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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人或迟或早,总有那么一天,必须到他该到的地方去。
他又吃了一惊,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有一阵尖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来。
好香!你手里拿着啥好吃的东西呀!叫我吃了吧。
他慌忙抬起头,但见眼前一个疯女人,完全一副要向他手里那个烧熟的没有脑袋的小麻雀扑上去的样子。他赶忙向后跳开了几步,这才转回身,向村外跑去。
活像受惊的烈马,在黑色的旷野里一路狂奔。尽管如此,那刀子般眼光,特别是疯女人的声音如同他的影子相随着他,只因为他更害怕那个疯女人随时抢夺他手里的小麻雀。
香喷喷的。
蛮好吃的。
只不过那个疯女人太可怕了——脸色煞白,嘴巴张得很大,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跑呵!跑。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想到儿子,也没有想到老婆。只知道一路狂奔。跑呵!跑。
也许是由于他一门子心思要摆脱那个作势抢夺他手里的香喷喷的蛮好吃的小麻雀。而实际上,他早已惊恐万状了。甚而至于连树木、丛林、岩石等等这田野里的一切也全都像凶神恶煞一般涌入他的心头。
他的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得话。
说不得一句话。尽管如此,他的手依然紧握着那个没有脑袋的小麻雀,毫不放松。
他跑呵!跑。
可是等到他彻底摆脱了那刀子般眼光,以及疯女人的声音的以后,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都市。
他只觉得他自己一下子被卷入亿万个影象之中,以及嘈嘈切切的声响里面。
高耸入云的楼群。
繁星似的灯光。
树木、花草,以及浩浩荡荡的汽车流。
此外,还有说说笑笑的人群。
总之,都市里的一切包围了他,簇拥着他。就这样,他从一个街道进入了另一个街道。换句话说,他正睁大眼睛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仔细分辨着他儿子的脸孔。不错,他仿佛听到了他老婆的声音,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就跟儿子住在城里,你呢,好好的在这穷山沟里散发你的余热吧!
她母子之间说说笑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他心下自忖道。而我和儿子却无话可说。
现在,他继续寻找他的儿子,因为他只知道他的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并且来到了这座对于他来说,永远陌生的城市。就这样,他从一个街道走到了另一个街道,那迷宫似的街道正在他的脚下向前伸展着,永无尽头。
他走呵!走。
从一个街道走到了另一个街道。
实际上,他已经被这个万花筒般的世界弄得眼花缭乱,简直来不及表示惊讶。他不敢停下来,让自己喘息一会。只知道走呵!走。
虽说他的眼光依然很固执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仔细分辨着他儿子的脸孔,但是他的心里却升起了无边的恐惧。大概市他发见他自己正被加速地漩涡似的都市生活的深处。
或许炎热。
或许饥饿。
或许疲劳。
他终于让自己踅进了一家饭店,那里面也同样是人山人海,叫人透不过气来。他的眼光很自然落到了餐桌之上,那鸡,那鱼,竟如牛一般大。
围坐的人们快活地吃啊!吃啊!吃啊!
他却张大着空洞洞的眼睛看着面前开怀畅饮的人们,恰在这是,一个声音很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来。
出去!出去!瞧!你把苍蝇带进来了!
他的心不觉跳了跳,赶紧转回身,但见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叼着一支烟卷恰好站在他的面前,她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来。
握紧你的手,乡巴佬,别叫那只苍蝇从你的手里飞出来。
他很出意外,不由得一错愕。他定了定神,这才张开那只握有香喷喷得蛮好吃的小麻雀的手,手心里却仅剩下一摊子污渍渍的苍蝇模样的东西了。尽管如此,那股子香喷喷的气味却依然钻入了他的鼻孔。
他的嘴张了又张。
还是说不得一句话。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那妖里妖气的女人的硕大无比而又坚挺丰满的乳房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扑面而来,Qī。shū。ωǎng。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他的耳朵里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唬得向后跳开了几步,而且让自己终于喊出了一句话:
他妈的,快憋死我啦!我,我要撒尿。
“你这是怎么啦!海明。”王伟杰使劲推了周海明一下,说,“我觉得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时候,树上那几只乌鸦的哑哑的叫声,很大程度上冲淡了树下沉闷的气氛,周海明苦笑道:
“不知怎么搞的,我总是做恶梦。”
“你相信梦里的事情吗?王伟杰问道。
“我本来不相信,可是梦里的事情就跟真的一样啊!”
“海明,”胜坤说,“儿子考上了大学,该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好端端的,自寻烦恼。势必会纠缠在乱七八糟的恶梦里。”
“我可不像你,整天价乐哈哈的,倒像自己真的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周海明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挖苦的意味。
李胜坤很坦然地笑乐笑,之后,他转回头对着海山说道:“海山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孩子们操办婚事?”
“还是到了年跟前再操办吧!”周海山一边吧咂着旱烟卷,一边慢吞吞地说,“那时候,学校放了假,程皓也会赶来的。”
“是么,”李胜坤说,“说真的,我打心眼里喜欢程皓。”
王伟忠凑了过来,很利索地从海山的烟包里倒出了一撮旱烟,边卷边说:“海山哥,你说,程皓真的能够和敏慧结婚?”
李明堂说:“照我看来,维明肯定赞成这桩婚事。”
“我这个人很注重实事求是,”王伟杰冷笑道:“那么,你来告诉我,对于程皓的话,你能相信多少?”
就这样,树下的人们围绕着程和敏慧的事情争论不休。渐渐地,树上的那几只乌鸦安静下来了,也许是由于它敏们所能分辨出来的两种声音又一次传进了它们的耳朵里来。
“哥,你说说看,咱山里人到了城里该怎么生活呢?”
“咱山里人除了一把子气力还能又啥出息!”
“我倒觉得咱山里人应该到城里去开放开放自己,见一见世面,有机会的话,就学一些城里人的花里胡梢的玩意儿。”
“呸!就你这死榆木脑袋也想着到城里开放开放!要是你有了东辉那样的头脑还不直飞到美国去了吗?”王伟忠插话道。
“美国可是一个好去处。说不定那一天东辉老弟到那边留学哩!果真如此的话,肯定会自由上一个金发女郎。赶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连咱红岩村也能够散发出一股子异国香味。”
“到那时,蓝眼睛的姑娘,卷红毛的小子。哈哈哈!”
周海明顿时脸色铁青,嘴唇哆嗦道:“你,你们……”
“你好,Morning!”李银顺满脸愚蠢的笑容,并且怪声怪气地说,“狗得不爷爷,goodnight!亲爱的father,狗的毛宁,狗得不奶奶。伯伯,爷爷,奶奶,Bye-Bye!”
“伯伯,爷爷奶奶,Bye-Bye!”李金顺也用孪生弟弟得腔调重复道。
“你,你好……我……”周海明最终让自己哭喊道,“他,他们走了,我可咋办呢?”
第二十三章
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李玉良终于不耐烦地说。
李玉梅略显出惊异的神色,但却很从容地说:“哥,我总觉得一个出色的男人应该让自己趁得出住气,也可以说,耐得住性子,因为越是出色的男人越需要花费时间去塑造自己更加引人注目的形象。”
“这话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李玉梅笑了笑,说,“我觉得你应该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至少具有一种孺子牛的美德。”
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这样肆无忌惮地审视着我,就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似的。也或者说,她总喜欢用这种眼光窥视着我的内心世界。李玉良这样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必须不断地武装自己,至少要保持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
实话实说,我讨厌她的眼光,我讨厌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于是他说:“我宁肯做落水狗,也决不做能够耐得住性子,而且有着无上美德的孺子牛。”
“哥,你放弃了属于自己的权利,这可不符合你做人的原则,是啊!如果一个人能够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权利,那就等于说,这个人活在世上毫无价值。”李玉梅笑吟吟地说。
“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任何属于我自己的权利!”李玉良很果断地说。
“是么?”李玉梅说,“你不应该这么自信,因为我老觉得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免不了做一些傻事。”
“你认为我做了一些傻事?”
“我不知道。”李玉梅说,“但是做了父亲的人就很难说了。或许他并不知道他自己有了那么一点权利,所以,他才做那些傻事。”
“做了父亲的人?”李玉良的心不觉跳了一跳,问,“你能够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李玉梅看着哥哥故作镇静的样子,笑了:“你不觉得燕姐的儿子应该有一个父亲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玉良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耐烦地问道。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做燕姐儿子的父亲。”李玉梅说。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告诉你,我啥都没有听到,”李玉梅说,“不过,我只知道你就是那个孩子的真正的父亲。”
“你,你说什么?”李玉良顿时茫然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千真万确。”玉梅说,“要是不相信的话,你和那个孩子可以做亲子鉴定。”
“这,这怎么可能呢?”李玉良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哥,你真的放弃这个做父亲的权利吗?”李玉梅问。
“我,我……”
“你不打算和燕姐结婚,是不是?”李玉梅继续问道。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怎么能和她结婚呢?”李玉良忿忿地说。
“是吗?”李玉梅冷笑道,“我知道,你爱她,你忘不了她,可是她呢?却在如此月圆之夜,正与那个城里人对着如水的月光共享着缠绵的时光。”
“告诉你吧!”李玉良大声说道,“我的确忘不了她,但是我恨她,你听见了吗?”
“我知道,你会干傻事的,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说你怕她,那是因为你不能接受她鄙夷你的眼光,你很希望在她的心目之中树立一个好的形象,而如今,你彻底失败了,所以,你就不怀好意,伺机报复她,是不是?”
“是又怎样?”李玉良冷冷地说。
“如果我说,我要和敏慧离开红岩村,到城里去,你能相信吗?”
“什么?你和敏慧?”李玉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还会说服燕姐,要她一块去,因为我不想放弃自己做姑姑的权利。”
“这,这怎么可能呢?”李玉良似乎不相信妹妹的话,问,“她真的答应你了吗?”
“会的。”李玉梅很从容地说,“因为我和她体内流淌着同一个人的血液。”
“这话什么意思?”
“那么,我就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她是你的亲妹妹,我的亲姐姐。更确切地说,她是咱爹的亲生女儿。这一回,你明白了吗?”李玉梅很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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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静的月光的庇佑之下,他和她相互依偎着,正像一只张开帆的船在幸福的海洋里航行。
今天晚上,他和她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也许他们担心话一出口会伤害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