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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独角莲种得怎么样了?”他话锋一转。
“还没有……”
“所以你该听我的,”兰汗面有得意色:“我看过的病患的个数,比你那爱胡乱猜测的小脑袋可靠得多。”
“但是叔父——”
“好啦孩子,听我的没错。我们要诊治的不是普通人,是当今圣上,是万金龙体,可不是你那一园子花花草草,不能有丝毫差错。”
“但是——”
“就这样。我还要回去配方子,你也早点回去吧,你父亲一定很想你。”
他与他的侍从匆匆离去,双成伫立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呀,这不是小双成吗?好久不见。”
她抬头,不知怎么紧张起来:“太原王!”声音之大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慕容恪示意左右止步,如长辈般亲切地走过来:“有烦恼?”
她勉强笑笑,不愿多说。
“来吧,这御花园风景甚是不错,若不嫌我老而无趣的话,陪我走走。”
“您才不老。”这回是真的笑出来,跟上他:“王爷来看皇上的吧。”
“是啊,皇上向来身体强健,此次一病不起,教人十分担忧。”
姑娘咬着嘴唇。
“你认为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她愕然:“您听见了?”
“碰巧一点儿,好像你跟兰汗意见不同。”
“……用药方面有些……”
“汤瓶内硷,指的是煮水罐子里头那一层如细砂的水垢罢。用这种东西治病,我也是头一次听到。”
“您不相信我。”
“哈哈,我是外行,所以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
“但是叔父他……”
“人上了年纪,总是有点固执己见。”他朝她一眨眼。
双成又笑了,他在安慰她,真是个体贴细心的人:“谢谢。”
两人继续往前走。
“半年前那场比试很有意思。”
“诶,这您也知道?”她惊讶地,应该只有少数几人晓得才是。
“那时你父亲正为皇上阅兵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又听说视若掌珠的爱女要独自搬到郊外去,又是不舍又要坚持亲自打点,倦得几次在我面前打瞌睡,你说我该不该知道?”
双成深感惭愧,父亲对自己实在太好。
七个月前,有一人上门找兰汗,说久闻他医界大名,要一比高下。兰汗应战,双方望闻问切各方面一路拼下来,均不分胜负。最后他们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乞丐,全身流脓似要死去,于是抬将回去,约定谁能治好就算谁赢。两人每三天换一次班,你用针来我用灸,你用汤来我用药,如此折腾一月有余,就在大家认为那人铁定无望的时候,他奇迹般醒了过来——而那一天,正是兰汗轮班三天的最后一天。
于是,兰汗胜出,维住了他的“神医”之名。那人灰头土脸的离去,临去前只喃喃着:“独角莲,定是独角莲之效……”
双成在这场比试中跟着学了很多,事后没人再理那乞丐了,她却接过来,给他开药,记录他每日症状,直到他好了辞谢离去。在此过程中,她产生了疑问,那病人好转,不是因为叔父三日内汗补并用之故,而应归功于三日前那对手给他服的极其难见的独角莲。
她把这一推测告诉叔父,叔父不屑的道:“这么说,赢的反而是他?”
她无言。
叔父又道:“即使如你所说,他的独角莲有些功效,但若没有我的汗法说不定就发挥不出作用来。医学中互相佐使最是瞬息万变,你还不懂。”
她明白叔父一向不喜人驳他意见,但心中仍持疑惑,因独角莲原出高句丽,本土断绝已久,于是最终决定自己种来试试看。
“当一切方法都起不了作用的时候,也许你该试试。”慕容恪道。
她从短暂的回忆中抽身出来,有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慢腾腾道:“也许……姜还是老的辣。”
“那么,你该听过青出于蓝,冰寒于水。”慕容恪停下步子,“我相信,干什么都是一样的,你行医,我打仗,谨慎固然没错,但一成不变却并不好。偶尔一些想法,也许能一击奏效。”
她有些激动:“但我的资格还不够为皇上——”
“如果你愿意的话,交给我试试。”
她的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十分感谢您,王爷。您为我担了风险。”
“那么,尽量治好他,到时反过来该我谢你。”他微微一笑:“就聊到这儿罢。皇上可不习惯等人。”
他迈着大步走了。
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少时为将攻打高句丽,他父亲让他选先锋的时候,他选了只有十三岁的慕容垂,让一众人等下巴磕到胸口。
应该是信任吧?
她深吸一口气,心却跳动得更猛烈了。
“你们都退下,”躺在病床上的慕容俊挥一挥手:“太原王留下。”
满房的人包括慕容评、慕容垂等行了礼慢慢出去,可足浑哽咽着看了丈夫好一会儿,最后一个离开。
慕容俊叹口气:“朕这病来得又凶又猛,恐怕是难治的了。”
“陛下正当壮年,何以说出这么悲观的话。”慕容恪靠近他床前,诚挚地道。
“人终有一死,不过迟早而已。”慕容俊把目光从门口移到他身上,“朕并不畏死,只是大燕外寇未除,太子与凤皇又都年幼,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们未来的前路啊。”
“陛下定能度过此劫。”
“不,朕欲效法前人,将社稷与汝。”
慕容恪吃了一惊,慌忙跪下:“陛下言重!”
“这几日朕反复想了很久,”慕容俊示意他起来,意味深长地道:“燕国是父王一手建立并促大起来的,到朕手里,总也不算辱没了先祖。想想咱们几兄弟,最受父王宠爱的属老五,最有才能的当属你,至于朕么,若不是依立嫡以长的规矩,恐怕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陛下谋略远见均非凡人,却把臣等太抬高了。”
“……为大燕长远计,你应当接受朕的心意。”
“臣只知道,正统不可乱。太子虽然年纪尚幼,然天纵聪圣,必能定国安邦。”
慕容俊一捶床帏,怒道:“我们是兄弟,不必你推我让,虚饰言辞!”
慕容恪直挺挺答:“臣说的是心里话。大燕既从汉制立国,便当按汉制行事,父承子继,代代相传。臣弟只是臣弟,若陛下信任,当尽心竭力辅佐少主,决无他心!”
慕容俊喘着气,良久方道:“昔武王死后,周公旦辅佐成王,为后世嘉表。汝若行前人之事,朕也就没什么好忧虑的了。”
慕容恪听他此言,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听着外面风敲打窗户的声音,朕觉得自己老了……老了,就会响起以前许多事情。”
“陛下想起了什么?”
“很多,”他停顿一下,闭上眼睛:“你第一次戴上甲胄的情景,朕初为人父的情景,父王死时的情景,当然……还有建制称帝时的情景,随着冉闵的头颅,鲜血溅到半空。”
“二哥。”慕容恪握住他的手。
慕容俊微微一震:“还有五弟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苛待了他?”
见慕容恪不答,他哂笑着:“朕与他是嫡亲兄弟,结果最讨厌的也是他……这种感觉很奇怪……于是别人就说朕嫉妒。”
慕容恪斟酌着:“五弟文才武功兼备,只是有时难免性情流露。”
“人的一生,要分清楚两件事:能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他一向觉得人生该讲道理?不,恰恰相反,朕想让他明白,不讲道理的事情很多,不能改变的事情也很多——如果他到现在还明白不了,那么,朕只能说,父王真是看错了他,段曦妃死得活该!”
这一刻,他分不清他脸上的,是深爱,还是狠情?
“但是他本身并没有错。”
“谁让朕不喜欢他呢?”皇帝摇手,又恢复成虚软无力的模样:“朕要休息了。”
慕容恪退下之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了帝殿。
“太尉,”皇帝接受了他的行礼,“他拒绝了。”
“陛下放心啦?”老人的表情显得很严肃,然而话语间显然有股笑意。
慕容俊因此而放松了嘴角:“你猜得很对。”
“老臣算是看着您几兄弟长大,对太原王,”他温和地道:“臣自信绝未错眼。”
“朕却总是要试一试。”慕容俊道:“朕这次放在他面前的,是大燕江山,试问天下不动心者何几?”
“如若太原王——”
他试探性的开口,感到头顶目光一沉,明智的住了嘴。
“太尉历经武宣、文明两朝,举朝之下,朕唯一放心的,便是太尉你。”
“臣——惶恐。”
慕容俊有些精疲力竭了,他感觉说话的力气在逐渐流失:“朕已经拟好一份遗诏,任命了包括你在内的四位顾命大臣辅佐将来的皇帝。你,你过来——”
老人躬身过去。
慕容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匣子:“这个交由你保管。倘有一天,哪个王爷有了不臣之心而皇帝心慈,你就宣读了它。”
老人的手一抖:“臣年事已高——”
“那就找个信任的托下去。”
“臣领旨。”老人的话中不再有刚进门时的笑意,似乎充满了叹息。
殿中一片沉寂。在沉寂之中,落日的残光透过窗户照在老人的白发与帝王的朱红匣子,一点一点移动。
慕容俊挪动一下身子发话了。他道:“你认为朕太多疑太不信任人了,是吧?”
老者没有回答。
“这是慕容一族的通病,或者可以说是宿命。”皇帝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一定不陌生吐谷浑为何西迁,也不糊涂朕的伯父慕容翰是怎么死的罢。”
老人觉得手中的匣子更沉了。
“你以为朕,朕的祖父、父亲,才能确实比不上那些没当上王的兄弟,对吗?”
“不,臣不认为。臣觉得您,或是武宣皇帝、文明皇帝才干都已很高。而要是慕容一族不是个个都这么高或更高的话,兴许会和睦好办得多。”
“也许你是对的。”皇帝沉默了很久,“患难易共,福难同当……也许你是对的。”
他看见可足浑抱着凤皇从窗口经过。
“你退下吧,”他道:“朕现在要去做一些——朕真正想做的事情。”
“父皇,我听到宫女们在悄悄说,你的身体不大好了,不大好是什么意思,病了吗?”
园中,慕容俊坐在改造过的宽大的胡椅上,将凤皇搂在怀里:“大不好就是很不好的意思,父皇可能要……死了。”
“陛下!”在一旁的可足浑红了眼圈,阻止他往下说不吉利的话。
凤皇并不理解死的意思,只仰起头看向父皇找答案。
慕容俊摸摸他的头发:“人死了,就要埋在一个离皇宫很远很远的坑里面,上面堆着一堆土,叫墓,你的皇爷爷、皇奶奶都住在里面呢。”
“父皇死了以后是不是也住到里面去呀?”
“是啊,一家人最后还是要住在一起的。”
“不行,不行的。”凤皇急了:“那个墓那么远,父皇怎么能住到那里去?父皇死了以后就埋在我跟母后殿后面的院子里来吧,每天我想你了,就把你挖出来看看,跟我玩玩儿。”
“好,好。”慕容俊说着,声音粗哑,把他的头用力箍到怀里,下颌抵在他头顶。
可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