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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突察台摇头:“我们用两个车轮夹他的头,拿刀刺瞎了他一只眼,他还是什么也不说。”
“哼,倒也硬气。”
吐突察台道:“尉古真一向沉静,看不出有事儿来——会不会老七搞错啦?”
“搞错?老七临最后特意用了一招毒掌,受者必定手臂发黑,所有人都验了,除了姓尉的还有谁!就是真错了,那也是他的命。”
“可是我看尉古真死也不会开口呐。”
“那就继续,死了再说。”
“是,我即刻吩咐去办。”
“等等。”贺兰染干又道。
吐突察台询问地看过来。
“我想到一个办法……”染干缓缓地,似乎在梳理着思绪:“我们不妨让拓跋珪自己来认认这个叛徒,同时……”
他得意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乌那吞恩
乌那吞恩,在鲜卑语中的意思是神节。每年十一月末,各个山脉部落的大萨满和头领都会相约好时间、地点,聚在一起欢度乌那吞恩。在此期间,博和伊都干们还会升刀梯考验他们的学徒,如学徒通过,则可正式出师成为新的萨满。因此,这个节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鼓声急促的回响着。
“往前看到了什么?”一人喝问。
柱椽顶端踩着最后一级刀刃的徒弟回答:“看到了赫伯格泰的雪山!”
底下师傅从身前三碗酒中举起一碗向空中泼洒,又问:“往西看到了什么?”
徒弟答:“看到了依散珠玛玛的场院!”
师傅再倒一碗酒,“往东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腾格里众神!”
师傅满意的点头,三碗酒倾完,默念祝告,一会儿从案上拿起神矛向空中刺杀,最后“哈!”的一声,张开双臂,大声对徒弟道:“尔可返回人间!”
拓跋家四兄弟挤在人群中观看,拓跋觚不解地问:“为什么四个方向只看了三个,北面那个不看?”
拓跋烈“啪”的敲一下他头:“笨!枉你看那么多书这个也不知道,真是个书呆。”
拓跋珪笑眯眯道:“我也不知道呢。”
拓跋觚感激地望一眼大哥,拓跋珪朝他眨眨眼。
“其实没什么,”拓跋烈怕二哥也来一句不知道,忙道:“萨满认为北方代表阴间,是绝对不能看的,怕招致阴魂缠身而使上刀梯失败,甚至是遭遇杀身之祸。”
“原来如此。”拓跋觚点点头:“各种说法真是不一样啊,《山海经》里面就说北方是一片溟海,海中之神称溟君——”
拓跋烈打断他:“看看看,木骨闾萝要跳了!”
刀梯级数代表萨满本事级数,最少十八级,最多四十九级,一般是二十五级,也是此刻木骨闾萝尝试的级数。虽然上刀梯是踩着刀刃一级级上的,但下刀梯却完全不同,必须从刀梯顶部仰身跳下。这也是一个难关,因为木椽很高,时有学徒因陡生心怯不敢跳而导致功亏一篑的。
场上寂静得没有人声。
穿着神衣神裙的少女凝立顶端,身形纤秀,衣袂当风,真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喝!”一声娇叱突然从她口中发出,伴之身体滑坠,砰地一声跌落到下面平铺的厚麦草和毡子上,师傅一声欢呼,大伙儿齐贺,守在毡子旁的四人一人裹起一角,把新诞生的伊都干抬到帐子里去了。
“阿呀,完啦完啦!”拓跋珪拍掌道。
拓跋烈说:“还没呢,等她稍事休息后,她师傅还要给她戴神帽授托力,她还要赤手捞油饼给我们吃哩!”
拓跋珪往外走:“最惊险的看过了,后面的看不看无所谓,我去别处逛逛。”
拓跋仪跟上去。
拓跋烈想二哥去自己就不要去了,回见幺弟似乎也有跑路的意思,咳道:“拓跋觚干什么,没见你三哥没动吗?”
“大翁君。”贺兰染干迎面走过来,笑容满脸。
“贺兰大人。”
染干听他称呼,微微一怔,随即又装作浑没在意,道:“晚上有请神大会,听说神圣伊都干会亲自出来主持,可不要错过呀。”
“谢大人提醒。”
“那好,你忙你的。”他带着人走过。
拓跋珪与被押在中间的人打个照面,只觉额间一跳,嘴上已发声:“等一等!”
染干回头:“大翁君还有什么事?”
他笑得意味深长,拓跋珪心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忍住不问,但那浑身血污半拖在地的人是他和阿仪的师傅、是不顾危险暗中帮助他的人啊!
他听见自己道:“这人是谁,竟如此狼狈?”
“一个不听话的手下,我正要处置他。”染干漫不经心地:“大翁君有兴趣,不如一同欣赏?”
这是拓跋珪平生第一次负人的开始。
他看着尉古真被扔进海子,血液流尽,染红了湖水。贺兰染干恐其未死,又下令拖出就地挖坑埋尸,自己在一旁观看。
拓跋珪从头到尾盯着,闻到水腥,看着土一点一点掩没那被浸泡得肿胀的熟悉的脸。
躲开——那竟变成他最后对他的忠告——他以为他蒙着脸,他就认不出他来了么?不要说他靠着他时所感受到的熟悉气息,仅凭这情急之中的两个字,他也知道是谁在救他。
四周一片寂静。
他不知何时已离开现场,走到一个空空的帐子里。
正午,虚阳,让人晕眩。
他慢慢滑坐下来,鲜红的血终于灼痛他的眼睛。
那样红的血,他在临死前还以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妄动。
那样烈的血,自己竟然真的没有动,眼睁睁地。
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别动我!”他叫。
拓跋仪面淡无波,充耳不闻,用力硬将他拉出帐外。
眼前一片漆黑,过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置身于怎样夺目的光亮里。
世界被太阳笼罩着。
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响刀与神鞭分别供奉在神案左右,哄哈(即铜铃)与托力(即铜镜)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群博在场地转圈碎步小跑,边舞边击鼓,鼓声间歇,他们摆动神裙,整齐、悦耳的铃声便响了起来,犹如一群小鸟跟随其后。
全部人拜倒在地。案上香烟渺渺,作为供品的牛、羊、狍子、野鸭等一整只一整只的排排码着,数量蔚为壮观。
所有大大小小的部落头领都来了,他们伏身在最前头,野蛮与粗鲁此刻似乎全与他们搭不上边,只见尊敬与虔诚。
拓跋烈混在其中,心想不知要跪多久,偷偷抬眼来四处扫瞄。
最先注意到的是大哥,他跪在不远处,双目低垂,神情哀凝——拓跋烈有些惊讶,明明中午分别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正要进一步研究,二哥的视线飘了过来,眼中分明有警告的意味。他于是缩缩头,又看到贺兰染干,他好像也朝拓跋珪看了看,细长的狭目里变幻莫测。
一抬八人扛的金黄色华丽步辇在远处出现,铃音轻响,他精神一振,心想终于没有白跪!
草原上爆发出欢呼声,跪着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个个伸长脖子去瞧那个在纱幔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步辇行至神案前,萨满们早就停止了跳舞打鼓,皆垂手侍立一侧。这时人群中最前首的贺兰讷膝行向前,伏在了步辇之下。
拓跋烈想,这是要干什么。
抬辇的一名仆从低头将纱幔撩开,木骨闾莲依旧一身金丝绣制的法裙,头戴饰有鹿角的神帽——不过这次遮脸的部分撩开了——神情淡然,一脚踩在贺兰讷背上,下了步辇。
苍天啊,大地啊,拓跋烈想自己不当翁君改行当萨满好了,踩部落头领的背——多爽啊!不对不对,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被木骨闾莲这样的人儿踩上一踩,岂不也很美妙?
他在这头胡思乱想,那头木骨闾莲已经在神案前站定,他轻扬手,欢呼声马上止息。
木骨闾莲点一点头,抄起案上神鞭,看也不看,往后一甩。
神鞭极长,如蛇狂舞,鞭尾直挞身后巨大神鼓之上,“咚!”响亮而低沉的鼓声震人心魄,众人心神收敛,狂热之情稍退,对神圣伊都干的本事却更加佩服起来。
拓跋烈也一震。以目观之,那鼓便是以寻常男子力气也难以奏出如此有力的声音来,何况还凌空隔这么远……他是不信神灵这些东西的,只能揣测,神圣伊都干原来是个大力女?
木骨闾莲连击三下,之后,她放下神鞭,双手拿起另一侧的响刀,举过头顶,开始念《请神调》。
众人屏息。
她的声音醇甘如美酒,既不似女生高尖,也不像男音粗哑。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带有诱惑力的声音,即便人们大多不懂他在念什么,但因这声音,大家也觉得冗长的时间并非那么难过了。
她突然停下来。
众萨满一楞,半途中断,是请神大忌。
贺兰讷也抬起头来,满脸疑惑之色。
“大王,”木骨闾莲开口:“今日请神,恐怕还须增加另外一样祭品才行。”
“神圣伊都干请说。”
“神指示,需要在场血统最尊贵之人的几滴血。”
大伙儿都听到了她的要求,一时议论纷纷,最后目光一致聚在前头跪着的故代国王子身上。
贺兰讷发现神圣伊都干的目光也望向那边,心中不知是苦是笑,最尊贵之人?
站起身来,走到拓跋珪跟前:“汝当与神有缘,既是伊都干吩咐,去吧。”
拓跋珪点头,他似乎对身旁各种不同反应一无所知,穿过萨满组成的人墙,来到神案前。
木骨闾莲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而拓跋珪呢,自从知道对面之人是男的后,对这张娇艳胜羡女子的脸也失去了兴趣。反正都是公的,长再美与他又有何相干?
木骨闾莲见对方居然敢直视自己而且没有半点脸红不安的样子,心中一股好强之气就上来了。她往下看了看,暗道世上除他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也对自己无动于衷,就是不知是不是此人,是让他入世的缘由?——正好正好,自己好不容易找着了他,要是能再找着他入世的原因——一念及此,她竟难得的笑了出来,不管底下已经倾倒一大片,柔声对拓跋珪道:“欢迎你,我血统最尊贵的王子。”
拓跋珪木无表情,伸出右臂:“割吧。”
木骨闾莲碰了一鼻子灰,有些牙痒,回转头叫一个博取一只金樽过来,又作不经意道:“二翁君似乎很紧张你呢。”
“多谢伊都干挂心,几滴血而已,没事。”
“听说……前阵子二翁君负伤,是你把他救回来的?”
“不是,主要靠另外一位先生。伊都干对我二弟的事有兴趣?”
“哦,不,我后面听人说事情挺危急,想着以后碰着,可不要见外才是——”
博取来金樽,中断了他们的谈话。拓跋珪直到此刻,一直有些涣散的思绪才突然集中起来,像是嗅到危险似。
见外?就凭以前不过碰一次面,以及从牧民们听来的议论,他不认为这位神圣伊都干竟成了个乐于助人之人。正相反,她深居简出,便是部落头领求上门,她也是摆足了架子爱见不见,更何况她此刻竟然还跟自己谈笑风生!不是她脑袋坏了就是自己脑袋坏了,再不然,就是……
木骨闾莲从腰间解下一把刀,他看着,刀口闪耀着一层绿色的光芒。脑中警铃大作,就在那刀要伸过来之际,他猛然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