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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细雨走到桌边,同时看到曾书书面前桌上摆着一只平日装丹药的黄色葫芦,看上去并无什么出奇处,但曾书书目光不时扫过这只葫芦,眼神中却有几分奇怪之色。曾书书感觉到王细雨有些奇怪的眼神,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王细雨笑道:“师傅,我来拿药去送给师祖吃啊。”
“哦、哦,对了。”曾书书顿时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道:“那你快去取药。”
王细雨答应一声,便向旁边药架走去,只是才走了五六步远,忽听背后桌子那边发出一声“哗啦”轻响,回头一看,却是曾书书拿起那只葫芦,拔去塞子,将葫芦中的丹药都倒在了桌子上。
一时之间,只听“啪嗒啪嗒”之声不绝于耳,似明珠坠玉盆一般,清脆悦耳,看那丹药正是分发给参加青云试那些新人弟子的辟谷丹。王细雨不明所以,一时瞪大了眼睛,却只见曾书书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一堆圆溜溜的辟谷丹,随后伸手过去,慢慢开始点数起来: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但一双眼睛中不知为何,却亮了起来,闭目思索了片刻,随后缓缓摇头自言自语,笑了笑,道:“果然,每日一粒的话,这数目少了……”
王细雨取了丹药下来,统共三种,分别装在两只颜色不同的小玉瓶与一个黑色小葫芦中,再一起放置在一个松木托盘内,拿了起来,走回桌边。曾书书这时已经将桌上散落的辟谷丹收拾起来,抬头看到王细雨托着丹药走来,迟疑了一下,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
王细雨答应了一声,便跟在曾书书后头走出了药室。
曾叔常静修的洞府在风回峰上的一处僻静所在,距离明炉轩颇有一段距离,不过王细雨平日里常常送药,那是走惯了的,至于曾书书,以他如今的道行更是轻而易举。没过多久,两人翻过一个小山坡,在一处周围松木成林的幽静山洞外停了下来,放眼看去,这里山林静谧,鸟鸣幽幽,山洞外侧是一片十余丈见方的平坦空地,多见青苔绿草,偶有阳光透过那些茂密树荫落下,也是温和无比。
曾书书咳嗽了一声,才想大声向山洞里通报一声,谁知咳嗽声音才落,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书书吗,来了便进来好了,在外面装什么咳嗽。”
曾书书登时一窒,干笑一声,带着掩嘴偷笑的王细雨走了进去,洞中并不阴暗,除了洞口开阔外,还开了两处天窗,在白天看着很是亮堂。洞府前方是宽敞的外室,摆着桌椅等一应日常用具,通向内室的洞口则用一扇仙鹤翱翔屏风遮挡,略显昏暗,但依稀可以看见那里面的摆设又简单了一些,不过是床铺蒲团,还有一两幅字画挂在墙上而已。
一个苍老的身影从床上起身,慢慢走了出来。
须发皆白,皱纹横生,虽说容貌气色算不上枯槁二字,但看起来与凡俗世间常人的模样差不多,以曾叔常这等身份的人物,如此形状,却已是元气大亏的面相了。
曾书书看了一眼父亲的白发,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上神色又凝重了几分,不过很快他的神态便恢复正常,露出笑意,王细雨则是快步走过去扶住曾叔常,微笑道:“师祖,我来扶你。”
曾叔常昔日为风回峰一脉首座时,平日里气度威严,别说是门中众多弟子,便是曾书书这亲儿子见了老爹,也往往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颇有几分畏惧。只是眼前的这位老人,却活脱脱是换了一个性子,笑着看了王细雨一眼,神态温和,也任由这小姑娘扶着自己臂膀,一路走到桌边坐下,也没和站在一旁的曾书书打招呼,却是先对王细雨笑道:“小雨果然是个贴心的好姑娘,将来也不知晓哪家的儿郎有福气,能将你娶回家去做老婆。
“哎呀!”王细雨登时脸腮便红了,谁知道这扶师祖一下居然还被他取笑了,发脾气那是不敢的,只是娇嗔了一声,道:“师祖,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嘛?”
“什么话?家常话嘛。”曾叔常笑呵呵回了一句。
王细雨哼哼两声,回头看了看曾书书,曾书书也是在桌边坐下,笑着摆摆手,道:“好了,小雨,你去吧,这里有我在就好了。”
王细雨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曾叔常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父子两人看着那青春洋溢的背影一路欢快地走出洞口,随后同时收回视线,曾叔常笑了笑,道:“小雨真是个挺不错的姑娘。”
曾书书微笑道:“是啊。”一边说着,他一边熟练地拉过松木托盘,将玉瓶中的丹药倒出,又站起身去旁边倒了一杯清水回来,递给父亲。
曾叔常接过杯子丹药,却没有马上服下,而是面色淡然地看着手中这些丹药,过了片刻,他抬起了头,淡淡道:“这样还能拖多久?”
曾书书脸色一变,随即强笑了一声,道:“爹,你好好的胡说些什么,快吃了这些丹药吧。”
曾叔常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曾书书在他平静的目光注视下,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对视,垂下了眼帘。曾叔常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将丹药往口中一送,又喝了两口清水吞下了。
曾书书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正想将这些东西拿走的时候,却忽然听曾叔常轻轻拍了拍桌子,道:“书书,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曾书书怔了一下,连忙答应道:“好啊。”说着随手将托盘放到一边,坐在父亲身边,但看了看曾叔常的脸色,他忽然又是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却是伸出手去,搭住曾叔常的手脉凝神把了片刻。曾叔常摇头笑道:“好了,我没什么事,修炼这么多年,这身子我自己还能不晓得吗?”
书书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曾叔常沉吟片刻,却是开口向他问道:“书书,你接掌风回峰首座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现如今风回峰下一代弟子的情况如何,你心中有数吗?”
曾书书怔了一下,忍不住道:“爹,如今七脉合一,可没有什么风回峰首座了,也谈不上风回峰下一代弟子……”
话音未落,便只见曾叔常淡淡地横了他一眼,曾书书登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出自咱们这一脉渊源的下一代弟子中,以目前来看,还算是很不错的,虽然总的来说还是比不上通天峰一脉,但比龙首峰倒是相差无几。众弟子中,如今修行最高的是欧阳剑秋与柳芸二人,不过以我看来,将来天资最高成就最大的,只怕反而是小雨。”
曾叔常默然片刻,缓缓点头,道:“你眼光看得很准,这些年算是磨炼出来了。”
曾书书笑了笑,道:“爹,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再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青云门五长老之一了不是?”
曾叔常瞪了他一眼,曾书书嘻嘻一笑,却是露出几分少年时才有的那份单纯笑容,让曾叔常看着忽然一怔,心头默然,原本到嘴边的几句骂语,不知为何却是说不出口了。他低下头,拿着手中杯子喝了一口水,沉默了片刻后,脸色恢复了平静,道:“最近门中情况还好吗?”
曾书书想了想,道:“没什么大事,一切安好。除了山下别院中正在进行青云试外,最近也就是云州昊天剑派过来拜访了,虽然中间有些意想不到的小波折,不过现在也都过去了,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可说之事。如今七脉合一,萧师兄权势日重,令出一门,青云一门已有渐渐兴盛的模样。不过……”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眉头却皱了起来,说到“不过”二字后,话语忽然戛然而止,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曾叔常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怎样?”
曾书书皱眉道:“爹,您老在这里安心静养就是了,何必分心耗神,又去管门中的闲事?”
曾叔常淡淡道:“静养静养,太静了人就闲不住了,再说这门中事听听又有何害处,说吧,不过什么?”
曾书书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坦然说了出来:“如今本门看着日渐兴盛,元气恢复大半,本是可喜之事。萧师兄主持门中事务,为人处事能力那也是有的。只是如今七脉合一,萧师兄权势极重,比起昔日本门全盛之日,他如今的权柄甚至还超过了当日的道玄师伯。可是无论道行还是名望,萧师兄比之昔日道玄师伯,却还是差了一些。也就是因为如此,本门之中虽然看似平静,但私底下也有不少人心中是不服的。”
他嘴角一撇,意若不屑,但神色之间仍带了几分隐忧,低声道:“眼下局势大好,自然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万一将来有什么异变的时候,未免会是一个隐患在那里。”
曾叔常默默点头,但神色之间仍是十分平静,沉吟了片刻后,道:“你这般思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你毕竟还是年轻,对本门历代渊源不甚了解。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
曾书书眉头一扬,望向父亲。
曾叔常笑了笑,道:“本门传承两千余年,自青云子祖师创派,再到青叶祖师中兴,就此名动天下为正道领袖,这其中多少岁月,你可曾听说本门掌教真人之位,何时落到过长门弟子之外的人手上?”
曾书书猛地一惊,愕然道:“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曾叔常微微摇头,道:“没有的,从来没有过,无论何时,掌教真人这位子,一直都是通天峰一脉的长门弟子所把持,多少年下来,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了,你向来自诩聪明,可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曾书书沉默片刻,一时愕然,显然还真是从未想到此处,其实也很难怪曾书书,青云门两千年来这种惯例,早就让所有人都习惯了,根本就没人会去想这件事到底对不对,又或是有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就这么继续下去就好了。
曾叔常淡淡道:“掌教之位位高权重,本门七脉又向来多有奇才俊杰,但一直以来这位置都被长门把持,是因为自古以来,长门之中所出的奇才最多,道行最高的人物也往往都在通天峰长门一脉。”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目光似有几分凝重,盯着某个不知名处看了片刻,似乎心中又回忆起了某些往事,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这些事,也早就有人暗中注意到了,只是所有人都没凭没据,拿什么说事?结果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昔日你师祖爷过世前不久,也曾与我说起此事,我们二人商议良久,最后都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某个长门独知而其余六脉都蒙在鼓里的秘密。”
“秘密?”曾书书又是一惊,一时间竟有些惊悚的感觉,如背生芒刺,涩声道:“什么秘密?”
“不知道的,除了长门中的那几个人,肯定没有人知道的。”曾叔常笑了笑,道,“不过,我与你师祖爷私下推论,觉得若真有这种秘密的话,只怕关键之处,多半便在通天峰后山的本门禁地‘幻月洞府’中。”
“幻月洞府?”
曾叔常点了点头,道:“不错,多年以来,幻月洞府都是本门重地,从来只容许掌教真人一人进入,洞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