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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如果还在世,旭烈兀认为那将是最好的未来,即使退一步来说,兄长忽必烈倘若未死,以他的雄才大略与领袖魅力,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也会比现在轻松得多,无奈天不从人愿,摆落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个最吃力而不讨好的担子。
「不知不觉就成了所有人类的公敌,这点可真是不妙,还是得要小心一点,不然假如还莫名其妙成了所有魔族的公敌,变成十四叔父那样的甲级战犯,这可实在是吃不消啊。」
口中说著叹息似的语句,旭烈兀缓步踏入墓园,转过几个弯道,从树丛里穿越过去,来到一个墓园内最为僻静的角落,父亲的身影赫然在望。
「旭烈兀,你可知自己身犯何罪?」
开头见面的第一句话,胤禛便作著这样的严厉叱喝,让旭烈兀不晓得该用什麽表情走过去。如果表现得竭诚惶恐,魔王陛下说不定就得寸进尺,把脚踩在自己头上;但在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贸然采取高姿态,也等同是自找死路的愚行。
「居然想把粪便扔在大魔神王的头上,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朕是否该将你以叛逆罪论处?」
如果说旭烈兀本来心中谨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预备著与父亲的智慧交锋,在听了这句问话後,他就像是了气的皮球一样,有一种叹息著躺下的冲动。
「你这个老头子在这种时候把我从前线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件大便事?坐在龙椅上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胤禛并不老,尽管已经两千多岁,但身怀绝世武功的他,外表看来不过是个中年人,头发不见白丝,全然不显老态,尤其是当他嘴角浮现一股「知子莫若父」的智慧微笑,悠然望向叹息中的儿子,那样飞扬的神采,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已步入老年期。
「不,认真说来,倒不是为了这个┅┅不过┅┅」
胤禛饶富深意地看了旭烈兀一眼,道∶「能够听到你使用君臣以外的称谓来叫朕,这一点倒是很让人觉得值得。自从你来到艾尔铁诺之後,与朕之间从没有用过这样的称谓┅┅」
在这之前,旭烈兀从来不曾怀疑过父亲的智慧,可是当这句话传入耳中,他先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再来就是质疑父亲是否喝多了中都的污染水源,或者是否感染了某种不知名的病毒,以致於行为失常,没有了平日的睿智。
然而,当旭烈兀再一次望向父亲,却发现他虽然面上含笑,但眼神却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显然召自己回来这件事情,是他有过充分思考才下的决定,而且可能真的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喂,老头子你不要随便作一些乱七八糟的决定啊,我下巴如果被吓得脱落下来,这点你也负责任吗?万里迢迢让我赶回来,就是为了喊你一声陛下以外的称呼,如果让你的敌人知道,全体人类都会笑掉大牙的。」
「即使是那样┅┅也无所谓。连大牙都没有的人类,也没有几天的命好活,他们心里在想些什麽、打算要做些什麽,都与朕没有关系。」
胤禛望向身前的墓碑,还有墓碑前淡雅宜人的百合花束,再将目光转望向旭烈兀。
「朕这几天突然想起,过去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兄长举兵之後的相关事情。」
旭烈兀的兄长不只一人,但曾经举兵反抗胤禛的,却只有忽必烈一人。昔日槿花之乱撼动整个风之大陆,所有人都想不通,忽必烈为何在诸事还未齐备时举事,又一反常态地采用高压暴戾手段,逼得结义兄弟王五反目,领兵相抗,最後兵败鹏奋坡,一代豪雄就此殒落天际。
槿花之乱爆发的真相,对於全风之大陆的人们都是一个谜团,连王五都为此困惑多年,但胤禛与旭烈兀却知道真相,尤其是旭烈兀,至今仍清楚记得多年前的那天下午,刚刚由艾尔铁诺返回武炼的忽必烈,面色铁青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忽必烈雄才大略,毕生见过不知道多少风浪,越是遇到大事,越能使他精神振奋,勇於迎向挑战。在旭烈兀的记忆中,兄长从没有被任何打击击倒过,每一次遇到了挫折,总是更激起他的斗志,在分析挫败原因後,更勇更悍地主动迎战,然而,忽必烈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曾经有过那麽两次,旭烈兀见到兄长的伤痛表情。
一次是在旭烈兀幼时,忽必烈率著一众族人回到武炼,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有些兽人甚至边走边哭泣流泪,这对素来注重豪勇形象的兽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事。
忽必烈用无言的哀痛表情,拍了拍年幼弟弟的肩膀,要他好好记住这一刻,告诉他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位亲人离开了世间,而兄长因为力量不够,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死去。
一次是旭烈兀的少年时代,素来交好的王五大哥与公孙楚倩小姐,连袂拜访了兄长,双方见面後不久,旭烈兀就从族人口中,得知兄长解除了婚约,作出了损及族长尊严的事。当晚,旭烈兀发现兄长大醉在居室,房间里尽是满满的酒坛,臭气醺天,素来不好杯中物的忽必烈,烂醉如泥,萎靡颓丧的姿态,比一个倒卧街边呕吐的醉汉还不如。
这两次事情,都令旭烈兀印象深刻,尽管他从没对外人提过,但确实有那麽短暂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兄长眼中的泪光。回想起来,这两次事件对兄长都是不小的打击,或多或少,兄长的个性也因此而改变,越来越内敛深沉,将人生目的放在所谓的「霸业」上。
但从没有哪一次,像忽必烈由中都回武炼的那个下午,他铁青著一张脸,用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平缓声调,向正翻阅著手中书籍的旭烈兀说话。
「我和我们的父亲说过话了。」
旭烈兀很小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和忽必烈同是曹寿之子的丑闻,在武炼也不是什麽秘密,早有流言蜚语在街头巷尾反覆提起,只是没人敢当面直指而已,就连忽必烈也从不对弟弟否认此事,仅是淡淡说,什麽出身并不重要,英雄是凭著毕生所立功绩来成就,有什麽样的父母,并不能影响他们兄弟。
尽管如此,忽必烈对於自己的父亲却甚是憎恶。生而为领袖,注定要雄霸天下的他,分外不能忍受自己有这样无能的父亲,对於无能庸才的厌恶,甚至远超过曹寿以卑鄙手段诞育下後代的气愤感,因此,忽必烈虽然偶尔会造访中都,尽著身为武炼三十六兽族藩主对皇帝的礼节,却从未与曹寿有任何公务以外的会面。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要祭拜小乔,忽必烈甚至连中都都不愿意涉足,一切公务也可以派副手去接触,但因为小乔埋葬在皇家陵墓,忽必烈每隔几个月都会带旭烈兀前去扫墓。身为帝王的曹寿似乎很喜欢旭烈兀,总是传旭烈兀入宫晋见,与他谈话,但忽必烈却是避之不见,後来,旭烈兀知道兄长是趁机偷入皇宫秘库,盗取艾尔铁诺所收藏的天魔功相关资料,凭此增进自身武学。
因为这样,所以当忽必烈来到面前,提起见过父亲一事,旭烈兀就分外感到事情的不寻常,抬头望见兄长的眼神,更是为之心头剧震。
「我见到了我们的父亲,他是魔族┅┅大魔神王胤禛,我们兄弟都流著魔族之血。」
从兄长口中说出的话太过匪夷所思,饶是旭烈兀沉稳多智,一时间也意会不过来,彷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呆愣半晌後,淡淡地「喔」了一声,而当他脑筋转动过来,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情,并且用理智说服自己,确认兄长不会开玩笑,那句看似超乎现实的话正是事实後,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後的事。
旭烈兀错愕难当,第一时间就是想找兄长问个清楚,但是忽必烈已经率众外出,得知这消息的旭烈兀心生不祥预感,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忽必烈在筵席上斩杀王字世家现任家主,宣告即将统兵反抗艾尔铁诺的消息。
「太快了吧?怎麽会在这种时候?」
当消息传回,麦第奇家所有成员齐感震惊。没有人问忽必烈为何这麽做,因为以忽必烈的雄心壮志,举兵反抗艾尔铁诺是早晚的事,但每个人却都争问,为何在这种时候举兵?兵力、粮草、军械、盟友统合,诸般大事尚未齐备,怎麽会选在这种时候骤然发难?况且,如此大事,整个麦第奇家族竟无一人知晓,这是怎麽都说不过去的事。
只有旭烈兀一个人,知道兄长为何在这种时候举兵,但他什麽都不能说,至少在与兄长会面之前,他什麽都不能说出来。
之後当忽必烈归来,与旭烈兀单独会谈时,忽必烈仍旧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没给弟弟开口的机会,抢先问了一句。
「你会跟著我一起干吗?」
「不┅┅我想不会。」
「为什麽不会?」
「因为┅┅这场战争很没意义。你这样子的做法,就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孩童在闹破坏,这种战争没有任何胜算的。」
旭烈兀的话很直接,因为接下来他还有一些话想说,如果把这些话说出口,或许後来的情形能够有些改变,但忽必烈的大笑声却打断了他。
之後的事情,不只胤禛知道,全风之大陆七成以上的人也都知道,忽必烈囚禁了不愿追随叛乱的旭烈兀,为麦第奇家的再兴保存元气,这可以说是忽必烈在整桩叛乱事变中最明智的一步棋。
槿花之乱的大致发展,就与世人所知道的差不多,唯一的几点不同,就是胤禛曾经派遣属下,想要在忽必烈兵败之际将人救回,保住这个儿子的性命,但在鹏奋坡上一战,忽必烈与王五双双突破,强天位力量纵横施威下,胤禛派去的手下全然无法涉入其中,最後终於导致忽必烈殒落鹏奋坡上。
胤禛派遣的秘使,同样也造访了旭烈兀,要他进入艾尔铁诺,并且承诺只要旭烈兀进入中都,就可以得到庇护,这点与当时正要率众离开武炼的旭烈兀想法相同,就此决定了槿花之乱的落幕方向。
「大致上的事情就是这些,回顾起来,我只有一个问题┅┅」
旭烈兀站起身来,凝视著胤禛,心里有一个问题埋藏好久了,本来他不认为自己会把这句话问出口,可是在今天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该解决这个困惑。
「那一次,兄长来见你的时候,你对他说了什麽?」
胤禛与忽必烈的会面,除了表明自己身分之外,应该还有说一些其他的东西吧。
是否有要求忽必烈什麽?或者,是否有威胁忽必烈什麽东西?这是旭烈兀多年来反覆推敲的问题。
就在那次的会面後,忽必烈回到武炼,发动槿花之乱,以近乎自暴自弃式的拙劣做法,狼狈地惨败并且付出生命,这些都不是忽必烈神智正常下该有的作为。旭烈兀相信,早在忽必烈决定举兵时,兄长本身的精神就处於绝望崩溃状态,究竟是什麽样的打击,让他变成这等情形,这点旭烈兀实在是想不透。
望向父亲,旭烈兀期望能从胤禛口中得到回答,但胤禛却没有这样的打算。
「任何事的进行都该有个时机,现在并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告诉你事实,对现在的你没有什麽好处┅┅」
一如开始时候的高深莫测,胤禛似乎早就知道旭烈兀会有此一问,简单一句堵回了儿子的问题,转身便走,离开了墓园。
这样的反应也在旭烈兀意料之中,本来他就不认为父亲会告诉自己实话,而想著他刚刚的言行,更让旭烈兀感到困惑。
自己的父亲┅┅根据自己的了解,并不是一个重视血缘亲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