袖不停拭着凳上的积尘:
“阿布爸爸,您坐,坐。您是外族人,这样说几句天神大概没什么,可您知道,您知道,我们别说骂,就算忍不住动动埋怨老天爷的念头,也是罪过,也是罪过啊。”
阿布没有坐,他忽然觉得,周围似乎少了点什么:
“萨那兄弟呢?”
几十年了,不论他说什么,萨那总会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和他大声争论好一阵子。
“爸爸病了,”咪咪爸爸依旧低着头,哑声说道:“从那天晚上起就病了,一直没有起来。”
阿布陡然一惊:
“病了,我就去看看……请大夫看过么?”
“您知道,我们伊博的老人是只找巫师看病的,”阿布爸爸抬起头,脸上仿佛罩了一层严霜:
“可爸爸连这也不肯,他说,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巫师了。”
………【第五章】………
差不多整整一个旱季,村里男女老少的茶余饭后总免不了要念叨那两个背井离乡的女孩子的名字。(看小说到顶点。。)毕竟,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毕竟,村里的人们不但互相都认识,彼此之间还萦绕着一团团往往连他们自己都理不出头绪的亲缘乱麻。
“真是可怜那!村子里最出挑的女孩子!”
“唉,可不是么!不过又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