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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生恼怒,瞧走在前头的拓跋珪转首看他,扔手:“拿着!”
拓跋珪完全平复了情绪,苦笑一笑,接了过去。
出了内城要爬一个大土堆,上去是一大块平地,有人踩出来的小径。两人爬上去,勃勃道:“到这里来干什么?”
“啊,转到外城来了?”拓跋珪四顾望望。
勃勃不禁白他一眼。
拓跋珪远眺南方,怔怔出神。
勃勃知道那是长安方向。他想,这个人跟慕容冲到底什么意思?说是熟人吧,自己未尝听慕容冲提起;可要不熟,这人表现出这样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干什么?
莫非……他也曾为他所迷,是膝下之臣?
啧啧啧啧,可惜呀,瞧他一口一个凤皇叫得亲热,那凤皇可从没把谁放心里过。
“嘿,那不是主上么!”远远有人招呼。
勃勃与拓拔珪回头,瞅见一个亭子,顺着青石铺的台阶走过去,贺兰悦正在亭中自斟自酌。
“见过主上。”他微笑站起。
拓拔珪摆手:“在外不必如此。”
贺兰悦便不多说什么,摆上酒盏,执起酒壶,“来一盅?”
“好。”
“这位小兄弟也试试?”
勃勃刚张口,拓拔珪就道:“他受伤了,不能吃。”
“谁说,”勃勃不客气地在石凳上坐下:“我自小就吃惯酒的,只不过看你这小酒小瓶,嫌不过瘾哩!”
贺兰悦笑:“这是汉人特别是南边的吃法,不是吃,而是品。”
“管它那么多,倒一杯咂咂。”
“不行。”拓拔珪阻止。
勃勃道:“你又不是我老子!管东管西,烦!”
“管得到的,我就要管。”拓拔珪对贺兰悦道:“只你我两个杯子就够。”
“喂!”勃勃气极,嚷:“你这个乌龟臭王八蛋!”
贺兰悦呵呵:“主上,这小兄弟比我家那儿子还没大没小哇。”
拓拔珪当然不跟小屁孩儿计较,只将一杯干到底,又陷入了思绪,浑不理勃勃。
贺兰悦在一旁续杯,也不再说话。
勃勃把能骂的脏话轮番骂了两遍,骂到第三遍的时候他也无力了,最最让人气愤的是被骂的居然从头到尾不接招,半点反应没有,实在是没见过比这更无耻的了——他唾:“简直就是缩头乌龟千年王八憋不出个鸟屁!”
还是没反应。
“我决定了,以后就叫你臭乌龟、臭王八!”
嘴里气壮山河,眼角还是忍不住悄悄瞥一眼拓拔珪的反应,有反应了,有反应了——他想,终于忍不住了吧——然而结果却让人傻眼,因为那反应根本不是对他而是对贺兰悦的,魏王问:“舅舅,你说,当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伤害的时候,宽恕是不是一定比恨好?”
敢情从开始到现在他就是白费工夫!勃勃瘫倒桌面:“还真是个深得躲避精要的乌龟啊啊啊啊……”
贺兰悦想一想:“要看是什么样的伤害吧。”
“如果是那种无法宽恕的伤害呢?”
“无法宽恕的?”贺兰悦倒满酒。
“唔,譬如涉及到男子汉尊严、让人抬不起头来的……”像凤皇那样的事。
贺兰悦看看外甥,“如果是那样,当某些事发生了,我们当时无法以死来摆脱,事后又无法改变,我们合当跨道坎,跨过去了,仍无损我们后来再作为男子汉的尊严。也许我们心中会有对旧事的伤疤,如果无法宽恕,那么就恨好了。”
“可是恨意会主宰一个人,甚至毁了他!”
凤皇就是那样的吧,后半辈子,全部活在了对苻坚的滔天恨意里,从此他的一生,就只剩下了恨。
“不,我说的可以恨,是指让人有可以支持下去而不崩溃的力量,恨的能力不要太多,不需要多到你去打击报复对方,而是让你有勇气离开一个可能不断伤害折磨你的人。我们需知,人生沉浮很正常,实在不是什么不堪的事。”
“人生沉浮很正常,不是什么不堪的事?”
勃勃拍掌:“哈,我知道了,你还掂着我姐夫呢!所以我就说他是笨,要是我,过去了就过去了,管别人想那么多!”
“这小兄弟说得是!”贺兰悦拊掌:“真正聪明人,都是调头转开,从头再来。”
拓拔珪不再说话,埋头灌酒,直到把贺兰悦带来的酒全部喝光了,他略略摇晃的站起来,“走,到城内酒肆继续!”
“已经喝了很多,主上,还是回去罢。”贺兰悦扶住他。
“就是,这里简直把人冻死。”勃勃跳起身。
“不行,不行,再去喝!”
贺兰悦这时才注意到拓拔珪一直放在桌下的左手,惊道:“主上,天这么寒,你拿块冰干啥?”
拓跋珪含糊着没答话。
勃勃也消声。
贺兰悦赶忙架住人往坡下走,进到外城一家酒肆,堂中间架的火堆使人顿暖,拓跋珪边叫着继续喝酒,边还不忘找人端碗来把冰放进去,嘱道:“搁个边角儿的地,小心别化了。”
小厮连声应去,贺兰悦真是又气又笑,把他放下,拓拔珪一把去抓桌上酒碗,可发现举都举不起来,原来左边五个指头都已经冻僵了。
“呀!”贺兰悦拧眉,连忙唤店厮打盆水,小子端来热气腾腾的水,贺兰悦骂道:“你个不受用的!怎能先用烫的?换冷的上来。”
勃勃道:“用不着大惊小怪——”
“时间久了指头会被冻掉的!”贺兰悦严肃地说,小心将拓跋珪弯曲僵硬的左掌放进冷水里,又道:“你也是,难道麻了也不理?”
拓跋珪赔错:“是我不懂。”
贺兰悦叹了口气:“快激激。”
勃勃忽道:“冻成这样,你不晓得扔了它?真是——”他低低念了句什么,听着像骂人的话,贺兰悦不满道:“我看小兄弟肿了半边脸,想来冰块是给你用的吧!主上这样好意,你怎么反而怪他?掉指头并不是件好玩的事。”
“我难道故意想他掉指头的么!”勃勃一拍桌子站起来,“也不看看这脸是谁打的!”
“好了勃勃,是我不对,没人怪你,快坐下。”拓拔珪又朝贺兰悦道:“他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勃勃看看他浸在水里的手,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撇撇嘴,“看来不疼嘛。”
拓拔珪微笑,“不疼。”
疼的在心里。
凤皇,凤皇。
我竟连你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作者有话要说:
☆、失散之叔
一望无际的浅绿上,出现一点火红。春天的雪水融成溪流,从某处高山上流下来,淙淙转转,闪耀着波光,红点一跃一两丈,欢快地扑向溪水,左右看看,饮下两口。碧水蓝天,青草悠悠,它俯瞰河中自己美丽的倒影,多么惬意。
突然,一道白影从远处射出,四条长腿,嘴巴尖长,动作快捷轻巧得仿佛是它的同类——它转身就跑。
“燕支——燕支——”啊,它的主人在呼唤它了,它得赶紧回到她身边去,也许这样才能逃开身后的天敌。可是,什么叫天敌?那两个字意味着你跑得快,它比你跑得更快;你狡诈,它比你更警觉……不行,脑后风声越来越近,它觉得那细长的嘴就要叼到自己尾巴了……
“哥,那是一只狗吗?竟然追得上狐狸?”
大队人马的远处,戴着雪白皮帽的少女问贺兰染干。
染干眯了眼眺望。
“不行,它真的要追上我的燕支了,它会不会咬它?”少女急了,便欲拍马。
贺兰染干阻止她,道:“去斤!”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后面上来,行礼。
“我听说有一种细狗,在一般人眼里,它毫无特殊之处,但其实是犬中最灵敏者,善抓捕,比马还宝贵,对吗?”
大汉点点头。
贺兰雪道:“那狗那么瘦,像不吃第二顿就会饿死似的,竟然比马贵?”
染干道:“只有知道它本事的人,才知道它的珍贵。”
贺兰雪想,燕支平日里常将去斤手下众犬逗得团团转,如今却几次险中逃生,她忍不住了,道:“去斤,想想办法啊!”
去斤点头,打个哨子,两条大狗窜了出来。这狗粗壮凶猛,可与狼搏斗,只是身躯庞大,速度就慢些,它们得到主人命令,吼吼叫着朝白色细狗冲去。可怜要是真咬起来,细狗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贺兰雪想。
两犬合力将细狗拦住,红狐狸得以脱身,几个扑腾窜到贺兰雪怀里,左拧右扭,贺兰雪捏着它绒绒的耳尖,训道:“还胡赖不?”
虽然没有捉住狐狸,但要逃脱那两条大狗的攻击,对于细狗来说还是很容易的。眼见它越跑越远,染干对去斤道:“想个法子,逮了它。”
去斤应声,只听一阵铁链哗哗声,一种低沉但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传来,这绝对不是其他犬类发出的那种“汪汪汪”的令人心烦的噪声,而是一种从喉咙深处发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吼音。贺兰雪雪白的小脸变得愈见潆白,问:“你把苍猊带来了?”
一头青灰色的巨犬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即便四肢着地,它也有半个成人高,眼珠呈现暗淡模糊的桔红色,爪子如同伸出的巨大手掌,上颔露出两颗长长的白牙,使人望而生畏。这是个残忍呆滞的家伙,贺兰雪曾亲眼看见它撕碎一匹狼。
燕支往她怀里拱了一拱,似乎也十分畏惧。
青灰色卷作一阵风,草在它足下碾成碎屑,纷纷蓬乱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犬中之王,十足霸气。
细狗尖叫一声,跑得更快了。
贺兰染干道:“我要你抓活的,死狗有什么用?”
可是谁都知道,苍猊一出,连它的主人也驾驭不住。
它很快超越过先前两条大狗,凶悍如豹,细狗唯有竭尽全力奔命——终于,它的运气不差,如燕支一般,这次它迎来了另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最当头的马匹受惊,嘶昂人立,队列一下大乱。细狗仗着身形瘦小,灵活跳窜,有人抽出刀来了,去斤发出信号叫苍猊回来,可是刀光更激起了它的狂性,暴躁着一连撞翻三匹马,去斤打马直追——不知来人是谁,引出人命总关不好,况且他也舍不得好不容易驯化的猛兽丧生在乱刀之下。
对方一阵骚乱后,马上有序的分出条道来,紧接着一张大网迎头罩下,十几个壮士一涌而出,各执一角,终于勒住苍猊不动。
染干在一旁点头,贺兰雪目睹这惊险的一幕,至此总算长长落口气,道:“细狗没死,苍猊也没死,他们没杀它——噫,看来是好人。”
染干哂道:“没杀它就是好人了?折磨的法子多得是哩,不过那头领临危不乱,这点倒值得结识结识。”
两人赶上前去,发现去斤竟然没管他的苍猊,看住头领,凝滞不动。顺着他的视线,兄妹俩明白为什么了。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没有辫发,头发削得极短,极是精神,颈上戴一条白色鱼骨皮绳。他看着去斤,声音里掩不住讶异:“你——?”
他俩实在长得太像,仿佛一个模子印出,贺兰染干见去斤光张嘴不说话,代道:“他叫去斤,姓——哦,姓须卜,哎,我们已经多年没喊过他全名啦!小兄弟,你们眉目相近,难道是亲戚?”
“我叫须卜奴真。”
“你是——奴真?”去斤终于开口,音色嘶哑,每吐一字似乎都非常吃力,如年迈耄耋,与他壮年人的外形十分不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