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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比蕴端大,所以就长长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教训蕴端,可是蕴端不理她,这个一说,那个就顶上了,什么呀,不就比我大几个时辰吗,所以我最怕他们两个开口,一开口,这就热闹了。
可是这次出乎意料,蕴端没回口,只是耷拉着眼皮把自己剩下的瓜吃完,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
“陶师傅他是病了。”
“病了?没听说呀,灵丫儿,你知道吗?”我问灵丫儿。
她摇摇头。
“灵嬷嬷也不知道。”蕴端把头往起一仰,一副天下就我知道的表情,可是他这边得意,那边令钰就跟他杠上了。
“什么呀,不就是陶师傅陪你喝了几口荷叶汤,喝的老往后面跑!”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令含就嚷上了,“吃东西呢,什么后面,还吃不吃了?”
哗,正吃东西的孩子全都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等他们笑完了,我才接着蕴端的话问了下去。
“怎么好端端的让师傅陪你喝荷叶汤,我记得给厨房吩咐过,陶师傅不能喝荷叶煮的东西。”
“不是我。”蕴端急忙摆手,“是我没背过跟湘赣那边有关的文章,陶师傅就罚自己喝。”
“那还是你的错。对了,背跟湘赣那边有关的文章,是什么?”我把手上一直拿着的绣活放在炕几上,右手把刚坐在我旁边的令雅揽住。
“不光是背,还要画,师傅还教我画湘赣两省的舆图。”
玛尔浑插了一句,“为什么?”
“师傅说,大丈夫心中必有四海,有四海又怎能不识舆图?况且,湘赣是阿玛待的地方,画了图,就知道阿玛现在在哪儿了。对了,额娘,阿玛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师傅一个样?”蕴端一下子就从纵横万里回到了这个尺寸之地的家。
“额娘,我也不记得阿玛长什么样了。”令钰也跟着附和。
蕴端说前面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想,这陶之典带学生还真跟别人不一样,这后面,牵扯到岳乐我就不好再说,我已经一遍遍给蕴端和令钰说过,岳乐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对于孩子们来说,那个笼统的回答显然不会让他们满意。
我这边没法回答,倒是玛尔浑似乎看出我的难处,他自己替弟妹把这个问题回答了。
“阿玛怎么可能跟师傅长一个样呢?阿玛比陶师傅高,现在我不知道,以前,身量倒是差不多。”
“而且,阿玛比陶师傅长的好看。”靠着我肩膀的令雅加了一句。
我是一言未发,每当蕴端或者令钰问我阿玛什么样的时候,我往往只能哑口无言。
就像蕴端后来说的那样,“我从来不知道阿玛长什么样,我只能在自己心里猜,阿玛,您要是早打完仗,儿子会到连阿玛都不认识的地步吗,您现在管我,您早干嘛去了!”六年的时间,让原本亲密的父子有了最深的隔阂,而这一点,我有责任。
玛尔浑跟令雅帮我解了围,迟迟而来的塞楞额也在一定程度上让我把话题转了。
“怎么现在才来?坐下吃点儿西瓜,还有冰镇的酸梅汤。”我见他进来,连忙招呼,蕴端的阿玛话题就此打住。
“谢额娘。”
他一进来,围坐在桌子旁边的孩子就都站了起来,给他问好。
他朝每个人点点头,笑了一下,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坐下时,咳了两声。
招呼灵丫儿把水端来,递给他,“喝口水压压吧,怎么还没到秋天,你这脸色就看起来不对呢?”
“谢额娘。没事儿,挺好的。”他接过水,低头看着我,嘴角扬了一下。
说笑了一会儿,眼看天就到了晌午,蕴端已经在那儿打开哈欠了,就叫他们都去睡了,可是把塞楞额留了下来。
孩子们都走了,我这脸也就把笑收了起来,今天叫他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消暑。
“塞楞额,你媳妇是眼瞅着就生了,把自己的心性往回收点儿,别再出那样的事儿了。”
我口里的那样的事儿是这两天让我想过来想过去睡不着的事儿,三天前,也是晌午,没人的时候,瞅着清净,我去这两年专门开的藏书阁里面取书,岳乐在南方打仗,家书没往回寄几封,这书画倒是弄回了不少,而且孩子们也大了,所以我就专门辟了一间屋子用来藏书。那天去,就看到塞楞额搂着一个丫头在里面,两个人都光着身子,那个丫头是他福晋带过来的陪嫁,当时我没多说什么,在他们慌慌张张穿衣服的时候转身出去了。可是当时不说,不等于不说。
“额娘。”塞楞额把眼皮垂了下去,眼睫毛一抖一抖的。
“要宠谁去屋里,那是放书的地方,你今天来也看见了,你来了,谁都得站起来给你问好,你是大哥,那天的事要是让弟弟妹妹们看见……”,剩下的我没说,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
“儿子错了。”他坐不下去了,身子一拧,顺势跪到了地上。
“既然做了,就收了房吧,可是得等到你媳妇生完,坐完月子,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辛苦着呢,别让她现在为你这事儿挂心,这两天多关心点儿她。”
“儿子知道。”
岳乐的儿子别的没跟他学下,这个倒是学了九成九,唯一的不同就是岳乐从来不在府里乱搞,除了俞霁那次。
等塞楞额出去之后,我给灵丫儿吩咐了一句,“让小厨房熬点儿补汤,一会儿给陶师傅端过去。”
康熙十七年,夏(五)
汤是我自己端过去的,因为有话想问他,关于蕴端的。
陶之典看样子真是喝荷叶汤喝出了毛病,我刚走到门口,他就把门打开了,心急火燎的往外冲,差点跟我撞上。
“福晋?”他右手抓着门框,左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陶先生,听说您身子不大好,叫厨房~”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把我打断了。
“福晋,您能不能把门口让开一点儿。”他说着用手做了个让开的动作。
我的脑子这两年是越来越迟钝了,压根儿就没想到他是什么意思,还是灵丫儿看不下去了,把我往旁边拉了一下,我刚一让开,陶之典就噌的窜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四儿吭哧的笑出声,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跟神情应该挺傻的,那位急着往后走,我硬是挡在门口介绍汤,想着想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没看见陶先生急的跟什么似的。”灵丫儿给我刚才的举动下了注脚。
“傻了,没人跟着斗嘴,这脑子就锈了。”我开了句玩笑,玩笑背后是我的身体状况的下降,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生完赞扎之后,头就时不时的犯晕,蹲下去捡点儿东西,起来之后眼前就发黑,补了些东西但是没什么作用,不知道脑子不够使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那就盼着王爷早点回来,您那灵性才能回来。”
“是啊,等着他呢。”说毕,抬脚往陶之典房里走。
陶之典的房间不大,但是挺乱,甫一进去,才发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脚底下是大片大片的纸,纸上面画的是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弯弯绕绕的。
没地方下脚,就只能站在门口等着了,等着也无聊,于是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纸。
这一张跟一张还不一样,全是弯着的线没有直的,这会不会就是蕴端所说的陶之典教他话的舆图?话说我就是为这个来找陶之典的,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教蕴端,这么教的目的除了蕴端所说的“大丈夫心中必有四海,有四海又怎能不识舆图”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思?
我这儿正跟这儿看着呢,头顶上就冒出来一个声音。
“福晋。”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搁我这儿正想事情的人身上,那就是一雷,我猛的一抬头,老毛病就犯了,眼前黑了一下,可是我也没慌,根据以往的经验,黑一下一会儿就过去了,把头垂下来,把眼睛使劲往一块儿挤吧挤吧,过了一会儿,才扶着门框小心的站起来,灵丫儿在我身后顺势扶了我一把。撩起眼,就看见陶之典关切的眼神,那个眼神让我稍微愣了一下。我这个人喜欢看人的眼睛,当年第一次见岳乐就是看见了他的那个眼神,洞房花烛,他最让我温暖的就是临出门待客时那回头的一笑,眼睛弯了一下,很好看。我现在看见陶之典发愣,就是因为他的这个眼神,我是个女人,对于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再怎么说还是有点儿反应的,但那也仅仅是一刹那的感觉。
“您没事儿吧?您看,我这乱的,让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一边带着歉意的说,一边紧走了几步,弯下腰把脚底下收拾出了一条道,这个收拾其实也就是把中间的一些纸张给放到了两边,他手上可没收拾几张。
坐定了,开门见山的我就说了我今天来的目的。
“今天一来是听说因为蕴端没背过书,害您跟他一块儿喝荷叶汤,让您身子不舒服,所以我专门让厨房给您做了点儿补汤,要是不行的话,咱们就请大夫,但这是一点,另外一点,我是想知道,您教蕴端的跟其他师傅不一样,不是从四书五经开始的,作为额娘,我就忍不住过来问问。”
听到后半句,不知道是我自己心里想的还是现实就是那样,我觉得陶之典原本看着我的眼神暗了一下。
他停了一会儿,才呵呵笑了两声,不是真心笑,听得出来是皮笑肉不笑。
“福晋,您说了两点,我就回答您两点。第一,我陪十八阿哥喝荷叶汤不是因为他没背过书,而是因为我没教好,没背过不是因为他不聪明,而是我讲的他觉得枯燥,所以他没下功夫,您也知道,我喝不成荷叶汤,可是我喝了,那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不是对十八阿哥的,孩子很好,所以请您回去务必不要责罚他,我也谢谢福晋的关心,第二,”他把头略微低了一下,随即又抬了起来,眯着眼睛往外面看看,那时的天正是天快黑的时候,余下的几缕阳光刚好照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他猛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一张舆图走到我面前,双眼炯炯有神,“福晋,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看了,不知道是不是是舆图?”说完我自嘲的笑笑,“我不懂,让您见笑了。”
“没错,就是舆图。”他重新坐下来,听完我的后半句话,他也笑了一下,“福晋,不懂搁您这儿那是应该的,可是搁十八阿哥那儿就不是应该的,他是男孩,而且是宗室,估计您也没想着让他科举出身当个进士,等他十五了,那郡王的帽子铁定等着他呢,所以四书五经,我不教他,这些他长大后自己就会明白,而且这些东西换个师傅教的绝对还比我好,可是三川五河就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都能教的,王爷请我的时候就说白了,我不是给蕴端教识字跟默书的,我是教他这些在外人看来是闲东西的东西。”说完,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我。
我琢磨着他说的话,嘴角扬了扬,这个陶之典真跟别人不一样,听他的口气,岳乐在这件事上也是奇奇怪怪,他说的是没错,蕴端只要一满十五岁,郡王的帽子就戴在了头上,可是哪个师傅教书不是教四书五经,只有他,偏偏例外,这样的教法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福晋,”他给我时间想了一会儿,估摸着我已经能消化了他刚才说的话时,才开口继续说,“刚才那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