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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甲人一声长笑,宝刀套入落下来的刀鞘之中。他左手握上刀鞘,右手取下头上银色盔帽,身形凝然如山,更显轩梧英伟,朗笑道:“还有谁不服气的?”
桓军将士们发出震天的喝彩声,易寒微笑着走近,银甲人转身看见,笑道:“先生来得正好,还请先生指点景伦一二。”
易寒微微一笑:“不敢,王爷刀法已届大成,无需易寒赘言。”
宣王宇文景伦将手中宝刀掷给随从,与易寒并肩向大帐走去,桓国将士望着二人身影,均露出崇慕的神情。
宇文景伦除去银甲,转身笑道:“闲着无事,和小子们活动活动筋骨,倒让先生见笑了。”
易寒微笑道:“大战在即,保持将士们的斗志和精神,确是必要。”
宇文景伦大笑:“还是先生了解景伦。”
二人在几前盘膝坐下,宇文景伦斟了杯茶,推到易寒面前:“这南国的春季,太过潮湿,粘得人提不起精神,将士们多不适应,若不活动活动,只怕会生锈。”
“是。”易寒道:“所以我们得赶在春汛之前度过涓水河,只要能拿下东莱,在涓水河以南便有了立足之地,凭借‘雁鸣山’的天险,进可攻河西与潇水平原,退也可据守巩安一带。”
一人掀帘进来,宇文景伦和声道:“滕先生快来一起参详。”
军师滕瑞微笑着坐下:“最重要的,还得趁王朗未从娄山赶回来之前下手。”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递给宇文景伦,宇文景伦展开细看,冷笑一声:“华朝是不是无人可用,又将王朗往回调,裴琰的伤真的就这么重?”
易寒眉毛微微抖了一下,淡淡道:“王爷想和裴琰交手,只要能拿下东莱,打到河西,他爬都要爬过来。”
宇文景伦一笑:“他现在不来也好,等我先把王朗干掉,再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低。那年新郡一战,我在西线,没能与他交锋,一大憾事。”
滕瑞正容道:“王爷,王朗也不可小看。”
“嗯,我心中有数。王朗也是沙场老将,按这密报时间来算,他最快也得三日后才能赶到东莱,咱们就要趁他未到之前,渡过涓水河,攻下东莱。”
滕瑞取过地形图展开,宇文景伦这几日来早看得烂熟,沉吟道:“看来骑兵不能用了。”
易寒点头:“过了涓水河,便是山陵地形,不比我们打成郡和郓州。”
“幸得有滕先生相助,这水兵和步兵咱们也不比华朝差了。”宇文景伦叹道:“武有易先生,文有滕先生,二位文武益彰,辅佐于景伦,景伦真是三生有幸!”说着英俊的面容上露出欣喜感激之色。
易寒与滕瑞忙齐施礼:“王爷太客气。”
宇文景伦抬手虚扶,三人目光重新凝在地形图上。滕瑞指向涓水河上游某处标记:“二十年前,我曾经过这处,如果没有大的变化,我们可从这里突破,骑兵还是可以派上大用场。”
见宇文景伦抬头,目光中充满征询之意,滕瑞微笑道:“今夜月光极佳,不知王爷可愿做一回探子?”
宇文景伦站起身来,目光锐利,望向帐外:“景伦最大的心愿,便是要踏遍这华朝每一寸土地。”
月朗星稀,涓水河在月光下,波光盈闪,越显秀美蜿蜒。
宇文景伦估摸着已到了滕军师所说之处,便翻身下马。滕瑞步过来,用马鞭指向前方:“大概还有半里路。”
“走走吧。”宇文景伦将马绳丢给随从,负手前行。
无涯无际的寂静笼罩着涓水河两岸,众人踩在河岸的草地上,夜风徐来,吹散了几分湿意。
宇文景伦顿觉神清气爽,笑道:“这两年老是憋在上京,都快憋出病来了。”
滕瑞对他知之甚深,微微一笑:“想来薄云山还是王爷的知音,知王爷憋得难受,让王爷来吹吹这涓水河畔的春风。”
易寒却不说话,负手在河边慢慢走着,落在众人后面。
宇文景伦定住脚步,待易寒走近,隐见他面上有伤感之色,不由道:“先生心结不解,异日若真对上裴琰,可有些凶险。”
易寒望向涓水河对岸,叹道:“倒也不全为心结,只是故地重游,有些感慨罢了。”
宇文景伦做了个手势,三人并肩而行,随从们牵着马远远在后相随。
宇文景伦望向滕瑞:“滕先生二十年前来过此处?”
“是,我当年学得一身艺业,却恪于师命,无用武之地,便游历天下,沿这涓水河走过一遭,还有些印象。”滕瑞清俊的眉眼隐带惆怅:“当年也是这个季节,春光极好,我在这处弹剑而歌,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
宇文景伦叹道:“这南国风光确是极佳,若是能拿下华朝,真想请父皇在这片疆土上走一走,看一看,唉―――”
易寒心中暗叹,他知宇文景伦素仰华朝文化,也早有经世济民、统一天下之志,更一直致力于在国内推行儒家经学,希望能通过改革,去除桓国游牧民族的陋习,繁荣桓国经济。但其毕竟只是一个二皇子,受到太子一派的极力倾轧,空有雄心壮志却无从施展。皇上纵是有些偏爱于他,但受权贵们的影响,也对他的革议多有搁置。
此次借东朝内乱,宇文景伦终得重掌兵权,策十五万大军南下,若能战胜,以北统南,他才有机会一展抱负,可若是战败,只怕―――
滕瑞微笑道:“王爷志存高远,现下华朝内乱,是难得的历史契机,定是上天让王爷伟业得成。”
“是。”宇文景伦在河边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望向苍茫夜空:“虽说治乱兴衰,自有天定。但我宇文景伦定要在这乱局之中搏一搏,会会华朝的英雄豪杰,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的强者,谁能一统江山,万民归心!”
易寒与滕瑞互望一眼,俱各从对方眼中看到欣慰之意,眼前的年轻男子充满自信,豪俊不凡,有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概,令人心折。
滕瑞走向前方河边的一处密林,用脚踩了踩地面,回头笑道:“天助我军。”
宇文景伦步上前去,蹲下细看,又用手按了按,望向涓水河面:“难道,这河床―――”
“不错,涓水河沿这郓州全线,俱是极深的烂泥,无法下桩。唯独这处,河床是较硬的土质,而且河床较高,只要打下木桩,架起浮桥,骑兵便可过河。”
宇文景伦道:“为什么会这样?华朝无人知道吗?”
滕瑞知他心思向来慎密,必要弄清楚成因,才会决定下步计策,微笑道:“约六十年前,郓州与东莱两地的百姓,决定在这处建一堤坝,以便旱蓄涝排。趁着某年冬旱,水位较低,两地派出水工选址,建了最初步的土基,但又因为工银的问题搁置了下来。第二年郓州东莱春涝,遇上大洪灾,百姓流离失所,存活下来的当地百姓少之又少,再也无人提起。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土基埋在河底,当是无人再知此事。”
他又道:“从华朝军队只驻防在赤石渡,而这处少人巡防便知,他们尚以为我们只能以战船过河,其余河段没办法于短时间内搭桥铺路。”
宇文景伦却还有疑问:“这处河床较硬,能不能打入木桩?还有,能不能抢在一夜之内搭好浮桥?”
滕瑞道:“当年只是用稍硬一些的泥土和着小碎石加固垫高了一下河床,我们在木桩的外面套上一层铁锲,便可钉入河床。这处河面狭窄,也是当年选址建坝的主要原因,所以抓紧一些,多派些士兵前来打桩,再架浮桥,估计大半夜功夫,能成。”
易寒点头道:“我们虚张声势,装作要从赤石渡进攻,吸引华军全部主力,再派一些水性好、武功高强的飞狼营士兵潜到对岸,干掉可能前来巡防的华军,估计能成。”
宇文景伦将手一合:“好!华军以为我们要从赤石渡以水军发动进攻,我们就偏从这处过骑兵,然后火烧连营,让他们腹背受敌!”
驻守涓水河以南的华朝军队,由成郡退下来的三万长风骑,和原郓州、郁州、巩安一带的残兵,及临时从东莱、河西赶来的援兵组成,共计八万人马。
桓国铁骑攻破成郡,一路南下,郓州等地也相继被攻下,华军们节节败退,直至退至涓水河以南,方得暂时的喘息。
夕阳西下,长风骑副将田策体格粗壮,身形魁梧,眼神利如鹰隼,站于哨台上。看到对岸战船旌旗飘扬,桓军相继登船,船头盔甲明晃晃一片,心中暗自思忖。
他下得哨台,东莱驻军统领邢公卿大步走了过来:“田将军,他们又打起来了,咱们得去劝劝。”
田策心中惦记着宁剑瑜的嘱咐,微笑道:“邢将军,这架是不好劝的,搞不好还惹火烧身。我看桓国人似是有异动,只怕今晚会发动进攻。”
邢公卿语带不屑:“桓国人要和我们打水仗,那是弃长取短。咱们东莱的水师可不是吃素的。”
他将田策一拉:“郓州和巩安的互相指责,现在动了刀子,你是这里军职最高的,可不能不管。”
田策心中暗骂:你个邢包子,叫我接这个烫手山芋,好向你家主子邀功,当我不知?!
他苦笑道:“怎么管?刘副将的师兄死在谢副将师叔刀下,这仇恨,怕不是我们能够化解的。”
又道:“连议事堂出面,都没能调停好,我们就一边看着吧。”
邢公卿叹道:“可这样下去,只怕桓国人没打过来,自家倒先斗得血流成河了。”
田策眼光扫过对岸,灵机一动,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就去调停调停,但这二位手下众多,我得多带些人马过去。这里就交给邢统领,桓国人若是攻过来了,邢统领就响号通知,我再赶过来。”
邢公卿心中暗乐,忙道:“田将军快去快回。”
邢公卿见田策带着人马离去,也有些怕桓国战船攻过来,命手下将强弓架起,火箭备下,又检查了一下船头的投石机,方稍稍安心。
听得身后半里处传来震天的吵闹和兵刃声,邢公卿暗自得意。郓州郁州等地驻兵早就不和,前段时间各门派互相寻仇,更是激化了矛盾。自家主子庄王早就下令,让自己不要掺和进去,但要想办法让长风骑吃点亏。田策此番前去调停,定会火上浇油,若是出了啥事,说不定这八万人马,便由自己统辖了。
他正胡思乱想,却听得对岸炮声齐鸣,号角高扬,十余般战船趁着蒙蒙夜色,驶了过来。
邢公卿水军出身,并不惊慌,只是传令,严阵以待。
东莱水师所配硬弓皆在八十石以上,士兵们将箭尖涂上火油,架上强弓,执火在侧,只待桓国船只再近些许,便行开弓。
悠长的号角响于涓水河上空,随着号角之声,火箭四起,一轮箭雨过后,便是投石机投出的满天石子,溅起高高的水花,方挡住桓国的第一波进攻。
桓国战船退后些许,不多时又再度攻来。邢公卿眼见敌军这次是势在必得,忙命人上高台吹响紧急号角,擂响战鼓,希望田策能及时赶回支援。
田策立于小山丘上,看着坡下的一片混战,又望向河岸方向,微笑转头道:“传令,让弟兄们在林中好好休息,听好咱们自己的号角声,随时准备撤往河西。”
邢公卿见田策迟迟未带兵回援,桓军又攻得甚紧,正有些慌神,部属匆匆奔来:“统领,那边还在打,死了不少人,一片混战,找不到田将军。”
邢公卿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