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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静静的听着内厅里的动静,可是最后听到的是阿玛的脚步声。
“低着头干什么?不怕看的时间长了,眼睛看不见了?”阿玛站在我面前,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了一句。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放平,看着内厅的门,说:“女儿惹阿玛生气,低着头跪呢。”
“那你就低着吧。你今天来问的,我不能告诉你会怎么办,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告诉你的还是那句话,按章程办。”
“阿玛,”我忽然仰起头,看着他,说:“女儿今天来其实不是全为那件事而来,女儿听说大行皇帝有过要把皇位传给岳乐的想法,女儿就知道岳乐成了大清朝新皇最大的疑臣,疑人不用,女儿明白,女儿也不是想为安亲王府求富贵,只想求个平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女儿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让阿玛为安亲王府挡挡身后射的暗箭,就算是为了女儿自己的平安。”
“暗箭来了还能挡挡,可是明枪来了可是连躲都躲不起呀。”阿玛口中带了一丝看破世事的冷静。
“躲不起也是他的命。”
“也是你的命,对吗?起来吧,我不是怕安王,也不是怕宗人府,我是怕你额娘回来唠叨。你要犯贱就贱吧,反正安王给我的脸上早就抽了一个大嘴巴,我也不在乎再多抽几个。你三哥给你的那副护腿用上了?”原来三哥给我递护腿的事根本没有瞒过阿玛的眼。我带着点儿被人看穿小秘密的羞涩,笑了。
站在旁边的苹喜一听见阿玛说起来,她就立马把我扶起来,我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差点儿又歪在地上,苹喜赶紧让我靠着她,可是在阿玛面前我不能靠,那样阿玛会更难过的,我只是撑着苹喜的手,勉强让自己站稳。腿里忽然烧的火辣。
“女儿谢阿玛。”
“你不用谢,我什么都没说,你们家王爷的事还是按章程办。”阿玛用眼睛看看我的腿,然后又对上我的眼睛,放慢了语速,说:“女大不中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哪一天你这个还能管点事儿的阿玛两腿一蹬,你就算跪着,你求谁呢?”
我咬住下嘴唇,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阿玛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我把流出来的眼泪擦掉,可是他越擦我就流的越多。
阿玛停住手上的动作,有点儿无奈的看着我:“别哭了,哭成这样,你额娘回来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你是不是让我晚上耳根子都不能清净呢?”
我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使劲擦了一把眼泪,笑了,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他每次罚完我之后我总是先哭着让他哄然后又傻子一样的笑,现在也一样,哭完了,笑,只不过这笑却再也不是傻笑,里面含了多少内容大概只有我知道。
四十年之后,回过头来想想,新皇登极最初的几年其实是岳乐最危险的几年,可是他除了自己辞了议政和宗人府的差事外,其余一些涉及到他的可大可小的事最后都悄没声的没了音讯,我不知道除了岳乐自己的隐忍外,阿玛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阿玛肯定也不知道,四十年之后,岳乐又为了一件类似的事情被降爵追谥,那时候,阿玛早就不在了。
我没在索家吃中饭,直接在苹喜的搀扶下回了安王府,到王府门口下车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内里烧得火辣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
“福晋,怎么办,肯定是刚才在雪里跪的,让您别您还不听。”苹喜在车下急的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你先扶我下来。”我用手按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可是没用。
“我去叫王爷。”苹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撇给我一句话,转身就往府里跑。
我用手扶着车栏,探出身想要叫住她:“你找王爷干什么?”
“不找王爷这府里谁敢抱您谁敢背您呢!”她头都没回,一溜烟跑了。
过了有一阵儿,岳乐的身影才出现在门洞里,我把身子往车里缩了缩。阿玛说的那句话还在我脑子里记着呢,你犯贱,我是犯贱,他见到我这样,他会怎么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和以往一样,甩一个冷盘子过来?所以我见他过来,往车里缩了缩。
他走过来,皱着眉头,往车里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把手递了过来。
我往后一缩:“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车里过一辈子?”他把手往前伸了伸,见我没反应,就把手直接伸到我的背后,然后一转身把我抱起。
我那天就是被岳乐直接抱回房的,很久以后回想起来,那天不知道是不是,我和他之间的转折?
岳乐番外(一)
如果说当年的乌云珠,后来的端敬皇后是一下子进了我的心,那赫舍里思敏就是一点儿一点儿的挤进我的生活,直到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当知道思敏腿冻伤了在车里不能动弹的时候,我在慧芝的房里。
“王爷,您好几天没过来,今天怎么就想起我了?”慧芝趴在我的肩膀上问。
我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回道:“没什么。”转过头看看她,笑了一下,接着说:“想再和你要个孩子,不行吗?”
她忽然就红了眼圈,“青盛走的时候王爷都没在跟前,他还说要阿玛教他骑马呢。”
“别哭了,啊?青盛没了,我们还有别的孩子,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我知道青盛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所以想要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忘了那个可能不属于我们的青盛。可我没想到我在安慰她的时候,另外一个女人却为了我跪在雪地里。
她乖巧的点点头。
我在她脸上摸了一下,拍拍她的脸,然后站起身,把衣服穿整齐。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争执的声音。
“你让我进去。”
“你不能进。”是阿达海的声音。
我冲外面喊了一句:“阿达海,怎么回事儿?”
他在外面回了一句:“王爷,是福晋身边的苹喜,她说要见您。”
“让她进来。”
我回过头看看半躺在床上的慧芝,她羞涩的笑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汉人说的不错,女子最美的时候就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可是她红着脸的样子竟然让我想到了那个在我面前永远不会红脸的赫舍里思敏。
门很快就开了,苹喜人还没进屋,声音就进来了。
“王爷,不好了,福晋出事儿了!”
就是这句话让正在看着慧芝的我扭过了头,看着急匆匆冲进来的丫头。
“你说什么?”
“福晋,福晋的腿走不成路了。”
我往她跟前走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她现在在哪儿?”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了一下。
“就在门口的马车上,福晋下不来,我想只有请王爷把福晋抱下来,得赶紧看,要不然就会更严重了。”
在门口?
我想了一下,回过身,走到床边,弯下腰,看着慧芝说:“福晋那边有点儿事,我过去一趟。”
她点点头,没说话。
“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福晋怎么就走不成路了?”我一边往府门口走,一边问跟在我身后小跑的苹喜。
“福晋早上在索府的雪地上跪了一早上,从索府出来的时候还没怎么样,可是回来以后就不行了!”
“回索府?福晋去索府干什么?”
“奴婢不知道,福晋和索大人讲的话奴婢也听不懂,奴婢就是听福晋说王爷成了大清朝新皇最大的疑臣,疑人不用,还有什么让索大人挡挡暗箭之类的话,其余的奴婢真的不明白。”
她不明白,可是我明白了,赫舍里思敏竟然跑到自己的娘家求索尼,求索尼为我挡暗箭?这叫什么?叫为我担心吗?可笑的是,在她为我跪雪地的时候我竟然在另一个女人房里。她这么做,值得吗?
我就知道她不会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可是没想到的是她见了我竟然往车里缩了缩,用那种很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当我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她居然问我要干什么?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成了这个样子,打了五年的冷战,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裂痕的存在,这个存在突然提醒了我,我似乎真的错过了什么?是这五年的光阴还是这个在我面前永远一副坚强的女人?我不知道,或许都是吧。
和思敏有印象的见面是在顺治十年的时候,地点同样是在吕在山的裱画店里,很奇怪,我总是在他的裱画店里碰见和我这一辈子都缠不清的女人,先是乌云珠,又是她。
那天的心情其实不是很好,冰月的额娘又怀了一胎,她身体不好,以前怀过几个都在快生的时候落了,所以每一次都是提心吊胆,那种战战兢兢的心情冲淡了即将有孩子的喜悦,本想陪着她,可是皇上昨天朝会时在乾清宫突然降下来的旨意又被迫的让我打消了想要陪着她直至生产的念头。
朝会散后,皇上让我留下来,他说之所以派我去归化,是因为朝廷的老王爷已经没几个了,而新上来的这些,又没有带兵的经验,而我和肃武亲王曾经讨过张献忠,有经验是其一,而对于其二,皇上是这么说的,堂兄,等你这次去归化立了大功,朕也好回头给你个亲王,你想想,光是那每年多出来的几千两的银子就够你买多少书和字画了。
我没再说什么,不是因为那多出来的几千两银子,打过仗的王公谁家没有一点儿外财,而且还有王庄的收入,多出来的几千两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至于亲王爵位,赏不赏那是皇上的事,他要是真想赏你,就是你没军功该赏还是会赏,让我把嘴里的话咽回去的是皇上说的第一条原因,他说的是实情,而且旨意已颁,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都不成理由。
那天晚上,当知道我要去归化的消息,冰月的额娘抱着我一夜没松手,临天亮的时候她才说了一句,不知道王爷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见到我?这句话让我很内疚,一个男人在自己女人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没有办法陪着她,这一点让我内疚了很长时间。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后来在皇上要把思敏指给我的时候坚持不愿意的原因之一。而那天面对她说的那句话,我除了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趁着还没到兵部去办理事务的时候,我抽空在第二天去了一趟裱画店,当我走上裱画店的台阶时,就听见里面好像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店里的伙计想要招呼我,被我拦住了,我就靠在门口的几案旁,拿着画卷听着他们的谈话,也顺便打量了一下坐在吕在山旁边的女子。
年龄不大,看装扮应该是旗下女子,而且身份不低,谈吐间自有一种大户人家的傲气,但是很可惜,满篇所说都是掉书袋,比起乌云珠山水画的灵气,这位姑娘似乎就少了一点儿什么。我暗自笑笑,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着楼上,乌云珠,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了,自从那个提亲的事之后,她就再也没到过裱画店,有什么需要问的都是请吕在山过府,而我也来的少了,我们似乎都在逃避着彼此。
想必安郡王也才知道自己族里还有如此人才吧,吕在山突然对我说的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掩饰的笑笑,走过去,在我走过去的时候,我发现她把要站起来的小丫头拉了一把,没让起来,我在心里笑笑,吕在山和我说话的时候已经点明我是谁了,她竟然像没听见一样坐在那里,这位姑娘可真是傲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