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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样有什么区别?”
林之若解释:“感情上的问题很复杂。很多时候,无论理智上作了什么决定,都还是会因为强烈的情感,身不由己地按某个既定的方向走下去。这样的情况下,犹豫和疑问都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发泄,并非真的有作出选择的能力。”她笑了笑:“我顶多能帮你澄清一些理智上的困惑。如果完全是感情层面的问题,谁说也没有用。”
李碧荷咀嚼着她的话,觉得似乎很矛盾,但是又好像很有道理。自己对孟繁星,真的有放弃的选择么?为什么一想起那个身影,那张面容,将要远离自己而去,就那么心痛,痛到几乎无法思想,无法呼吸?
许久,她才道:“如果理智和感情总是矛盾的,怎么办?”
林之若道:“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我觉得,如果理智能战胜感情,自然是听从理智;如果不能,那就没有选择了。”
“可是,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去做,是不是很傻?”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结束的。”林之若温和地道:“得到一直渴望的,固然是一个结果;那份渴望消失了,也是一个结果。”
呵,原来如此。燃烧自己,如果不能引燃对方,便把自己变成灰烬。多么准确,多么残忍!
李碧荷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林之若被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待她笑声停歇,赶紧道:“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介意。”
的确,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不但是感情,她是整个生活的旁观者,永远理智而疏离。可是,偏偏是这个旁观者,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两样东西。李碧荷再也控制不住,尖刻地道:“正好相反,你说得很对,太对了。只是你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丑小鸭,渴望消失的机会,比实现的机会大得多么?”
“不,你不是丑小鸭。”林之若伸手折了一穗丁香,嗅了嗅,递给李碧荷:“你是这丁香。也许颜色不是很艳丽,也没有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开放。但是芳香浓郁,平实悠远,一旦开放,便可以持续整个春天。”
李碧荷不肯接:“如果,如果,我喜欢的人,也同时是你喜欢的人,你还会这样说么?”
“会的。”林之若温和但是肯定地道:“因为我相信,在感情上,和在学习上一样,并不存在真正的竞争。能失去的,必定是我未曾真正拥有过的。无论表面的动机是什么,到头来每个人,都不过是被自己的愿望推着在走。我的幸福,终究不会落在别人身上。”
李碧荷虽然心中不服,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些道理,默然良久,终于接过了那束花,低声道:“无论以后如何,谢谢你今晚的这番话。”
不知道是受到了林之若的鼓励呢,还是如林之若所说的,她根本没有选择,高三的冬天,当课业日益紧张,因为宿舍有准点熄灯的限制,很多男生,包括孟繁星在内,都开始通勤,李碧荷做了一件让全班乃至全年级都瞩目惊讶的事情:她找到于明雷老师,以方便学习为由,要求退出宿舍。最重要的条件是,她晚上有人护送,可以保证安全。
那个护花使者,是孟繁星。
雷霆奋起英雄怒
高三上学期的那三个月,对孟繁星来说,是无尽的煎熬。世界突然变得如此空虚,每一天似乎都是灰蒙蒙的,没有阳光,也感受不到温暖。
他坐在唐馨的后面。前后两排四个座位,倒空了一半。而剩下的两个人,还都魂不守舍。唐馨坐不住板凳,还能跟一些追求者出去吃个饭看看电影什么的,消遣一下。孟繁星却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埋进题海里,仿佛每做一套模拟题,便可以离那个魂牵梦绕的影子近一步似的。
除了做题,每天最大的乐趣,是给林之若写信。唐馨拆看林之若第一封信的时候,他已经从她的肩膀后面偷看到了地址。可笑唐馨看完了信,还拿着信封向他勒索巧克力,被拒绝之后,还疑惑了好半天。
孟繁星并不善言词,作文一向都得不到高分。更何况,那份无边无际无时不在的思念,因为太过强烈,反而凝结在胸口,怎么也无法从笔尖流泻出来。明明有千万句话要说,结果寄出的,往往只是短短数行,还大都是班里的事情,倒更像是向上级汇报工作。
他不知道林之若是否能从这流水账一样的信件里,读出自己无可倾诉的深情,也接不到林之若片言只字的回答。然而,他还是每天一封地写。每个晚上,一整天的学习之后,推开满桌的资料卷子,写那封短信的时刻,是他倾泻情感的唯一出口,是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唯一联系,是鼓舞支持他前行的最大动力。唯有这个时候,林之若才不是一个遥远的不可触摸的影子,而是真切的可以感知的存在。
他单调的生活,在第一次月考过后不久,就被突然打乱了。
因为功课越来越紧张,很多男生都开始通勤,以便晚上可以自由学习。孟繁星和李凯一起,骑自行车往来于家和学校。程辉嫌麻烦,声称“高手放在哪里都是高手”,依然留在宿舍。
一天下午,李碧荷突然找到孟繁星,当着程辉李凯等人的面,落落大方地说自己也想通勤,问他可不可以晚上放学之后顺便送她到家,也就是多转个弯,十来分钟的事。如果他同意,她就去找于老师申请。
孟繁星在极度震惊中点了头。李碧荷嫣然一笑道谢走开之后许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对李碧荷,孟繁星的心情是复杂的,有伤害了她的歉意,有被爱的感激,更有对她这份不顾一切的勇气的震动和敬佩。而且,就算没有之前的渊源,刚刚开始有男子汉认知的少年,保护女生,几乎是作为男人的一种本能的骄傲,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拒绝这样的请求。
自从一中实行女生必须住校的规定之后,还从来没有女生通勤的。李碧荷此举,无疑让同学们大跌眼镜。而更让大家难以接受的是,于老师只是简单询问了两句,便很痛快地答应了李碧荷的请求。
对于老师的态度,孟繁星倒不是特别惊讶。他早就发现,于老师虽然管理同学很严厉,但是对两种人,是只观察,不干涉的。一种,是林之若傅青纶那样的天才,学习全凭兴趣,对高中教材的内容早已厌烦,自动向更高更深更广发展,管不了,也不用管。另一种,就是像李碧荷李凯这样责任感和自律意识都特别强的,学习对他们几乎就是强迫症,荒废一会儿,就不舒服,就坐立不安。
让他惊奇的倒是,在李碧荷成功之后,女生们居然没有群起效仿。
其实,不是没有人想过。不过,谁也没有李碧荷的勇气,去找一个男生护送。唐馨倒是有人自告奋勇送她,可是她却不愿意通勤,觉得自己能把白天的时间利用好,已经很不错了。
护送李碧荷的事情,就这样成了事实。孟繁星硬着头皮,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中,开始在晚自习之后,陪同李碧荷一道骑自行车回家。同学们虽然议论纷纭,却反而没有人再当面取笑他,不知道是被李碧荷的勇气所震撼呢,还是这件事太不同寻常,已经超出了暧昧的边缘,不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题材。
然而背后的议论,比当面的玩笑更难以忍受。当面的玩笑,至少可以反驳,可以抗议,可是背后的议论,却仿佛色彩和形状都暧昧不清的云雾,明明裹得你透不过气来,却连个可以出拳的目标都没有。
这对习惯了群众和旁观者角色的孟繁星来说,实在是一次空前的心理考验。他只能一次次鼓励自己:“我没有任何私心,只是在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同学而已。”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林之若,想念她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那个漫不在乎的微笑。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哪怕她只是嘲讽打趣他也好,只要她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心地特别清明,特别平静安稳。他给林之若写信,详细描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林之若依然没有回答。想想也是,如果这个时候,林之若突然给他写信,岂不相当于在已经滚烫的油锅里,撒上一勺冷水?难道自己还嫌场面不够热闹?
事实上,关注他的,还不仅仅只是那些好事的同学们。
李碧荷申请通勤的第二天,孟繁星便被于明雷从自习课上叫进了办公室。全班同学齐刷刷聚过来的目光,仿佛森森剑戟,一层层排满了从他座位到门口的那短短几米路。而他就像那些古代的说客,明明正在刀剑之下走向油锅,还得装出若无其事坦然大方的样子。
好不容易出了教室,跟着于明雷走进他的办公室,孟繁星心中忐忑,紧张地设想着他会问怎样的问题,而自己如何辩解,才能既澄清事实,又不至于伤害了李碧荷。
于明雷自顾坐下,隔着书案,打量着垂首而立的男孩,直到孟繁星感觉全身汗毛都站起来了,后背冷飕飕地直冒凉气,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却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孟繁星的学习情况,并称赞他“成绩一直稳定上升”,“学习上专注刻苦,心无旁骛”,很是难得,鼓励他保持目前的状态,争取考上名牌大学,就挥挥手,把他放走了。
孟繁星反复咀嚼着于明雷的话,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打心眼里赞同程辉的看法,于老师实在是修行了千年的一只老狐狸。幸亏自己和李碧荷并非真的有暧昧,否则,这番赞扬,简直比劈面打一个耳光更难受。
很多当初看起来决不可行的事情,一旦真地有人做了,而且成功了,慢慢地,就会变成正常。随着秋风一天天冷下去,卷子一天天多起来,同学们对孟繁星护送李碧荷这件事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们相伴走出校园,都没有人多看一眼。
其实他们并非绝对的孤男寡女,大部分路程,都有李凯同行。三个人都是比较专注于学习的,谈谈说说,颇为融洽。最后两人单独相对的几分钟,一般都是延续原来的话题,倒也不至于尴尬。
除了林之若和唐馨,李碧荷是孟繁星唯一有过密切接触的女生。他发现,李碧荷和林之若唐馨都不一样,是一个很理智很务实的人。比如说,她随口说的,大都是哪本复习资料比较好,哪些学校的模拟题比较新颖,哪些专业比较热门,学校里哪位老师,讲课特别好,可惜跳槽了,身边哪些朋友,因为什么关系,转到省城大学附中去了,等等。唐馨和她相比,显得太浪漫太感性,对现实利益并不关心,只要感情有所寄托,每个人,每件事,在她眼里,都是美好的,合理的,吃糠咽菜,也是幸福的,心甘情愿的。一旦感情失意,也就没有了继续努力的动力,纵然得到物质上的成功,也无法享受。林之若关心的,却是一些抽象的原则,观念,理论。饮食琐碎,红尘冷暖,于她都不过是数学题中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条件,而她犀利的目光,总是穿透一切纷扰,盯在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普通人无法触摸无法理解的公理上,对题面显得有点淡漠和超然。
在林之若面前,孟繁星总是有一种鲜明的自我意识,仿佛手足都无处安放似的,窘迫害羞,紧张失措,更是经常的事,而在李碧荷面前,一旦最初的陌生和尴尬淡去,便坦然自若,谈笑风生。
对孟繁星和李凯来说,三个女生中,和他们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