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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之后，才发觉告售一空的楼盘，一到晚上，整幢楼亮灯的住户不及三分之一。换而言之，那三分之二的未入住者，其实是被某些有钱户囤积了，隔一段时间之后，再抛售，从中获取巨额差价。
但入住者仍然感到庆幸。因为市区所能开发的地段早已所剩无几，新一茬楼盘只能向郊区蔓延，并且房价依然有增无减。
红星小学虽然地处郊区，但由于交通便利，位置优越，那二亩半的操场自然成了香饽饽。
前两年，红星小学的操场约有5亩多，是个长方形的跑道。那时，郊区还处于未被开发状态，房价只有千余元一平方。朱一*用职务之便，紧挨着操场盖了两幢四层的楼房，又强行把操场横着拦腰劈去一半，用作建筑一楼的小院和绿化设施，着实狠狠赚了一笔。
剩余的二亩半操场，被老校长张奎用墙头围了起来，但却不再正常使用了。一直任野草肆意疯长着。
吕上风来到之后，就有不少教师向他建议，由老师集资在操场上建两幢楼，甚至还有好事者，把方案都设计好了：每幢6层，每层6套，共计36套，可以满足教师内部的需求。剩余36套对外出售，出售所得用于改善学校的办学条件。
按照物价计算，教师只需拿出七、八万元，就能住上市场价40万左右的房子。如此超便宜的房价，教师们自然翘首企盼，就等吕上风首肯了。
当然，吕上风不是没有心动过。住房，一直是教师的老大难问题，虽说不少教师都买了楼房。但据他所知，教师们大都采用按揭的方式，包括他自己，每月一千多点的工资，仅还贷就是不小的压力。如果能盖上家属楼，无疑解决了教师的后顾之忧，对全身心地投入教学，自然不无促进作用。
但毕竟集资建房是件大事，他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别冲动，头脑发热，一定要谨慎，全盘考虑周详：首先班子意见必须统一，统一之后，再经教职工代表通过，然后上报中心校，获得赵士杰校长的同意，方可实施。这是必走的程序。
吕上风认为，教职工代表这一关是板上钉钉，必然会轻松地通过，因为站在教师的立场，这是他们渴盼已久天大福利；至于赵士杰校长，由于其他兄弟小学已开了先例，相信他也不会横加干涉。但他总隐约觉得不踏实，顾虑重重。他需要听听刘、王二位主任真心话，而不是工作上的服从。
刘、王二*衡了一番，也认为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开口出主意。
“作为学校领导班子，你们站在学校全局的角度，仔细分析一下，建（房）与不建（房）的利弊。”吕上风见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先讲，便有点不快。
“集资建房，对老师来说是个福音，都会积极拥护的。但有风险，因为牵涉经济因素，一旦处理不当，即便我们再清白，特别是吕校长你作为一把手，难免不会遭到莫须有的诬陷。共和小学就是典型的例子。刘石因为开发，明明教师受了益，却遭小人举报，虽说上级查账没有发现问题，但刘石因此心灰意冷，主动提出调离了。肉落千人口，罪让一人担。我认为还是慎重为好。”王德强语重心长地说。
共和小学也是潮东办的下属小学，在吕上风的印象中，刘石是个具有开拓精神的校长，当时集资建教职工家属楼，赢得喝彩一片，但后来却遭到不白之冤，由于事情闹得很大，最后落个黯然调离的结局。吕上风曾为他惋惜了好一阵子。
“我赞同王主任的意见，还是不建为好。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多数老师的心态是好的，但工作上的利益冲突不可避免，不得不防有人别有用心啊！尤其是现在网上言论自由，如果有人借机在网上大肆炒作，不明真相的人又总是跟风倒。到时，我们就被动了。”刘明贺接着说。
“清者自清。难道我们因为担心遭人举报，就不敢放手大胆工作了吗？”吕上风理解二人是替自己考虑，他们的良苦用心，自然令他感动，但却不以为然。
刘、王二人尴尬地笑了。
“如果不建，我们能否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给老师们一个交代。毕竟操场在那闲置着，也说不过去啊！”吕上风缓和了一下口气说。
“干脆狠狠心，缩紧一两年经费，投入在操场上，打上水泥地，安装一些健身设施，让学生上上体育课，活动活动。”刘明贺脑瓜灵活地说。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恐怕我们要背两年债啦。”王德强分管财务，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处。
“从长远来看，我觉得是值得的。”吕上风认为刘明贺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他久有打算把操场利用起来，还给学生一个锻炼身体的活动场所。之前老师屡屡建议他在操场上集资建房，均被他以时机不成熟拒绝了。
这一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这时，朱一安竟打起了操场的主意。
吕上风大务实，小圆滑，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清楚自己是有底线的。尽管他对朱一安说考虑考虑，其实他早已考虑得一清二楚了。
那就是万万不能答应朱一安的要求。
他非常明白答应朱一安的后果，一是把老师得罪完了，因为即便老师想买，价格也会非常高；二是他会成为红星小学的罪人，学生将永远失去活动的场所了。
可是，不答应，朱一安会轻易罢手吗？
以他对朱一安的了解，事情绝不会简单。
看来只有尽快实施计划了。到时木已成舟，或许能打消朱一安开发操场的的念头。吕上风侥幸地想。
7。安内
为了增强学生体质，把操场打造成一个集上体育课、健身娱乐于一体的高质量学生活动场所，理由自然充分、冠冕堂皇。而且，这也与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大力提倡“阳光体育运动”的导向，非常契合。吕上风希望王德强主任能尽快把工程队定下来，早一天入驻，活动场所早一天完工，学生便能早一天得到锻炼。总之，夜长梦多，越早越好。但他左思右想，深知这事牵涉面广，等不得，却也急不来。
教师内部集资建房的呼声，随着潮州市场房价水涨船高。在操场上建活动场所，等于破灭了他们的廉价住房梦。吕上风怀疑，当初老校长张奎把这二亩半的操场闲置起来，必然有顾虑教师呼声的因素在内。然而，朱一安觊觎操场一事，又不便和教师透露。
吕上风陷于两难的境地，觉得自己很可怜，想象自己就像掉进风箱里的老鼠，稍有不慎，难保不两头受气。
他拿出黑笔，在信纸上把全校老师的名字逐一罗列出来。30多个教师，写了大半页纸。
他先在王德强、刘明贺的名字上，用红笔画了叉。当个人利益和学校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领导班子理应责无旁贷地服从后者。加之事前和他俩交过底，他相信王、刘二人会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其次是大队辅导员亓欣，虽不是班子成员，但重任在肩，何况又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加入班子是迟早的事。王德强主任快到站退休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对亓欣的能力和人品很放心。
画了3个叉，只占名单人数的零头。如同万里长征刚走完第一步。他暗自苦笑，按说平时和老师相处还算融洽，但关键时刻，他却吃不准了。毕竟集资建房太具诱惑性了。二三十万的差价，对老师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只能挣上一套房子。
古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利益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心就像发生了化学反应，变幻莫测了。比如一件物品，摆在别人那儿，如果价值几十几百，你完全可以无动于衷；但成千上万，你难保不动心；倘若是千万、上亿的价值，就会有人甘愿铤而走险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在操场上盖教师宿舍楼是板上钉钉，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操场在那闲置着，他们的希望还在。就如插下月季的枝条，总会盼到花开的一天。孰料，事情有变，眼看着愿望落了空，他们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难保没有人不跳出来说事。退一步讲，即便不明着非议，暗着也会散布一些消极言论，诸如学校领导不关心教师的待遇啦、不体谅老师的艰辛啦等等。总之，校长在他们眼中就不是人啦，谁叫你不替他们设身处地地考虑呢。
他停顿了几分钟，两眼盯着未画叉的一长串名单，就像面对一道拿不准答案的多项选择题，似是而非，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但总不能老盯着名单发呆吧？吕上风仿佛碰到了拦路虎，一时失去了主张。
他忽然想起学生时代使用的排除法，把不符合题意的选项排除掉，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这种排除法屡试不爽，正确率虽不说100％，但至少可达到70％以上。他上学的时候，偏科得厉害，文科从不用排除法，但做理科的题目时常用这种伎俩。甚至再拿不准、无法排除时，就捏几个小纸团，分别写上ABCDE，然后采取抽签的方式，抽到哪个纸团，那个就是正确答案了。不过，这种方法严格地说，不能称得上是排除法，只是算是蒙，蒙对是幸运，蒙不对拉倒，但正确率要远远低得多。这当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于是，他很快在牛丽丽、刘保国、孙玉枚等几位老师的名字上，分别画上了红叉。这一类老师的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富裕，他们家的另一半有的做律师，有的经商，皆属于高收入人群，对入住宿舍楼的期望值很低，属于“可有可无”型。
还有一类教师，虽然经济条件不是太好，住房需求也比较强烈，但心态平和，能够顾全大局，属于“随遇而安”型。这类老师占了一半，自然也在吕上风的排除法之列。
剩下的名单，便是令吕上风头痛的强势人物了。
这些所谓的“强势人物”，要么有一定的背景，言行张扬、咄咄逼人；要么锱铢必较，喜欢说三道四。如同一股阴风，虽不占主流，但不容小视，更不易得罪。
平时，吕上风和这些强势人物交往，看似亲近，但从不交心。以他的个性，如果说他们的为人令他不齿，未免有点严重，但至少看不惯的成分是时常有的。
然而，身为校长，为了学校一盘棋，又不能过分突出个人感情，只能隐而不发，多交流，多谈心，思想工作常抓不懈。
其实，吕上风心里清楚，管理因人而异。作为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也可以强势，硬起手腕，大刀阔斧，令行禁止，推行所谓的“刚性化管理”；当然，也可以和风细雨，以理服人，以制度管人，实行人性化管理。关键在于“一把手”的管理思路，思路不同，所走的管理路线自然迥异。孰是孰非，不好辩论。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它和学校管理成功与否，两者殊途同归。毕竟，在领导眼里，政绩才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