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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玉良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哥,你不该爱上她。”玉梅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很不耐烦地说,“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一个不会笑的姑娘是不能带给男人幸福的。”说到这里,玉梅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李玉良毫无根据地自认为很聪明,凭借着这种聪明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然而,妹妹的行为却使他狼狈不堪,也即是说,在妹妹面前,他不能保持男子汉的尊严。
在红岩村,人们有着一种共同的看法。他们普遍认为李玉良是个出手大方的人。换句话说,如果你由着他的性子行事,就不会吃亏,而且还能够给你带来很好的财运,相反,哑巴亏使你有口难言。有些时候,他可以让自己变得蛮横,自私,无礼,就像一个没有头脑,心胸狭窄的混蛋一门心思折磨那些敢于和他作对的人,使他们吃尽苦头。自从他进入社会以后,他变得更加狂妄自大,肆无忌惮,尽甘如此,他的精明使他在生意场上一帆风顺,没有人敢暗地里算计他。
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儿童一般天真的年轻人决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至少他们曾经亲眼见到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栽倒他的手里,吃尽苦头,总而言之,
要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敌意,更多时候,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保持那么好的脾气与这个妹妹相处。要知道,他和其他女孩子相处的时候,总是一味由着自己的坏性子,活脱脱一个粗野的二流子。他完全没有把那些女孩子放在眼里,如果她们厚着脸皮纠缠他,他就应该用刻薄的话语来奚落她们。
然而,在这个满脸笑容的妹妹面前,他总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而且很难保持平静的心态。此时此刻,为了恢复平静的心态,李玉良环视着连绵起伏的山峦。白天的暑气没有了,山间徐徐而来的凉风,混同着田野间花草的气息,犹如阵阵波涛在海湾里轻轻荡漾,把勤劳的人们送入甜甜的梦乡。
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似乎很轻松的口气反问道:“真有那样的姑娘吗?”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他非常好奇地说道,“你可以说出来,也好叫我大吃一惊吗?”
“我说出来,会让你狼狈不堪的!”
“狼狈不堪?”李玉良哈哈大笑起来,“笑话!笑话!”
“我觉得还是不说的好。”玉梅微微一笑,“要不要提醒你,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往往是尊重女人的男人。”
“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应该学会尊重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你是我的妹妹,我敢不尊重你吗?”听了妹妹这句话,李玉良便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啥事不告诉你呢,我告诉你,你可以给我一个很好的建议。”
“看起来,你非常自信!”
“一个男人应该自信,而我更是如此。”
“我却从你自信的表情里看到你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一面。”玉梅冷冷地说。
“我是那样的人吗?”玉良反问道。
“而且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也许比阿Q的胆子还小呢。”
“你是说,我是生活的小丑!”玉良的脸陡然阴沉起来了。
“至少阿Q有胆量摸一下小尼姑的脸蛋,然后把一个老妈子搂在自己的怀里。”
“只可惜,咱村里既没有小尼姑,也没有吴妈。”玉良冲着妹妹笑了笑。
“可是,咱村却有个不会笑的漂亮姑娘。”玉梅笑嘻嘻地说。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是个可怜兮兮的胆小鬼!”
“我是胆小鬼?”李玉良显得很不高兴,紧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
“你说,我怕谁?”他提高嗓门问道,“啊!我害怕的人,肯定是你!”
“你怕我?不,不。”她开心地笑了,“你怕的是另一个漂亮的姑娘。”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妹妹,随口说道:“什么?一个姑娘。”
“是的,你怕她,非常怕她!”玉梅很认真地解释道,“但是,你爱她,非常爱她!”
“瞎说八道!”玉良大声说道。
“你爱上了敏慧,难道不是吗?”玉梅很从容地说道。
“你说什么?”玉良很勉强地说。
“她就是那个不会笑的漂亮姑娘。”
“你说,我爱上了敏慧?”玉良的眼光望着渐渐沉睡的村庄,因为最后几点灯光熄灭了。
“虽然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心上人,”玉梅笑着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谁!”
“你是说,你在谈恋爱?”他颇感意外地问。
“还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他更加困惑不解。
“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周东民。”
“东民?”玉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至少他清楚地知道东民和敏英相爱好多年了。
“我知道,东民他娘非常讨厌敏英。”玉梅很坦然地说。
“父母是没有权利干涉儿女们的婚事的。”玉良冷冷地说。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会?”他觉得妹妹正在做一桩蠢事。确切地说,李玉良真的被妹妹弄糊涂了。
“我非常希望父母关心我的婚事。”这时候,玉梅凝视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地问道,“告诉我,敏慧爱你吗?”
李玉良没有说话。是的,田野里缕缕清爽的风儿,把夜空中那几团淡淡的乌云吹得无踪无影了。勤劳的太行人在和谐的静谧之中沉入甜甜的梦里。
“哥,”玉梅说,“告诉你,她那样瞧着你,你就甭想幸福!”
“我也告诉你,你爱你的心上人,”李玉良终于恢复了平静,“我呢,我爱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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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退学!慧姐。”妹妹歇斯底里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耳边回响。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整天。
暮色降临的时候,雪便停止了。但是,冷彻骨髓的寒风却刮了起来。
既然这样做了,我干吗要后悔呢?实际上,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他们假惺惺的样子,不希望他们干预我们家的事情。
是的,那些声音又如大海的波涛滚滚而来:
——你大哥死了,从今以后,你就甭想安宁了!
——别忘了,我是她们的叔叔。
——你这个叔叔可不要住到人家的家里啊!
——告诉你,我不想他给别人家当牛做马!
——呸!休想得到我的同意。
——假如伟辰手脚慢一点的话,老支书……
——那后果……
——你们说说看,伟辰的死是轻于鸿毛呢,还是重于泰山呢?
——我再说一遍,他只是一个丑鬼,而不是王八。
——不管怎么说,秋月算是一个好女人,没有让那个丑鬼戴上绿帽子。
——我真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一下子疯了呢?
——别说了,伟辰死了,伟杰就应该照顾那些孤儿寡母。
——敏英是个男人的话……
——敏慧是个男孩子也行啊!
——真是没想到,那个丫头会对老支书说那样的话!
——听说,敏慧学习成绩很好,而且还是班上的三好学生。
——有什么用?
——父亲死了,还念什么书?
——一个女孩子识几个字就行了,要是攀上一门好亲事,那才叫好福气哩!
——那个窝囊废没有享过一天福。
——一个男人活到那份儿上,……
——他也算是男人,要是我……
——你怎么样?
——告诉你,那些狐狸精专会勾引男人的魂。
——他是个男子汉!总算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
——哈哈哈哈!
而她就像一叶小舟在恶浪里苦苦挣扎,因为在她看来,所有这些声音随着金戈铁马似的暴风在她的四周围咆哮着。
不管怎么说,伟辰死了,村里的人们就得把满肚子的话全部说出来。也许他们并没有恶意,只因为那个怯弱的男人做出了舍己救人的壮举,而且还喊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有着男子汉气概的话语——
“闪开!快闪开!”
就这样,他的实际行动向村里人证明了——他是个男人,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他死了。躺在厚厚的雪地里,整个大地被冻得发出金属般声音。
舍己救人。他们觉得应该站出来说几句话。几句公道话吧!
同情的话语。
同情的目光,还有同情的泪水,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径直向我涌来。而我恰象一只受伤的小鹿看着疯疯癫癫的母亲。
爹死了,死得那样惨。那个人活着,活得那么趾高气昂。
村里的人们早已睡下了,只有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大眼睛,倾听着饿狼般寒风在房子周围嗥叫。
她躺着。
她直僵僵地躺在黑暗里,
就好像一个人毫无知觉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于是我恨他。
恨他。
恨他。
恨他。
……
于是我冲着他恶狠狠地大声喊道:
“呸!别指望这几个臭钱来求得心里安宁!”
第六章
“人都说,媒人这碗饭好吃,牵牵线,搭搭桥。”张宝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可天晓得有多难哪!你看,刚刚出了东家门,又急急进了西家院。要不是为了你们家玉良,爱莲嫂子,我才不会左一趟,右一趟,瞎忙乎哩!这不,我的腿都要跑断了,鞋子也不知磨破几对了!”
“哟,是大妹子来啦!”周爱莲赶忙站起身来,向前招呼道,“你这样费心,叫我说什么好呢?可为了儿子的婚事,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说,“唉!孩子们大了,你说,能不让人着急吗?”
“嫂子,你说这话可就见外啦!要知道,最值得大人操心的事,应该说是儿女们的婚事了。虽说成与不成讲究个缘分,但是媒人的嘴皮子还是少不了的。”张宝花边说边仔细打量着屋内那些精美的家具,“唉!我说啥好呢?玉良这小子叫人摸不着底。”
“他啥事都不跟我们商量。”周爱莲整了整衣襟,重新坐了下来。
“胜天哥天生好脾气,不像伟杰那样动不动使性子,弄得孩子们离他远远的。”宝花一进屋,她的眼光就很难摆脱那些富丽堂皇的家具了,特别是那台21英寸的大彩电。
自从张宝花第一次见到这套非常气派的家具之后,她老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站在那个大镜子面前,好好照照自己。也或者说,她一走进胜天家的大门,这种冲动就更加难以抑制了,就好像这面镜子具有某种魔力可以映出她昔日的风采。
此时,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她不会忘记,而且还会时不时地提起——胜天家豪华的摆设。她之所以把这些东西挂在自己的嘴上,是因为她的滔滔不绝的话语说出来更加理直气壮。
当然,在梦里,她也常常念叨这些东西。
提到张宝花,这一带山庄里的人们都对她怀有某种敬畏的感情。正因为如此,那是他们害怕这个女人,与其说他们害怕她,倒不如说他们担心她的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直接影响到儿女们的婚事。总而言之,村里的人们都在看着她,关注着她。而他们所听到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只可惜,你们家没有胜天家那样的大彩电。”
“他老是由着孩子们的性子。”周爱莲说。
“爱莲嫂子,说句实话吧!”宝花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我可不敢给玉良保媒啦!”
“为啥?”
“唉!别提了,为了你们家玉良,我的脸面全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