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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拓跋珪脑袋里浮现出披散一头乱发、赤脚、敲鼓、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唱些什么成天装神弄鬼的奇怪人员。
“是呀,只要巫师把病邪驱散,伤痛就好了。”
老人说得煞有介事,拓跋珪心内却直摇头。他问:“真的没有那种以草药之类救人的么?”
老人狐疑道:“孩子,你是哪个部落的?”
“……鲜卑。”
“慕容鲜卑?”
拓跋珪含混应一声,想起老人曾提到西单于,只在匈奴有单于之称,难道……
老人在那边道:“原来是慕容一族,难怪执意找什么‘医士’……唉,你们呐,中汉人的毒太深啦!”
拓跋珪定定神,佯装顺口道:“铁弗大王怎地过到这边来,离独孤部挺近的呀。”
“莫瞧这块地挨着沙地,你一路过去看看,水草茂盛着哩!”
拓跋珪直叫糟,真的闯到死对头刘卫辰的地盘上来了!
“妈妈,妈妈……”昏睡中的男孩呻吟起来。
拓跋珪疾步过去。火盆里的焰苗明暗不停地跳跃,恍如男孩那盏生命之灯,玄虚难测。
男孩儿睁开眼,茫然望了他一会儿,才道:“是你……”
“是我。”拓跋珪欣喜的应:“放心,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妈妈……还有阿爸呢?”
“他们——哦,他们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男孩猛地一阵咳嗽,竟咯出一大口血,拓跋珪连忙给他擦,男孩看着血迹,忽然流出两行泪:“我看见妈妈阿爸跟好多人打架,他们被围住,受了好多好多好重好重的伤……”
“你做噩梦了,”拓跋珪噙住泪水:“他们好着呢,妈妈带着小妹剪羊毛去了,阿爸带着小弟放牧去了,回头就来看你。”
“是吗?”
“嗯。”
男孩沉沉地半垂落眼睛:“原来是做梦——”
拓跋珪飞快的甩了一下头,捉住他的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绍儿,妈妈阿爸叫我绍儿。”
“姓呢?”
男孩摇头。一直伫足聆听的老人端起先前的羊奶递给拓跋珪,示意他喂几口。
拓跋珪意会,扶男孩起身,轻轻道:“绍儿,来,喝点羊奶,待会儿好有力气见妈妈。”
绍儿抿了一口,费力的吞咽下去,又重新陷入昏迷。
拓跋珪难过的站起来,他不出声,隔一会道:“我去找草药。”
老人一把拽住他:“孩子,我知道你难受,但天已经黑了,你这么小,身子吃不消呀!”
一阵天旋地转,他脚步发软,失去所有知觉。
这一病,整整病足三日三夜。到第四天,拓跋珪不顾老人的苦心劝诫,无论如何都要去外头挖寻草药。
老人无奈,只好放他出门。他给他牵来养足了精神的黑马,煮了两只羔羊腿盛在皮桶中,用一个背壶装满马乳,拍着他背道:“快去快回。”
拓跋珪谢过,马不停蹄地朝西走,展现在眼前的,从荒绿间杂的沙漠,到低矮稀疏的木丛,直到不可思议的茂盛绿洲。
芳草萋萋,百花烂漫。金灿灿的是毛莨,淡紫色的是鸢尾,灰白色的是火绒草……胡杨树一排排精神抖擞的长着,从高处望下,一弯湖面如蓝色宝石,在太阳底下粼粼闪光。
他兴奋的翻身下马,同时也观察到湖旁散落着数十顶洁白的毡帐和车马。手搭凉棚,他在风中翘首而望。
草原上各个部落间的分分合合并不是怪事,前一刻可以因为芝麻小利聚在一起,后一刻也可以因为豆大冲突而反目成仇。但是拓跋部与铁弗部,从祖上到现在,两者间积累的恩怨已经难以一笔算清。曾有人说,铁弗尚左,而拓跋尚右,单这左右之分,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矗立半晌,他拍拍脸,往最近的几棵胡杨树走去。胡杨树的树液可清热解毒,要是能找到沙冬青,摘些枝叶回去也不错。
黑马闲步跟在小主人身旁,看着他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窜上树头,把觅得的枝枝叶叶(也不知有用没用?)一股脑儿全塞进带来的布包。
耳朵警觉到四周有异响,它嘶鸣一声,示意主人注意。
正挖着草根的拓跋珪从地上弹起,垫脚捂住马嘴:“嘘,小声点!”
一个人影自树后转出来,拓跋珪微微后退,打量来人。
这是一名汉族男子,一袭青衫,面色白皙,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
看上去让人觉得异常干净舒服。
陌生人拉了拉肩上背篓,打招呼:“小兄弟也认识草药?”
拓跋珪点点头,又摇摇头。
青年人脸上漾起笑:“最好用这个。”
他递过来一把铁锹。
“谢谢,不用了。”
青年人耸耸肩膀,识趣地道:“那不打扰你了,我到另一头去。”
拓跋珪按下耐心待他走远,然后匆忙跳下马背,狂奔而逃。
一连几天他都没敢再去铁弗部营地。绍儿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强撑着一口气。
老牧人明白的表达他对绍儿的病情不抱希望,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带些悲悯,又杂些淡漠。
拓跋珪不忍,也不甘心,明知自己采的草药没起多大作用,但等它们用完后,他还是冒险去了。
这次人没被发现,可四处溜达的马被发现了。几名汉子挥舞着套马索去驱赶黑马,那兴奋的样子像是喝高了一样。
黑马越跑越远,拓跋珪藏在树上,一方面期望它不要被逮到,一方面又盼它有点良心还记得回来找自己这个主人。
天黑的时候,几条大汉骂骂咧咧地回来,显见没有套住黑马。
“真正一匹好马呀!”一人道。
“反应机灵,够蹶!”
“它身上配了鞍,不知是哪家的?”
“也许是外面跑来的也说不定……”
拓跋珪又等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才溜下树。
这下好了,伤脑筋怎么回去。除非——偷马?
嗯,月黑风高夜,正是作案时。
他心里没有很多挣扎,打定主意后就决定行动了。
一个时辰后,营地里一片混乱,一些地方是吆喝,一些地方是喊叫:
“马群发狂啦!”
“屙牛屎!谁把干草点燃了!”
“先截住头马!”
……
拓跋珪边打转边扫视一张张惊的面孔,掩不住得意的笑。
这时从最雪白的一顶帐篷中出来一个人,他的脚猛跺几下,嘴里冒出一串高亮且浑厚的调子,人群七七八八地静下来,开始回复秩序。
拓跋珪心想这人是谁,一扭身,蹑手蹑脚往那雪白大帐靠去。
大帐背面有一片半掀的毡皮做透窗,渲出羊油灯晕晕的光。
背对着他一坐一站两名女子,站着的十三、四岁,垂着牛角辫,是个丫头;坐着的女人头发漆黑,黑袄的领子后面、耳根之下,一窝雪白莹莹生光,微侧头时能看到她浓黑如画的长眉秀眼,一排睫毛像小刷子般齐整。
自认美人识了很多,但看了这一个,仍不免要为她惊叹一番的。
左右环窥帐内,摆设简洁,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席侧一盆雪白芬芳的花朵,香气盈然。
他拿鼻翼翕了翕,辨不出什么品种。
刚刚平息骚乱的男人回来了,脚踏一双长皮靴,不很英俊,却很英武,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如刃。
女人站起,低头,垂直双手。
“我说的话你仔细考虑考虑。”他扔下一句,头也不回的复出了门。
“单于,要回去吗?”帐外谁说。
“上马。”男人说。
拓跋珪呆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听女人对丫头道:“去请张先生过来一趟。”
丫头应了一声。
“等等。”女人改了主意,踱到花盆前,许久摘下一朵白花:“你把这个给他,不必他过来了,他会知道怎么做。”
“是。”
“谁在那儿!”脑袋后面有人喊。
女人利落地转过头来,拓跋珪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赶紧蹲下,往更黑的地方挪去。
“恁个回事?”女人从窗口问道。
“姒阏氏,刚才好像有个黑影窜过去了。”
女人没哼声。
那巡逻的又叫:“看见你了!还往哪躲!”
拓跋珪心捶如鼓,一点一点趴下去,肚皮贴地。
四周寂静一阵。姒阏氏道:“你看错了罢,也许是野兔什么的。”
“那、那我到别处瞅瞅。”
拓跋珪才晓得刚才他是在诈他,心头一松,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了。
匍匐一会儿,他恢复些精神打算离开,有什么声响钻入他耳朵。
只见姒阏氏从毡片窗里探出半截身子来,两只眼把庐帐周围茂密的草地再仔仔细细逡回一遍,像是从新确认是否有无异状。
一滴冷汗滴落草丛。拓跋珪此刻方知贸然闯入别人营地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几年以后当他碰上穆崇,听那人吹嘘他曾从事的是多么具有挑战性的行业时,心里直打跌,不得不承认做贼原来是对人要求极高的一项技术活儿。
现在的他只凭一股胆气,既无理论指导也无作战实践,于是在又一次要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被一只手拉进了一个帐篷。
“是你?”他惊讶的望着对面的年轻人。
“又见面了。”青衣儒雅之人给他沏上一杯茶。
不是奶茶,不是酥油茶,而是茶叶丝丝舒卷开的真正的清茶。
这东西在草原上很是难得,他不懂他用它来招待小孩子的涵义。
青年一派轻松:“可要在我处借歇一晚?”
他摇摇头。
青年道:“你放心,我并无恶意。”不知怎地,他一下子放松下来,一点戒备的意思都没了。这个人,不问因由接待他,担得起几分爽气。
他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叫你一声小兄弟,自不是白当的。”
拓跋珪脸红起来,仓促移开视线,看到了青年日间采药的背篓,以及旁边简易木架上的瓶瓶罐罐。他灵光一闪,有些急切地问:“你是医士?”
“不敢当,有些兴趣罢了。”
到底是还是不是,拓跋珪没搞清楚,他只是想起了奄奄一息的绍儿:“你有止伤口疼的药么?”
青年弯腰找出一瓶:“这个止血不错。你受伤了?”
“不不不,不是我——”
青年把瓶子放到他手里,依旧不问原由。
拓跋珪喜出望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晚了不方便,明一大早我送你到之前见面的那片林子里,可好?”
真是个妙人。拓跋珪脱口道:“我叫涉圭,你叫什么?”
“张衮。”
“你好,张……衮兄。”
张衮轻轻笑:“不必客气,叫我洪龙就好。”
“洪龙?”
“嗯,我的字。”
一对千古知遇的君臣,就此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匕首无名
绍儿死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痛苦,显得很平静。
拓跋珪也很平静。他为绍儿立了一个小土堆,尔后拔出一把匕首。
老牧人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个孩子,准备随时抢上去救人。他的目光在人与刀上面来回转着,不多久却被那刀吸引了大半注意力:整个匕首约个半手掌长,通体黝黑,无鞘,也无任何花纹,仿佛工匠来不及细打,只粗粗锤两下了事。刃身用一根长长的布条缠着,一只手正慢慢解开它。
不由屏住了气。应该是柄极好的利器吧,他想着。
刀身全部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