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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丫鬟处变不惊,真个是个难对付的,自己必须要好好地、缓缓地审问她,不可操之过急,自己乱了阵脚。
林默继续审视着她,发问说:“你进来做什么?”
云罗指了指一个梅花小几上的一个琉璃大果斗,一脸无辜地说:“奴婢是想着少爷中午用饭的时候,多吃了些荤腥之物,又加之天热,想来这会子会喜欢用些酸甜可口之物,就给爷送点葡萄来,爽爽口。”
果然,那琉璃大果斗里装着一大串用凉水湃过的、碧玉一般的葡萄,看起来十分引人食欲。
林默皱眉看看她,一字一顿、笃定地说:“你!撒!谎!你明明知道我要出门,还服侍我换了衣服,送我出了门,怎么这时候却来送水果?想来水果是幌子,偷进我的书房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云罗马上垂下头,用手绞着衣服上的带子,委委屈屈地解释说:“少爷误会了。真的是奴婢一时糊涂,混忘了少爷出门了,并不是有意的。”
林默冷笑着揭穿她,说:“我原来就说过,我在书房的时候不要送东送西,你往日也做得很好。怎么偏偏在我难得出门一趟的时候,就忽喇喇地送什么水果来了?”
云罗柔声说:“往日没见着这么新鲜的水果,便没想起来。这是今日我自己去花园里偶然看见,便说摘来给少爷尝新的,没想到一时兴起,倒是忘记了少爷平日不喜人打扰,还忘记了少爷已经出门去了的事,真是糊涂了。”
林默冷冷地看着这个满口谎话的女人,说:“那也不对。就算你是真心来送水果的话,但是,你既然看见我不在房内,就应该马上退出去,怎么还不顾我往日的非传唤不得入内的叮嘱,反而还进来了呢?你身为执事大丫鬟,自己就不听主子的招呼,还怎么教导其他人?就冲着这一点,我便可以将你退回给太太。”
云罗眼神飘忽,说:“少爷息怒,请听奴婢解释。奴婢是觉得少爷的书房有些凌乱,想为您整理一下。虽然少爷平日不许我们进来,可是,奴婢毕竟是这里的执事的大丫鬟,若是老爷太太偶尔走到这里,见少爷的书房不够整齐,岂不要怪罪奴婢们不会服侍,不够尽心呢?”
林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冷笑着说:“好个伶牙俐齿的丫鬟!明明是趁着主子不在偷偷翻检主子的东西,倒被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说成了尽忠职守了。”
云罗垂头,说:“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实是只想着帮少爷整理书房而已,不敢有其他过逾的动作。”
好嘛,抵死不认是吧。
林默忽然嘴角扬起一抹笑,问她:“云罗我问你,你现在是我的丫鬟,还是太太的丫鬟?”
林默偶尔听人家说起但凡是丫鬟都会做“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不管她们对以前的老主子如何忠心,有了少主子都会迅速变节,这样的事情听得多了,常常会叫林默觉得惊奇,难道丫鬟真是这么没节操的生物?
实验一下这丫鬟是不是也有如此贪念?
可惜云罗对此早就有了明确的认识,若少爷不是这么人品出众,或许她还有肖想的份儿,服侍得好了,也许日后被少爷收在房内,做个姨娘,便成了半个主子了。可是,默少爷无论长相、学识都像是高山雪莲一般高不可攀,惯会审时度势的云罗才不会像一般的小丫鬟那般发花痴,还是坚定信心,继续抱紧太太的大腿,把太太交代的事情做好是要紧,将来才好被配个好点的小子,做个管家媳妇,当太太的左膀右臂。
于是,白瞎了林默那么好看的一个笑容。
云罗吞吞吐吐地说:“云罗自然是少爷的丫鬟,自当对少爷忠心,可是,少爷和太太是一家人啊,怎么说得好似不相干的人一般,还要分个清清楚楚?”
林默快被她气死了,要说主子治一个丫鬟,办法有的是,随时可以嗔怪着她不会服侍,给她派头吃,可是,这丫鬟说话行事是个狡狯的,没那么容易落下错处,要是自己随意发难,反而显得自己是在欺侮一个弱势女子一般,失了身份体统,再说,还有贾敏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若是自己真那么做了,岂不是自己送把柄给她抓呢?
不然,就把大管家叫来,告她偷偷搜捡自己的东西?
可是,又苦于没有证据。再者,现在正是盛夏,身上就一层衣服,想来她便只是察看一下,并无偷盗或是夹带的行为,搜身也搜不出个名堂来。然后,事情一闹大了,她使出女人惯用的伎俩,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还显得自己没理呢,没打着狐狸,倒被狐狸反咬了一口!
林默忽然想起张爽和陆遥两人都没走,那两人相比起这“小山居”的一大帮子被贾敏指使而来的丫鬟,真不知道可靠到哪里去了?何不将淳于钊写给自己的这些容易叫人误解的信件寄放他们那里,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翻检了去?
当下主意已定,林默便不再和云罗纠缠,只是冷笑一声,说:“人在做,天在看,你做没做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一句话奉劝你:若是你还要执迷不悟,以后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云罗灰溜溜离开之后,林默当即便将淳于钊写给自己的书信都包在一个锦盒里,出了门寻张爽陆遥等二人去了。
张爽等人听了此事,自是满口答应保存信笺等物,却又一脸肃然地说:“这可不是小事,在小公子您的房内埋伏眼线,这林夫人当真是对您没安好心,只怕还有后手,您要多多当心啊。”
林默笑着说:“这个我知道。所以,才来找你们帮忙。”
张爽还不放心,一直把林默送回了林府才回了菱花巷的住所,陆遥便问:“他娘的!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看得跟眼中钉一般,真是世上最毒妇人心啊。”
张爽说:“说些淡话有什么用?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还是禀告世子爷,叫爷做决定吧,不然,小公子若是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错,咱们两个哪里还有脸回去?”
陆遥说:“对哦,那就赶紧往回送消息吧。”
几日后,收到消息的淳于钊确认了又确认林默并未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后,才召来自己的心腹谋士,说:“给我查一下扬州巡盐御史夫人贾氏,马上来报。”
听完了谋士的汇报后,淳于钊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冷笑着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荣国公之后,难怪胆子这么大,肆意妄为!”
原来,贾氏的先祖宁国公、荣国公曾经是大晋朝的开国功勋,某次兵败之时背着重伤的开国皇帝硬是杀开了一条血路,当时条件异常艰苦,他们杀了马给重伤的主子喝温热的马血才保住了主子的性命,没马骑,就背着主子日行数里路,终于和救援队伍会和,力挽狂澜于即倒。此后,经过几败几胜,终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两人在建国后被封为一等公,世袭罔替。
当时是风光至极,可是后来随着宗室人口的日渐增多,又加之宁、荣二公原系武将出身,在教导子孙上倒是未见得有何出众之处,加之后来安尊养荣者多、运筹帷幄者无,便日渐败落了下去,不复往日的风光。现在呢,形势又有了点变化,现任皇帝因为根基不稳,对叔叔辈的缙王等人尤其忌惮,虽然顾忌着太皇太后再世,不敢明目张胆地搞出削藩什么的举动,私下却是小动作不断。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听说贾府贾老太君的嫡长孙女被选入宫了,虽然只是个女史,倒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想来这便是皇帝抬举外姓压制同姓的第一次出招吧,也难怪贾府自以为得了意,行事如此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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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淳于钊思忖了许久,先是召来心腹侍卫密语了一番;命他们速往姑苏张爽等人处递送消息;随后回了书房,凝神细思片刻后,提笔“刷刷刷”草书一信;随后郑重地封好,又精心挑选了礼物若干;当即令人快马加鞭;将信件即刻急送入京。
宁寿宫。
太皇太后苏氏素爱栽培花草,殿侧有一处花房,里面温度、湿度都调适得当,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一张红木的两头翘高案上摆着一盆正在怒放的芍药花,花大如碗,状若绣球,鲜嫩艳丽,花容卓约。最可称道的是此花的花瓣上下均为深深浅浅的红色,唯有一圈金黄蕊围在中间,红黄相间,美不胜收。
苏氏喜悦地观赏着,笑得合不拢嘴,还不时地拿一块绢帕轻轻拭去花叶上的灰尘,显然是喜爱至极。
一旁伺候的一位年长的宫使钟氏便笑着说:“老祖宗,这花还有个稀奇的名字,叫‘金缠腰’。您看,这花如此艳丽,像不像一位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这一圈黄色的花蕊,像不像她腰间缠着的金腰带?”
苏氏高兴地说:“还真是像啊,到底是你博学多才,什么都知道。”
宫使钟氏又笑着说:“老祖宗谬赞了,奴婢当不起。这花原产自姑苏,原是有些名气的,奴婢的外祖家原居姑苏,所以略知一二。这花好看还在其次,难得的是寓意好。它还有个别号,叫‘四相簪花’。据说北宋时有一位宰相叫韩琦的,家里就栽的这花,正值花开的时候,一株花恰好开了四朵,韩琦便请了三位客人来自家宅院观花,其中就有那个很有名的宰相王安石。其他人也都是有名的,倒也不多说了,唯有一个叫陈升之的,当时不过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官而已,正巧路过姑苏,被韩琦拉来凑数的,也许就因着簪了这花的缘故,这陈升之后来也当上宰相了,所以,便有了这个‘四相簪花’的典故,说是此花一开,必出宰相,最是大吉大利的。”
苏氏越发笑得脸上的皱纹全开了,抖着手上的一封书信,说:“你说说,钊儿这孩子可算是有孝心的?得了盆好看的花儿也想着我,不远千里地叫人送了来。”
宫使钟氏笑道:“缙王世子不光相貌儿好,学问也好,就是这孝敬祖辈的礼节上也是别人比不上的。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来不了老祖宗身边承欢膝下,便知道一个月写四次书信来,知冷知热地问候着,逢三岔五地还捎些合您心意的东西来孝敬着,旁人别说是做不到了,就连想都想不到的也有。就这一番难得的孝心,也难怪老祖宗偏疼着他。”
苏氏微微叹气,说:“我是想要多疼着他些,唉,可惜……”
苏氏一生育有二子,长子承继大统后不久便撒手西去,现在是长孙淳于铉继位当了皇帝;另一子便是缙王淳于煜了。在苏氏私下里想着,这老大和老二实在该掉个个儿才好。老大虽然也不错,宽柔怀仁,可惜身子病弱,子嗣也不丰,自己就当了三五年皇帝就去了,遗下二子,这袭了帝位的淳于铉吧,在苏氏看来,委实缺了点君王的气度,还有些心胸狭隘,但是,除了淳于铉之外,大儿子还遗下的一个庶子就更不成器了,不要说和小儿子缙王比,就是和缙王十二岁的儿子淳于钊比也差老远去了,叫苏氏心里很为小儿子鸣不平,惋惜于英明神武、真正有帝王之像的小儿子怎么没能早几年投胎到她肚子里。
她也只能想想罢了,大晋朝的祖制就是传位嫡长,只要不是痴的傻的,第一个钻出嫡母肚子的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九五之尊。现在,看着淳于铉折腾朝政,一会儿改革一会儿复兴,徒然闹了许多亏空,却是依旧乌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