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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不可置信地看向被那群家奴手指着的贾敏。
贾敏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朱万里皱皱眉,说:“这才刚刚开始呢,怎么就装起毛病来了?叫本官还怎么审案子?”
熊春至早就使了个眼色,手下便抬了一桶凉水来。
朱万里转头向林如海说:“林夫人还是诰命呢,卑职也不敢造次,重责于她,就叫她清醒清醒便好,如何?”
林如海心想,还说没有重责,那最开始的掌嘴算什么?不过,在这当头上林如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是将怀里的小女儿的眼睛蒙上,不叫她看见这揪心的一幕。
朱万里点点头,“哗”地一桶凉水就尽数泼在贾敏的身上。
连着几桶水下去,贾敏醒了。
朱万里冷淡地说:“这个案子完了,审下一个吧。带钱胜进来!”
钱胜就是那投井自尽的丫鬟的娘家哥哥。
贾敏又想要晕过去了。
朱万里冷笑着说:“林夫人真是有趣,怎么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这会子倒是不敢听了?可惜,这却由不得你!”
☆、38
等钱胜跪下;熊春至便开始问话:“你做什么营生的?”
钱胜:“回大人;小的做点小生意。”
熊春至说:“听说生意还挺发财的?”
钱胜讪笑着说:“也没有;就是除了吃饱穿暖之外;还小有盈余罢了。”
熊春至脸一板;说:“那你家里既然过得;为何将亲妹妹卖入林家为奴?你和钱春花父母俱亡,相依为命;你当哥哥的不说尽心尽力为妹妹寻个好人家;却还把她卖了,只图得区区二十两银子;你还算是个人吗?”
钱胜磕头说:“实在是小的那时候赌钱输得狠了;一时没了翻本的银两;鬼迷心窍,才将妹妹卖了。”
熊春至鄙夷地说:“什么做小生意的?明明就是个地痞流氓,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欠了一屁股赌债。哼,在锦衣卫的大爷跟前也敢胡说撒谎,我看你实在是欠捶打了!”
钱胜在这有铁血手腕的朝廷“流氓”面前,哪有往日在人前斗勇耍狠的气势,连连磕头求饶不绝。
熊春至又问:“你一向是穷得很的,怎么方才从你家里床铺下面起出来二百两新崭崭的纹银?你却从哪里发了这一笔横财?”
钱胜呐呐不敢答话,熊春至不耐烦了,说:“你也想被熨成人皮?这个可以马上满足你!”
钱胜马上吓软了,连连磕头说:“大人饶命。事情是这样的,小的先是听说小的的妹妹被林家少爷逼迫强|奸不堪受辱,投井而死,按说妹妹被卖为奴,她在主家被打被骂被卖被杀,其实小的都没有质问的余地,小的说是去林家讨个公道,实际也不过是仗着有几分蛮力,在街面上认识几个人,威吓一下林家,多要几个烧埋银子而已。没想到林家太太却十分通情达理,不光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银子,还说要借着我闹一闹,吓唬一下林家少爷,免得叫他无法无天,下次做出更骇人听闻的事情来。小的一来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二来想着教训一下害死妹妹的元凶也好,三来林家太太说是也不要小的做什么,就是闹一闹,烧几间房子,威吓着叫奸|淫我妹妹的林家少爷出来便是。既然有这么容易就到手的银子,小的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其他的,小的便一概不知了。”
熊春至一脚踹翻了钱胜,骂道:“这也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为了几个银子,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妹妹死了,也不问青红皂白,只为了图几个钱,什么事都肯做!”
朱万里说:“将钱春花的尸首抬上来!还有验尸官一并带来!”
好在天气冷,尸体被从土里掘出来,却还没有发臭。验尸官指着尸体上很明显的一道淤痕,禀告说:“大人请看,此女乃是被活活勒毙后丢入井中的,非是投水自尽,实是被谋杀而死!”
连钱胜都睁大了眼睛,转而将目光投向贾敏。
贾敏恨不能死过去算了,与成为这么多道或惊诧、或嫌恶、或幸灾乐祸、或愤怒指责的目光的焦点的痛苦难堪相比,平淡的死亡简直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可惜她的身后就站着两个持刀按剑的兵士,还有一大桶凉水严阵以待,逼得她只得直挺挺地跪着,面上毫无表情。
验尸官又说:“尸体的指甲内有人的血肉残痕,说明死者在死前有过剧烈挣扎,并抓伤了凶犯的身体某处,请大人明察。”
朱万里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说:“就在这里查吧,人命关天,避讳不得那许多了。”
熊万里便说:“现在听好了,女犯全部头低下,趴在地上,不叫你们抬头不许抬头。男犯把上衣脱光!”
于是,在扔林默入水池的那七八个家奴中发现了一个身上有明显抓痕的人,此人心知杀人罪行败露,难逃一死,但还是惧于锦衣卫酷吏的手段,跪在地上将自己如何被贾敏指使杀钱春花灭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底朝天。
朱万里听完后,沉吟着说:“这钱春花为何要诬告林公子强|奸?其中还有原委,再问!”
熊春至走到贾敏房内所有的丫鬟婆子们跪着的地方,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每一个人,他那鞭子一般的眼神每扫过一人,那人就风中蒲柳一般抖个不住。
熊春至以锦衣卫酷吏特有的猎犬般的直觉搜寻着不寻常的信息,大约半柱香的时辰过后,他熊掌一般的大手伸出来,准确地指着贾敏的心腹陪房王庆儿家的,低声喝道:“你先说!”
王庆儿家的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熊春至骂了一句“好龌蹉东西!可熏坏了我!”却还是尽忠职守地揪住王庆儿家的一把头发,将她拖到前面来,逼问道:“这钱春花入府后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叫你家主母拿住了把柄,才被迫做出这种自污品格的事情来!快说!”
王庆儿家的在地上抖啊抖啊抖了半天,想着她帮着贾敏干了不少坏事,反正横竖是个死,倒是宁可做个忠仆,也算是为她家里的一双儿女留活路吧,就咬紧牙关不说。
朱万里用手指抚弄着指间的一枚巨大的玉扳指,凉凉地说:“好个糊涂奴才!你以为包瞒得住吗?光是前面的一项谋害夫家子嗣的罪名,就够你家主母死几回的了,难道会差了你这里的一两桩?再说,你不说,自然有人说,可是,你就逃不了死前的一番折磨了。”
熊春至怒目看了王庆儿家的一眼,说:“大人,懒得晓明厉害于这无知蠢妇,横竖她听不懂。直接一顿板子下去,管叫她知道厉害!”
朱万里说:“就怕两下子打死了,倒显得我锦衣卫没有手段了。”
熊春至懂了,这是大人要换着花样来震慑这群人,便福至心灵,马上说:“卑职自有办法叫她说。”
熊春至说:“先架起来,再衔枚,免得声音吓人。”衔枚就是刑场上为防着死刑犯临死不惧说出什么对皇帝或是权臣不利的话来的一种工具,塞入口内,就叫犯人发声不得,是锦衣卫常用的工具之一。
王庆儿家的一脸惊恐地挣扎了几下,哪里抵得过锦衣卫身强力壮的将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被拉起。一个将士捉住其中一根手指,对准了,将一枚足有一根中型蚯蚓般粗细的铁钉下死劲钉入了她的手指。
十指连心。
等十根手指都被钉入了铁钉,王庆儿家的已经是气息奄奄了。
贾敏真恨不得此刻死了算了,那铁钉虽然是钉入王庆儿家的手指之内,实际却是在一下下凌迟一般划着她的心、她的神经。
王庆儿家的虽然是抵死不说,贾敏房内却有丫鬟不堪此情景的心理折磨,自行爬了出来,哭叫着说:“大人!奴婢什么也没有做过,请大人饶命!但凡大人想问的,奴婢一一据实回答,绝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欺瞒,只求大人开恩啊。”
于是,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
钱春花进了林府后,原是个三等丫鬟,后来渐次被提了上来,做上了二等丫鬟,近身伺候林如海和贾敏。春花原本是个眼皮子浅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被提上来,原不是靠着小心伺候的勤勉,而是被贾敏冷眼瞧上了她的浅薄和想要做姨娘的野心。果然没多久就被贾敏拿住了春花意图勾引林如海的证据,只是,贾敏当时却没发作,而是将春花关入暗室叫她自省。被关了好些天黑屋子的春花神经几乎崩溃,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之后,春花自然是不敢再有痴心妄想,只求着平安便好,不得已答应了贾敏要她去污蔑林默的要求。当然,作为交换条件,贾敏则答应事后会给她去了奴籍,放她回家。
要不是被贾敏拿住了把柄,哪个清白的丫鬟会去污蔑少爷强|奸啊?就算是少爷名声受损,他到底是个男人,当时领一顿责罚也便罢了,而丫鬟的一辈子都毁了,也唯有春花这种原来就失足在先的人才会答应。
贾敏处心积虑谋害林默的事实已经十分清楚了,听得林如海面上血色褪尽,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般。
还没完,连上次贾敏诬告林默毒害妹妹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原来是贾敏早就摸清楚林默探望黛玉的时间,故意在那时引开黛玉的丫鬟春纤,刻意制造出林默的嫌疑来,然后在林默走后,在黛玉已经服完药的碗上抹上夹竹桃的汁液。偏逢着黛玉那日身子十分不好,碰巧就呕吐和咯血了,算是给了她绝好的机会。
朱万里转眸看往林如海,说:“林大人,事实已经十分清楚了。只是此事牵扯甚广,卑职建议您一定要谨慎处置。”
林如海本来听得死如死灰一般。要知道,贾敏出了这么大的事,被锦衣卫捉拿了去,再裁定入狱的话,连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少不得被御史台参上一本,罢官免职都有可能。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后面林家人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尤其是黛玉,这事情一旦下了定论,罪名尘埃落定的话,她再怎么美貌聪慧,也不会有人敢迎娶获取如此罪名的罪妇的女儿了。
慢着,谨慎处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林如海不禁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朱万里。
朱万里却朝着淳于钊的方向努嘴巴,意思是要看世子怎么说。
林如海大致心里有了谱,起身到了淳于钊的身边,说:“世子,请借一步说话。”
☆、39
淳于钊站了起来;说:“朱大人也一起吧;睿儿;你也来。”
四人一起进了中庭后的一间小小的耳房;淳于钊的随从在林府的厨房内烧了热水;为四人斟上茶来。
林如海恳切地看着淳于钊和朱万里,说:“世子阁下;朱大人,下官实在是惭愧得很……”
淳于钊及时打断了他的废话;说:“林师伯何必将自己与那毒妇牵扯到一起?尽早撇清干系才是明智之举。”
淳于钊的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叫林如海休妻了;听得林如海脸色虽然白了三分;却是暗暗拿定了主意。
朱万里却另外打的主意。
朱万里此次不是奉旨行事,原有些心虚,实在是看在太皇太后和淳于钊的面上才过问此事,实则没有任何手续。虽然现在拿住了贾氏的种种罪证,其中还有杀人罪行,自然是可以将她下狱问斩,将此次先斩后奏的事情圆过去。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万里认为,反正世子的意思就是叫贾敏死嘛,令林如海迫她自尽不就一了百了了,何必那么麻烦?要按着世子的说法,林如海休妻,将林家其他人摘出来,这贾氏还得他带回去,一路上押送看管,回京城后还要下狱审理什么的麻烦事一大堆。再说,这贾氏被休掉之后虽然不再是诰命了,可是,还是京城那边荣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