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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温和面孔的他,颇有定国侯上阵杀敌磨砺出来的狠戾。
他之前是在二楼与镜云斋的老板商谈将镜云斋纳入云家名下的事情,没料到她闯入他的视线,体系微胖的镜云斋老板在说什么他都听得不太分明,目光随着她挪着。看她的模样好像是在跟着谁,云怀远向她前面看了看,眼神冷了下来。
她是在跟着那个青衣男子?那男子和她是什么关系?
对面的镜云斋老板依旧滔滔不绝,云怀远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又向旁边偏了一下,青衣男子身旁的华服女子入眼,他的身体一僵,那不是最近在云州散心的那位贵人吗?
有趣,云怀远这么想着,端起了茶杯,笑着品了一口茶。
到后来那个胆大包天的伙计捉住了她,她那一截从衣袖里露出的手腕白花花地晃了他的眼,比这满室的明镜更为夺目,引得他眼底一暗,伙计的不堪入耳的言辞一句句在店内回响,镜云斋老板终于停下动了半日的嘴皮子准备喝口茶时,却发现本该在对面的世子出现在了楼下。
伴着那句拽上天的“哪只眼睛看到的,就把那只眼睛挖出来”,这场面让镜云斋老板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了起来,不例外地认为了云怀远是看上了这个小农女,立马飞奔下楼,他这边的动静略大,楼梯被震得像是要垮塌一般,楼下本全神贯注围观着英雄救美戏码的群众都被震得向楼梯投来同情的眼光。
然则伙计并不知道他是谁,只当是个纨绔公子哥,虽被那柄扇子压得呲牙咧嘴,但也很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这位公子,小的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这类似的行为如果不及时遏制的话,那就是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越来越猖獗越来越无法无天,所以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照你这么说来反倒是你委屈了?”云怀远斜斜觑了眼辛燕,见她手腕上的红印子,心里便窜上一股无名火,他眼底暗潮涌动,却挑起笑来:“强词夺理,那么就连舌头也一并绞了。”
这句话甫一出口,四周的人都打了个冷战,连同那些辨认出他是云怀远后企图上前丢个手绢或是摔一跤正巧跌在他怀里的世家千金们,也胆寒地退开了一步。
这样,仿佛是被云二爷狠戾的气场所压迫,以云怀远辛燕及店中伙计三人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白,伙计似乎与云怀远杠上了劲,手臂渐渐往上抬,企图推翻那柄泥金扇对自己手臂的压制。
云怀远眼睛一眯,加重力道,又缓缓将那本来抬高少许的手臂给压了回去。
辛燕依旧埋着头。
围观众人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场中的进展,这两个人是……比起了手劲?
不如……开个赌局,看谁能笑到最后。
也不知是哪位如此有头脑的高人,就这么开了一场赌局,喊着买定离手,众人看戏看得也无聊,便纷纷下注,结果统计下来买云二爷赢的有七成,买伙计赢的两成,剩下一成买最后二人因体力透支而不分胜负。
既然已经下了注,那么就更关心场中的动静了。本来只当成是一场好戏看的,现在关系到了自己的利益输赢,众人不免更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地看着泥金扇与精肉赤膊的较量。
“诶诶诶,扇子扇子!往下沉了!二爷加油啊!”
“啧,那伙计你倒是使点劲啊?白长了这身强体健的体格,快!别泄气!”
“认真的世子爷真是英俊非凡啊……”
“二爷小心!快压住他压住他!别被他反上了!”
“你倒是上去啊!动动动!怎么就不动了!快动起来!”
“二爷您稳住!千万稳住!别急别急!这急不来的,深呼吸,您看您这气势,肯定能一直压着他!想在上面?!没门儿!”
……
听着越来越跑偏的鼓劲言论,云怀远内心有些哭笑不得,而面前这个宁折不屈的伙计却是真真实实的有几分蛮劲,且有几分胆识与骨气。这一场较量既然起了,他不免也打起精神来应付,毕竟声名在外,要是今次被一个无名小卒给压了一头,那么明日云州城风传他输给镜云斋的伙计,生意场上的那些人难免不会借着这个来瞧他笑话。
爱面子的云二爷是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起哄声越来越大,就连镜云斋的老板也掏出了一枚玉扳指来下注,为了捧云二爷的场他自然赌的是云二爷赢,但他私心是觉得那个伙计会赢的。毕竟云二爷生了一副穿衣显瘦的身板,并不能知道是否脱衣有肉,而自己的那个伙计力气是确确实实的大,曾经扛着二十斤重的箱子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喧嚣与嘈杂,众人乐此不疲地看着这场较量,已然忘了在场中的另一个人的存在。
而方才与那女子进入里间的秀才也因为这外面的喧哗声而走了出来,准备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却一眼瞧见了人群中的埋着头的辛燕,俊秀的脸上闪过惊慌的情绪。
而辛燕似乎也有所感应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了秀才的视线。秀才心中一惊,连忙偏过头来对身侧的华服女子附耳说了句什么,那女子不咸不淡地打量了辛燕一眼,然后点点头,便与秀才快步离开了镜云斋。
场中的较量并没有因为秀才与女子的离开而停止,反而进行得更加如火如荼难分难舍,围观群众因下注不同而分成了两拨,彼此叫嚣谩骂,甚至扭打起来。
辛燕觉得这一切都格外丑恶,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够了!”
这一句像是要掀了房顶一般,惊雷般划过躁动的人群,四周瞬间静了下来,直愣愣看着这个整件事情因她而起的始作俑者,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深蓝的底色,上面绣着成双的燕子。
她快步走到正在僵持中的二人面前,解开布袋的系绳,拉扯着布袋一角往上提去,“哗啦”一声,满袋的铜钱倾泻而出,从泥金扇与手臂交接的地方顺着落在地面,铺了一地。
二人手臂本就已经酸软,被辛燕这样一砸,皆无力承受,伙计腿一软跌坐在地面,云怀远身子猛地一歪,泥金扇掉落在地面,他扶住了上前来的钟凌,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辛燕。
那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倒拎着空空如也的钱袋,显然是气极了,浑身都在发抖,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却高扬着下颌,拔高了声道:“我说了我没偷!”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这是新的一章 敬请观赏么么哒>3<求收藏求评论 爱你们哟~
二爷:?什么鬼,爷竟然比不过一个伙计?
作者:二爷,别人长了一身肌肉……
二爷:我不管!爷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太没面子了!
作者:没面子也憋着!
☆、岁晏兮孰华予
这一刻是极静的,仿佛呼吸都停了下来,只能听见铜钱在地面滚动最后盘旋倒下的嗡响,以及不少下巴落地的声音。钟凌从满地的铜钱中捡起了云二爷的标志性随身物品泥金扇,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自己主子,云怀远接过泥金扇后,笑着摸了摸下巴。
他看着辛燕扬起的脸庞,大抵是山泉洗涤的玉石,透着不属于这个浊世的干净与纯粹,她明明身无分文,却让人觉得身怀无价的瑰宝,明明是枝头的麻雀,却骄傲地想要飞上云端,明明是一身粗布衣衫,却让他尤其想剥开来瞧瞧里面究竟藏了怎样的玉骨雪肌。
云怀远看着红着眼像兔子一样的辛燕,泥金扇在手心一打,含笑道:“爷信你。”
在一旁看热闹的镜云斋老板赶忙迎了上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跌坐在地面上的伙计一眼,想着自己刚刚偷偷给这伙计加的注这下可怎么是好,对云怀远赔笑道:“二爷您别怪罪,小人这伙计啊就是直脾气,但也本着一颗除暴安良的心,他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小儿呢,成长到现在这样也算是不容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则个?”
那伙计嘴角抽了抽,表情十分诚实地表明这老板完全在瞎说八道,云怀远哦了一声:“那这么说来,爷府中也有八十岁的祖母与嗷嗷待哺的小妹,还有狐朋狗友乌烟瘴气,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爷成长得也实在不容易,劳这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兄台宽恕则个?”
面对云怀远的睁眼说瞎话镜云斋老板有些瞠目结舌,转而看向爆发后又归于平静的辛燕,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你长得这么美想必一定心地善良,这伙计之前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姑娘行行好,放过他吧?”
众人都在感叹这镜云斋老板真是有一副上等的善心,为了一个与自己无甚太大利益关系的伙计都能这么尽心尽力地请求云二爷的原谅,可实际镜云斋老板想的是要打出去打别在这里砸了他的场子,他脸上端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神真挚诚恳地看着辛燕。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成了黏腻的糖汁,辛燕的眼一直没抬起来过,良久,才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镜云斋老板松下一口气来,别过来看着还在地上的伙计,横眉冷目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写过二爷和这位……呃,娘子赔罪!”
那伙计咬了咬牙,从地面上站起来,想走到辛燕面前去,却凭空被那柄泥金扇给挡住,抬头见云怀远眯眼看着他,他便止了步,隔着那柄扇子看向辛燕,能看见她饱满的额头和微红的鼻尖,透着沁心的灵气。伙计有些悔了自己的一时冲动,这样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打着灯笼都难寻到,他怎么就能那样平白地诬她?
伙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神情别扭地说道:“小娘子,是……是我错了,唐突了你,你……别哭了……”
本是隐忍着的辛燕,眼泪突然十分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大颗大颗地泪从她白净的脸颊上滚落,有的沿着她白生生的脖颈滑进了她的领口,有的沾在衣服上开出了湿润的花,有的坠在了地面,洗净了铜钱的锈味,有的落进了云怀远的心里,唤起了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伙计以为自己哪句话没有说对,又惹到了这个祖宗,哎了几声就想上前去,结果被一旁的云怀远抢先一步,径直将辛燕抱在了怀里,她的眼泪全数淌在他胸口,在他月白的锦袍上浸开大片的水泽。
他的手掌俯在她头顶,在她耳边有些无奈地道:“怎么又哭了啊?”
怎么又哭了啊?
他的声音真好听,他的怀抱真暖,他的手掌是烫的,烫的她一颗心的都要化了,内心越是澎湃,眼泪便越是汹涌,她索性将她半月以来的委屈笼统发泄了出来,手握成拳在他胸口一下下捶着,呜咽着在说些什么。
云怀远侧耳去听,才依稀辨清那一声声“混蛋”。
他有些哭笑不得,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温柔又缠绵地说道:“好好好,爷是混蛋,你不就喜欢爷混蛋吗?”
辛燕哭得更厉害了,抽泣着快接不上气来,让围观群众都替她捏了把汗,云怀远难得这么不要脸一次,见她这副形容干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外面走去。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辛燕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去勾住云怀远的脖子,柔白的手贴在云怀远颈边的肌肤上,恰恰勾起他内心的柔软,辛燕止了泪,一张脸上却还是泪痕斑驳,抽搭着鼻子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她话语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转成了江南小调飘入云怀远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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