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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丽难常好。”我接道。
“接口错误。请离开。”
我莫明其妙。
我分明听见两次是“艳丽难常好”,怎么会错误?莫非她们能听出声音?那要接口来又有什么用?
但不敢多试,回了房间。
年一过,春寒料峭,天稍微变一点,我的伤口就会疼痛难耐。再无力气出去看,在床上滚了一个晚上。
直到杜炎回来,我都没有入睡。
他推开门,气急败坏道:
“所有人都在找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我?”
“大尊主指定要你,你怎么回事?”
这下真的不好了。如果被他发现,我绝对死定。我哑着声音说:
“告诉他我和重莲一点都不像。我是随便取的名字。若有冒犯,替我道歉。我的胃不舒服……”
“我看,你是想要故意吸引尊主的注意吧?”
“被你发现了。”
“你起来!你给我交代清楚,你和他是怎么一回事?”
我特想问他一句话:姑娘,我和你很熟啊?但终究忍了。他后面一句话还未出口,门口又有丫鬟道:
“冰语,二尊主找您。”
杜炎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又不敢多说,出门去了。
二尊主?
大尊主是白翎我知道。但不知道鬼母和红裳哪个是老二?
“另外,二尊主说,刚才在门口对接口的人也请去一趟。”
“好好,我去我去。”我立刻跳起来。
杜炎道:“可是大尊主在找他,如果他不去,恐怕……”
“你不说,谁会知道?”
杜炎只好埋头走了。
我们又到了那个石狮面前。
双女音响起:“腻玉染深红。”
“绝色难常在。”
石门打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分明是同一句接口,为何答案会不一样?
只是进去以后,仿佛从仙境掉入十八层地狱。
这边灯火辉煌,那边黑灯瞎火。一条阴森森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直通向无尽的黑暗中。
左边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草丛,看去却是深渊。
道旁是两排幽微的红色蜡烛,走上去像在走黄泉路。
杜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脑袋都不由自主缩入衣服。
忘了走了多久,只记得拐了几十个弯,分了十几次岔。倘若不是跟着别人,保准迷路。
道路突然,一个黑色小亭。
亭中坐着一个女子,声音沉稳而缓慢:
“杜炎,你胆子真不小。我告诉过你的话,你全部都忘记了?”
这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我……”
“另外,刚才在门口试接口的小子,”她打断道,“你的蝴蝶骨上种了个遗忘蛊,再不取出来,恐怕就要溶入骨子里,就打算一直这样,忘记的东西就忘记了?”
原来,当初血凤凰和我交合的时候一直按我的蝴蝶骨,是在种蛊。
“什么?蛊?”我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接触毒物多少年?根本不用看,方圆十里内只要有类似的东西飘过,我用鼻子嗅一嗅都能嗅出是个什么毒。”她冷笑,“不过,殷赐那小子的蛊我解不了。”
四四
我给她说得一头雾水。
第一,我隐隐记得在那个茅厕底下的隧道里,听得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但是一和血凤凰交合过以后,就把关键的对话忘记。我记得只有一句话,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就是因为她在我身上种蛊的原因?
第二,这个人是鬼母无疑。但她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三,殷赐是什么人?
这三个问题,先问最后一个比较保险。
“殷赐?”她慢慢道,“他是一个大夫。救人无偿。杀人无偿。”
“他的字可是行川?”
“看不出来,你居然听过他的名字。”
她的身影慢慢转过来,我闻到了一股清雅的幽香。但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他在我身上种的蛊,很严重?”
“不严重。只是让你遗忘了一些瞬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过的话。当然,这一句话必定相当重要。因为所有蛊都是对身体有害的,而你身上这个无害。无害的蛊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种这个蛊的人是个女人,应该不是殷赐?”
“他只负责制蛊,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放的,这说不定。会种蛊的人多了去。”她说完,转头对杜炎道:“杜炎,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杜炎二话不说,开始往脸上抽耳光。
那巴掌扇得叫重。杜炎平时性格如此自怜,不知怎得下的了手。
鬼母一直没讲话,他扇了大概五六十下,她道:
“住手吧。去给我分妖毒蛊。”
杜炎刚一退下。我突然想起了她的声音。
“住手”这两个字,她在另一个地方说过。
我和重莲从乱葬村逃出,被天山人包围,她那时就说了这句话。
不过,她为什么要救?她应该是重莲的敌人。
不排除其他可能:她觉得直接杀死重莲太便宜。或者说,她想独占重莲。
当然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她。
“二尊主无法替晚辈解蛊吗?”
“不是不能,是不愿。”
“为什么?”
“殷赐和我井水不犯河水。他认识的人种下的东西,我不愿意管。况且,你也没必要解了。”
井水不犯河水?
看来,行川仙人不是天山的人。
而且,她最后那句话说得我毛毛的。预感不好,转身欲走:
“好吧,那我自己去找他。多谢前辈。”
“慢着。你都到了这里,还想活着出去么?”
“为什么不能?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你还跟我装傻?信不信我让你死得难看。”
不装傻死得更难看。
“我真不知道,前辈莫拿我开玩笑。”
“你在鬼母观。”
“天!”我故意吸一口气,“我临死前才知道,鬼母观竟然是一个这般神奇的地方!”
鬼母冷哼一声。
“更没想到,鬼母尊主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年轻?”
“听声音便知道,您最多不过二十五。”
红钉叔叔的忠告:猜一个女人的年龄时,不用担心,尽管往小的猜。但太夸张也不好,最好是比你看到的小五岁。
“是么。”鬼母轻笑出声,“二十五是小丫头了。”
我愣了愣,我听她声音也就三十。
但等她出现在光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据说她长期和毒物接触,泡蛊水沐浴,应该已经是个烂透的人。
但她的皮肤好得惊人,别说皱纹,就是二八少女看了都得自卑。双颊很瘦,眼睛半睁着,媚态十足。
眼睛永远都骗不了人。
苍老的人,眼神总是会失去光彩,缺乏对新事物的好奇心。
“前辈,您,您究竟多大了?”我承认我有点夸张。但惊讶也是真的。
待她慢慢走到灯光下,我才发现她走路有些不稳。
确切说,有一只腿很僵硬,像死物。
我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腿上。
她轻描淡写:
“这条腿是假的。”
“不妨碍主人的美。原来不知道,经常和毒物打交道的二尊主竟然如此美丽。”我嗅嗅鼻子,“而且还这么香。”
“是么。”她嘴角微微扬起,“毒物很大一部分都是香的。正如会发出香味的人,大部分都很毒。”
我蓦然想起重莲。
她抬头看看我,拍拍我的肩。我一想到她浑身是毒,就特别想缩回去。但还是忍了。
她要想杀我,迟早会下手。
“小子,你居然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年轻漂亮的人,我从来不怕。”
“身处江湖的女人,应该具备什么?”她浅浅一笑,看我半天,眼神特别沧桑,“剑、胭脂、粉盒、毒药、男人。年轻漂亮,只会让你吃亏。”
“既然不要漂亮,要脂粉做什么?”
“对付需要年轻漂亮女人的男人——是男人,不是情人。”她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吧。”
我没反应过来。她就这么放过我了?
“如果是换做别人,我早杀了。”她转过去,轻声道,“我儿子若是没死,和你一样大了。”
“尊主,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我的接口不对?而且给了相同的上联,她们给的下联却不一样?”
“你知道为何鬼母观和红裳观的连接点在男妓住宅区么?”
“不知。”
“你在听的时候,或许就是有两个声音,从左右两边发出了相同上联‘腻玉染深红’。”
“没错。”
“实际上,这两个人只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另一个人在说‘腻玉染沈红’、‘腻玉染柳红’、‘腻玉染赤红’等等。”
“不会吧?可是我听只有一个。”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女人听得出两个声音,对应出不同的口号。男人却不能。而男妓的住宅区不会有女人进入,男人又分不出来,也就不怕出现奸细。”
“我竟然未曾发现过这一点。”
“当然,也有一个人是例外。”
“什么人?”
“重莲。”鬼母淡淡说,“他不是男人。”
顿时对她的好感天崩地裂。我二话不说,撤离鬼母观。
“风雀观?”杜炎累得趴在床上,“只有鬼母观和红裳观在洛阳。大家都知道鬼母观在红裳观旁边,但风雀观应该在烟影城附近。大尊主每次过来都是从那边来的。”
“烟影城?”
“天山的大本营,神宫就在那里。据说大尊主的武功这么高,有很大一部分是艳酒教的。但他和艳酒抢步疏,所以最近在闹内讧。这些都是传说,我不知道。”他揉揉头,“人家睡了。”
接下来几日,白翎不知去了哪里。杜炎说,白翎宿柳眠花不过是个借口,他实际是要给红裳鬼母银子。三万两只是表面数字,底下的金额,谁也想象不到。
我想先挣盘缠,一口气接了不下三十个客人。然后我惊愕地发现,大部分的人名字我都听过。然后,又有部分人是认得我的。认出我的大部分要被我威胁,再踢出门去。
眼见花魁大赛就要开始。红裳观热闹得不得了。
四五
鬼母又叫我去她那里。
分明是大白天,我到了鬼母观的路上,还是觉得天灰暗灰暗的,阴森得刺骨。那些道路旁原本我没有看清楚的东西,这会儿也看清了。原来鬼母观除了路、房子还有凉亭,就只剩下了毒物。
想到前次来,听到丛林里簌簌的声音,我还有一探究竟的欲望。现在想起,背后都凉凉的。
班茅、半夏、曼陀罗、断肠草,满院浓郁的香。
蟾蜍、杨瘌子、活辣子、斑蝥,蝮蛇、虿尾……毒物已经多到没地方装,只好从彼此的脑袋上身体上爬过去,蠕动着前进。
随便抽只蝎子,就有手掌大。随便抽条蛇,都有手臂粗。
道路上还有个小网子,里面密密麻麻挤着胡蜂和马蜂。这些虫子都使劲往外挤,像随时都会把网子给撑破。地上一堆死蜂。
进了鬼母的房间,原以为会看到满墙毒虫尸体,没想到她的房间竟与外面大相径庭。
一束百合花,讽刺地插在她的床头。
她周围围着一圈小倌,有好几个都是我见过的。
连我都倍感恶心,也不知道这些小娘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都给吓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