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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无甚牵挂了。”
华安安暗下决心,一旦有机会挣到银子,一定要帮马表舅风光体面地回江西老家。从表舅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千千万万个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为名利奔波,但却穷困潦倒,落魄无羁,有家不能回。在这个年代,考取功名真的只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吗?他想不通,只能把这解释为时代的限制。
两人进了西直门,先来到王家老店。虽然只离开几天,华安安却觉得这里完全陌生了。
王三哥告诉他,前两天,费保定来找过他一次。至于祝待诏,没见来过。
华安安一听费保定找过自己,心里顿时热乎乎的。
“费爷没留下什么话吗?”
王三哥摇摇头,说:“我看他拎着酒葫芦,想是来找你喝酒的。见你已经离开,也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离开王家老店,两人横穿北京城,径直来到江西会馆。这里位于积水潭,是京杭运河的漕运终点。南方各省的会馆、商馆比比皆是。
马修义熟人熟路,直接进了会馆,这里都是他的老乡。华安安心想马表舅可能会嘱托人家一些私事,自己凑到跟前很不方便。而且,见人就要寒暄客套,还要来回行礼,他也不自在。因此,就呆在门廊等候着。
过了很久,马修义才走出来,说:“他们要拉着我吃酒,我惦记你在门外等候,干脆告辞出来了。”
两人又来到菜市场,马修义解嘲着说:“我辛苦一年,攒下五两银子,全给家里捎回去了。”
华安安最怕听到提钱的事,因为他分文没有。受到两位老人的招待,他只能说些日后图报的空话,自己也感到没趣。
两人买了五斤米,五斤白面,和十斤黑面。马修义又割了二斤肉,都是厚厚的肥膘,华安安看见都觉着眼晕。这趟采购下来,花费了将近一两银子。华安安见马修义把剩下的几钱小银粒认真地用手帕包好,塞进怀里。他推测,这大概就是下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一回到庙里,马修义把肥肉拿进灶房,用盐涂抹一遍,拿绳子一吊,想找个老鼠吃不到的地方挂起来。找来找去,竟然把肉挂在佛像的后面。普泰惊得变了脸色,连忙叫华安安把肉取下来,另寻个地方去挂。
马修义哈哈大笑,嘴里说着“没用的和尚”,在自己房门后边楔了两根木橛子,把肉和草鱼挂上去,又找了几页经文遮盖住。他对和尚和华安安说,这下过年有盼头了,天天看着墙上的鱼肉,睡觉也流口水。
华安安觉着自己对人家一无所助,还要分食两人碗里的饭,感到非常不安。此时此刻,他热切地盼望祝子山能奇迹般出现,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给大家一份惊喜,也给自己挣点面子。
早晨,马修义从村里借来一把砍柴刀和一条麻绳,领着华安安去山下砍柴。庙里取暖的火盆,烧的是木炭,是和尚化缘化来的。平时做饭烧柴,就得自己去山下捡些树枝来烧。
两人走过结冰的旱河,只觉得晨风凛冽,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清晨的原野上覆盖了薄薄一层霜,不经意间,人会以为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雪。香山迎着初升的朝阳,慢慢褪去夜晚的寒意。满山的苍松森然岸立,大片暗黄的枫树给山上留下晚秋的遗痕。
早饭前,两人捡的枯枝败叶就有一大抱。华安安玩的兴起,他终于找到一件能体现自己存在价值的事情。马修义看今天的柴禾够烧了,就说明天接着来捡。华安安非常痛快,说:“以后我一人来捡,我把庙里的柴禾全包了。”他不是个爱吃白食的人。
从这以后的每天清晨,他都冒着严寒在山下捡柴,并乐此不疲。
白天,他和马修义坐在炕上下棋,晚上,又和普泰在火盆边下棋。他对棋艺新境界的热烈追求,渐渐有了回报。几天下来,他对棋形中隐藏的秘密手段看得更清晰了。虽然算路深度没有多大突破,但他和两位老人对局时,再也不会轻易崩盘。
以他专业棋手扎实的基本功,算路深度的挖掘不是问题。突破固化的旧思路,才是他所要翻越的一道藩篱。
每天清晨,他匆匆扫完院子,就兴冲冲地扛起柴刀和绳索,嘴里哈着白汽,踩着坚实的冻土,来到固定的砍柴地点。凛冽的寒风使他的头脑更清醒。他会反省昨晚下棋的体会,洞悉自己微小的进步,为今天的棋局寻找新的思路。
他曾经畏惧这寒冬,现在他把寒冬当成磨练自己毅力的最佳环境,并且豪情满怀地想要征服它。
临近年关,马修义忙碌起来。找他写春联的村民越来越多,他每天也能收获各种各样的谢礼。有花生、瓜子、核桃、干枣,以及白菜、萝卜、黄豆等干鲜食粮。庙里的伙食也为之改观,面疙瘩汤里有了花生仁、黄豆等稀罕物。
马修义一忙,华安安无所事事。干脆,吃完早饭接着去捡柴,或是对着棋盘,潜心研究自己的新思路。他确信,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自己已经踏入一个崭新的殿门。这是他早就应该进,却失于懒惰和机缘而迟迟没能进入的新世界。
第六十七章 寺庙过年
腊月二十九这天,华安安烧了好几锅的热水,三个人在洗衣服的大木盆里沐浴一新。在这之前,马修义找来村里的蓖头匠,给他们三个人理了发。从模模糊糊的铜镜中,华安安看到的不是白白胖胖的自己,而是面黄肌瘦、毛发凌乱的至尊宝。
近一个月的清贫生活,使他的体重降到了一个叹为观止的等量级。不过,他很满意铜镜中自己的目光,那简直不是心灵的窗户,而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碳火。
他捡的柴禾在厨房外面堆成了一座小山。普泰说,这柴禾足够烧到四月份,让他歇息几天。
华安安又自告奋勇,把佛堂也清扫了一遍。这时,他才发现,金光灿灿的佛像后面,竟然是空的。木棒和茅草、毛毡等物件,构成了佛像的支架。天哪,和尚正是靠这个泥塑的偶像,支撑着寺庙的开支和大家的生活。
他清理卫生时小心翼翼,唯恐撞坏佛像,那可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搬着木凳尝试擦净佛像头顶和肩膀上的灰尘时,普泰见他颤颤兢兢,生怕他扳倒了佛像,紧张万分,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停地叮咛他轻点、慢点。
佛像前的巨幅丝绸黄幔,普泰不让他用扫帚扫,生怕他会扯破那些历史悠久的,佛堂里唯一的装饰品。普泰自己用。无。错。小说 M。quLeDU。Com一根细竹竿,轻轻敲了几下,就算完工。
华安安又和普泰抬起香案前的香炉,把这石头雕凿出来的笨重东西搬到后门外,把灰烬倒净,又用清水洗净。佛爷很高兴,在香灰里藏了三枚铜钱,算是给他们的奖励。
佛堂打扫干净,华安安又要去打扫香客住的厢房。普泰玩弄着捡来的三枚铜钱,笑眯眯地说:“那里糊窗纸都没有,一起风又脏了。就随它去吧。”
到了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嘈杂了三四天的寺庙终于冷清下来。
马修义生活自理能力很强。他在灶房清点了年夜饭的各种原材料,高兴地宣布:“还是过年好啊。看看,猪肉炖粉条,醋溜土豆丝,凉拌萝卜丝,煮黄豆,葱花炒鸡子,过油豆腐,清炖草鱼,哈哈,口水直留喽。”
普泰微笑着说:“不要在佛堂提什么荤腥东西,我佛慈悲。”
三个人不停地咽着口水,说说笑笑,着手做年夜饭。
马修义把二斤猪肉切下一半,另一半仍旧挂在墙上,留到正月十五吃。切下来的肉又分成两块,一块切成片炖粉条,一块剁成肉馅拌上萝卜包饺子。
和尚揉面擀饺子皮,华安安忙进忙出提水烧火,清理垃圾。
华安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年代,这样一种奇怪的环境中过年。条件已经简陋到了极点,他却感觉新鲜愉快。
三个笨男人忙碌一整天,终于把菜肴准备妥当。普泰坚决不让在佛堂内吃饭,和马修义搭伙吃饭,他破戒破的太过分了,连燃灯古佛都觉着难为情。于是,三个人把案板摆到华安安的炕上,把火盆也端进来烧旺。
三个人端起酒盅,互相说些助兴的话,开始动筷。
马修义的村酿烧酒,不知有多少度数。每人只喝了三杯,马修义竟然有了醉意。他哀叹自己生平坎坷,一生碌碌无为。三杯酒下肚,竟然勾起心头压抑多年的不平与烦闷。他不停地给自己倒酒,一直喝到双眼发直,口舌不清。
普泰劝不住他,只好陪着他对饮,不知不觉也醉意熏熏。
马修义长叹一声:“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不知图了什么,竟然背井离乡十几年,流落异乡,功不成名不就,枉过一世啊。”
华安安看他老泪纵横的悲苦样子,心里充满同情,就说:“表舅,幸好您还有我和普泰师傅两个朋友。”
马修义直勾勾地望着华安安,像是在看陌生人,大声说:“朋友你,青春年韶,日后定有一番锦绣前程。和尚是富贵乡里烂腻味的有福人。唯独我,生下来粗茶淡饭,五十岁知天命的一把年纪了,仍然吃糠咽菜。老天对我真的不公啊。”
普泰见他真情流露,就抚着他的肩说:“人生一场春梦,老兄何必挂怀于梦中自寻苦恼?”
马修义仰天嚎啕大哭,双手捶胸说:“我不是举人啊,我只是个秀才。我没有资格考取功名啊。为了混口饭吃,我一直都是骗人的。”
华安安见马修义从斯文腐儒顷刻间变成这个样子,惊得目瞪口呆。
普泰的情绪受到感染,他也敞开心扉,痛哭起来。“我也不是富家人啊,那都是骗那些村民的。我只是晋城一个货栈的跑腿伙计,丢了主人家的货款,不敢回乡,只得隐姓埋名出家做和尚。我也冤呢。”
两个难兄难弟抱在一起失声痛哭,涕泪滂沱。
华安安被两位老人的失控情绪所感染,心里酸酸的,也禁不住滴下眼泪。
普泰突然瞅见华安安在抹眼角,就问:“安安,你也有伤心事?”
这句话勾起了华安安的无尽委屈,他也放肆地大哭起来。“我年龄虽小,这些年也是满肚子委屈。为了学棋,我父母亲吃咸菜喝米汤给我攒学费。好不容易成了职业棋手,却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棋,受尽朱领队的辱骂嘲笑。我走投无路,改行做了试药员,又稀里糊涂流落到这里。我的领导做了棋待诏,从此杳无音讯。我饥寒交迫只好去茶楼下棋度日,又被棋霸欺负。多亏有表舅收留我,要不然,我早就冻死街头啦。”
马修义抹净眼泪,反过来劝慰华安安,说:“都是天涯沦落人,华兄弟,你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