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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希望留在这空荡荡的陋室里,叫人觑着心寒。抬头看,屋顶还有些许雨飘进来,杜甫所谓“屋陋偏逢连夜雨”便是如此了。
第65节:戴上面具舞蹈(19)
丁薇低声谢了房东太太,看她厌恶的眼神瞟过来,没等接收,她便匆匆冒着雨走了出去。衣衫贴在身体上,尽管难受,但一场暴雨瓢泼而下,倒也让她淋漓痛快。心里突起了冰冷的寒流,嗅神经引起的酸辛,她站在黑夜的路灯下,毫无顾及地放声大哭。没有人旁观,没有人听见,没有人,一切都淹没在夜的眼里,待它张开时,又将是另外一个世界。
刹那间雨水仿佛戛然而止。丁薇抬头看,一柄黑色的雨伞横亘在头顶,旁边的那个人,也是一身湿气。“别这样,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辛子乔仍旧是一身白衣站在她面前,仿佛从天而降。他的眼睛晶莹而明亮,就像是漫天的星星,指引前进的方向。
“做我的女朋友吧,我喜欢你,丁薇。”
“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就这么简单。”
辛子乔和唐麟泽的话同时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奶奶说,如果你想知道那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看他的眼睛,只有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抓住辛子乔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她看见一片赤诚和无比温柔的颜色,像风一样,荡过来,飘过去,柔柔地拂在她的颊上,似拂面杨柳。她也觉得自己都仿佛要变成了一掬柳絮,飘起来,飘起来,翻过院落,穿过花墙,一直吹到小溪边上,落在水里,却又湿漉漉的,顺着水流向下漂,渐渐沉在了水底。
辛子乔扔了雨伞,抱住了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这一次他抱得很紧,不再是蜻蜓点水,好像一松手,丁薇就会从他的面前消失。她像片影子,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左右:吃饭,饭粒变成了影子,多嚼几下,甜津津的大米香;菜也变成了影子,色香味让舌苔味蕾活跃异常;睡觉,梦变成了影子,若有若无似明似暗,只手一抓,却惊醒过来。影子淡然远去,不着一丝痕迹的。现在这黑暗之中的场景,不是梦幻,却更胜梦幻了。
丁薇拥住了他的胳膊。这对充满生机和朝气的胳膊透着向上蓬勃的气息。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绝望的边缘,却有一双这样的手拉了她一把,重新予以她希望。丁薇看见那柄黑色的伞在风雨中飘摇,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像是地狱的恶之花,被风吹散了一般。心中的阴霾仍然是沉重,还有一种潜在的意识驱散了一层。只是一层,却也叫这阴霾薄了,淡了。
第66节:戴上面具舞蹈(20)
“别哭了,寝室快熄灯了,我送你回去。”辛子乔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她任由辛子乔拉着,好容易等来了一辆的士,两个人便这么湿淋淋地坐了上去。
“你们这是去哪儿?弄成这样啦!”司机善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说。
“我们没带伞,是够狼狈的。”辛子乔说了学校的地址,那司机摇摇头说:“学校这会儿早关寝室门了,你们看看,都十一点半了,我建议你们还是找家旅店洗个热水澡,赶紧睡觉,免得着凉。”
丁薇看了辛子乔一眼,他也回视她,想征求意见。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丁薇低了头,没吭声。
辛子乔说:“好吧,那麻烦师傅你带我们去最近的旅馆。”他和丁薇的手从上车前就一直拉着,这会儿像亵渎了她似的,匆匆放开。
丁薇仍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抿了抿嘴,像要笑出来似的。
司机在后视镜中将他们两个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地摇摇头,暗自笑了一回。现在的年轻人,要么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要么冷冷清清,不闻不问。而眼下的这一对倒是像情投意合的样子。男的开朗爽直,女的美丽大方,倒像是一对儿。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拐过路口,手脚麻利地刹住车,说了声:“到啦!”
“谢谢你,师傅。”辛子乔付了钱,让丁薇走在前面,随即也跟了上去。
他要了两间房,领了房卡让服务员带上了楼。丁薇走在他的房边,让他的心里有些惴惴的。辛子乔看见了丁薇的被雨水淋湿而贴在身上的衣服,暴露出完美的曲线。他不敢再看下去,因此低下了头。
“女士的房间在这里,先生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到服务台找我。”服务员向他们解释说,一边退下去。
丁薇靠在门后,向辛子乔摆摆手,“谢谢你,晚安!“
“晚,晚安。”他有些结巴。
丁薇轻轻地阖上了门,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她听见辛子乔的脚步声在走道中响起,接着是开门声。她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将衣服推到脚踝,湿意与束缚一扫而空。浴室的水温暖地淋在身上,她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这片安宁。
第67节:戴上面具舞蹈(21)
辛子乔在今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丁薇虽然感激他,却依旧有些纳闷。他说“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他知道什么?凝神想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热水开关,水把她烫了一下,皮肤上红肿了一片。丁薇裹上宽大的浴袍躺在床上,台灯发出浓浓的晕黄色的光,使得处于疲惫状态的人看屋内的景物都是朦胧的黄色。她在这片朦胧的景色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闭上了眼睛,便看见那个手撑着黑色雨伞的幽灵站在她的面前,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她的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笑声,那笑声直达脑膜,沿着神经向身体四周蔓延开。那种阴冷而恐怖之感,也随着他的笑声传遍了四肢百骸。幸而有一双手将她拉住,那双手浸润在柔和的金黄色的光泽中,一袭白色的衣衫。她同样看不见他的脸,只留意到他的头顶上,有一圈金色的光环,在朦胧地闪现着晕黄的光。
“辛子乔!”她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床边的灯依然亮着,四周寂静无声。丁薇拉紧被子,又重新躺下。她看看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辛子乔要的是两个标准间,每个房间里是有两张床的,她侧贴在枕头上,目光便落在旁边的空床之上,不知道辛子乔现在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和她一样也在做梦梦见自己?丁薇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脸红起来,将被子扯高了蒙住脸,仿佛怕别人看见似的。微微笑了一下,掖了被子,她再度沉沉睡了过去,嘴角依然挂着浅淡的笑。
她将灯开了一夜,似乎也想在这盏柔和的灯光中寻求一些慰藉。有灯光才有希望,希望尽管渺茫,但也是无所谓无,亦无所谓有的。她怀着平常心去对待,淡而处之,便是好的了。记得日本人在灯节的时候喜欢在河水上点灯放,叫做长明灯,做成各式各样,再装进一张纸笺,写上自己最祈求实现的心愿,然后看着那盏灯在河水中忽明忽暗地漂流,沿着潺潺的河水,流向不知何地之所。可是只要灯不灭,希望就永存心中。她想,自己也是这样的。
长明灯宛如一盏点亮在心中的火焰,让她对幽灵一说的念头渐渐浇熄了。人群中这些面孔的幽灵,湿淋淋黑枝上片片残英——这首诗也只能作为一首诗而存在,而作为对某一类人某一种事物的象征,却突然在丁薇心中失去了意义。
第68节:戴上面具舞蹈(22)
但愿,是真的失去了意义。
天渐渐明朗起来,随着雨声渐止,居然在阴霾处出来一条缝,冒出些许金色的光。早起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说:天晴啦。
“丁薇。”
唐麟泽又翻开花名册点名了。这一次他的表情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而是庄严肃穆,像礼拜日做弥撒的教徒。这个名字仍然是无人应答,唐麟泽环顾了一下四周,齐刷刷几十双眼睛一齐盯着自己,却不曾见丁薇。今天是早晨头两节现代文学课,他分不清这是丁薇故意不上课以示对他的抗议呢,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他正要举起笔在点名簿上画记号,门口便传来气喘吁吁的一声“到”。
唐麟泽转过头去,见到丁薇和辛子乔一同出现在门口,心中虽然极度不快,也只是板着脸说了一句:“进来吧,以后不要迟到了!”
他们昨晚各自都心事重重,又淋了雨,疲倦地睡下,忘记了时间。早晨匆匆起来,连饭都来不及吃,便飞也似的拿了书赶来上课,想不到,却是唐麟泽的课。
丁薇低下头快步走进了教室,早被张欣然和吴晓看见,拉了她,坐在她们旁边。辛子乔远远地找了个位置,在些许人的眼里,却有欲盖弥彰之嫌。
唐麟泽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上节课讲的是老舍的《骆驼祥子》,这节课依然是老舍的作品,不过从小说讲到了话剧《茶馆》。全剧由三幕组成,分别是中国社会历史上三个不同时期,以茶馆为一个视点,讲述小人物在三种不同历史时期的生活遭遇。
毋庸置疑的是,唐麟泽在课堂上的确是位很有学生缘的老师。他的课上,学生们都屏气凝神,专心听课,手上更是马不停蹄地认真做着笔记。丁薇将书摊开,并没有听进多少。她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张欣然几乎一字不拉地将唐麟泽的话记在笔记本上,连唐麟泽偶尔打了一个喷嚏,她也记录在案:“唐师一喷嚏,众生哗然。”以前自己上他的课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原来的享受,眼下却变成了煎熬。
第69节:戴上面具舞蹈(23)
“丁薇,你来回答一下,你觉得王利发这个人物形象,作者是如何塑造的?”唐麟泽捏了支粉笔,高居于讲台之上,俯身问道。他的目光又狠又准,箭一般刺向丁薇所坐的位置,迫得她有些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说说你的看法,嗯?”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刚才我讲过的。你摊开书本,看上去像是很认真听课。怎么说不知道?”唐麟泽正色道。这场面发生得再自然不过,老师教训不专心听课的学生,天经地义,“旁边那位同学说说吧。你坐下。”
张欣然“啪”的一下站了起来,笔挺笔挺,仿佛回答问题是她莫大的荣耀。
丁薇坐下去,却感觉如坐针毡,好像全班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如芒刺在背。她低着头不敢发出声响,只是从余光当中,还能察觉得到唐麟泽挑衅的目光在她四周环绕,像即将整装待发,攻城略地。
“辛子乔。”唐麟泽忽然又叫。
丁薇吃了一惊,忙转头看辛子乔。后者有些磨蹭地站了起来,望着唐麟泽,等他发问。
“你评价一下刘麻子买卖妇女的行为。”
“卑鄙无耻,我觉得。”辛子乔将主谓宾换了个位置,丁薇一度以为他是指桑骂槐地攻击唐麟泽了。她叩了下唇,看向唐麟泽。
唐麟泽微微笑了一下,粉笔在他手上化做两截,“怎么个卑鄙无耻?”
辛子乔扯扯嘴唇,“这个,您比我清楚呀。”
唐麟泽心中的鼓点“咚咚咚”地敲了起来,丁薇和他什么关系?他好像语意双关,指桑骂槐,而且最可怕的是这小子的表情洞若观火,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把捏碎的粉笔又放回粉笔盒中,翻开讲义:“你坐下吧,我们继续上课。”
辛子乔慢慢儿地坐下,瞧了一眼坐在前头的丁薇,只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