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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儿?”小哲固执地问。
“他走了。”傲君又说了一遍。
“走哪儿去了?他在哪儿?”小哲费了很大力气问,可是声音依然很小,像在梦里一样无力。
他们争不过小哲的倔强,只好带她去太平间看圣哲的尸体。圣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盖着白布单,小哲一把掀开,推了推圣哲,严肃地说:“大嫂呢?怎么不救?”
傲君从后面出来说:“送来时尸体都凉了。”
“大嫂!救救他!别再耽误时间了!快点救他……”小哲突然哽咽起来。
傲君无奈地站在小哲面前,小哲第一次感到好无助。他把盖在圣哲身上的白布单扔在地上,无能为力地拉着他的手,他向来温热的手这时竟比小哲的还冰冷,她难以接受圣哲亡逝的噩耗,她从来不相信生命这么脆弱,她着急地哭泣,可是哥哥嫂子都站在那里不来帮忙。圣哲始终无动于衷,不可能醒来了。小哲还是揪着傲君的衣服让她救他。
贤哲转身到外面去哭。
明哲用结实的双臂抱住无助的小哲,命令她冷静点,让本无力挣扎的小哲不能动弹。他忍住不流泪,一劲儿轻柔地说:“还有我呢,还有明哲呢……”他搂着她的肩膀,把她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好让她不再感到孤苦无助。
“一定得救救他……想想办法……大嫂,大哥……”小哲朦朦胧胧地话都说不清楚。
明哲把小哲带到傲君的办公室,分秒不离地看守她,小哲坐一会儿就又去看圣哲,看着圣哲静静地躺在缥缈的寒气中。不知她是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恢复了沉静,还是以为圣哲只是躺一会儿,不久就起来,或是,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待梦境结束、等待苏醒,可是这个梦好长好长,好像永远醒不过来了……
水葬
按照圣哲以前说过的,如果他死了,希望投在莞美琅嬛后的那片海域,这样依然可以守护莞美琅嬛,便安排了水葬。
圣哲在家是谦长爱幼的兄弟,是全家的凝固剂,备受爱戴,在外面工作岗位,也因温和宽厚、乐于助人,而处处受尽欢迎,如今他死了,同事们都为他可惜哀恸,捐花的、出力的都赶过来一起帮着安排他的后事,有船的也已经主动把船借出来,竟集了三十多条大大小小的船。
莞美琅嬛后的那片海周围都是悬崖峭壁,没有入口,船只只好舍近求远从港口绕道进来,本来以为只有三个小时的船程,结果半路被诸多小岛和崖壁迷惑,绕来绕去绕到下午才总算到了莞美琅嬛后那片海域。海上风不大,但天阴冷。
圣哲被包在一个白布袋里,盖着白百合,沉沉地躺在竹筏上面,竹筏安放在大船甲板上。大船带着小船在花园后的海上列队绕行了三圈,就驶向茫海深处、苍天远处。圣哲独自躺在白布袋里,铺满他身上的百合被海风拂动,散落到一旁,他一动不动。在明哲怀里幽幽地哭泣的小哲却一直在想他临死前经过了怎样的折磨才静止下来呢?当时他躺在雨地里没有一个人管他吧?他该多难受……船队已经驶进海洋,竹筏被解开绳索,放进大海,小哲挣开明哲,追着竹筏而去,要不是明哲一把拉住她,制止她悲痛欲绝的挣扎,她险些掉进鱼群里。
她无力回天,纷纷扬扬的雨打湿她的头发,明哲把她揽回来,说:“他先去另一个莞美琅嬛了,去那里等着我们。”
小哲没有力气说,可是她在心里想:他多么孤独,没人陪他,小哲想去陪他,可是他也许并不需要小哲了,不需要陪伴,没有任何感觉,无论快乐,还是凄苦。
小哲却不行,之前不需要陪伴的她从此也怕极了孤独,没有圣哲的莞美琅嬛,显得那么清冷、寂静,园子里圣哲从前种的花花草草被深秋的雨一打,都彻底落到地上,和着泥土消失无踪。
小哲常常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不知道哪里去找圣哲,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他了。她在自己房间,眼巴巴地望着对面圣哲的房间,这里再不会出现圣哲的的身影了吗?
小哲还是无法接受,明哲早把圣哲的日记都藏了起来,把圣哲房间的门封死了,不让小哲再进去,可小哲一出自己的房间正对着就是圣哲房间的门,虽然紧闭着,但她每每不自主地瞥见那扇门,依然觉得圣哲在里面。圣哲那天冒着雨出去后就再不能回到这里了,他在垂死的挣扎中,一定还想着,如果来得及,再回来看看小哲,看看他们的莞美琅嬛。
她无法入睡,一整夜一整夜地想圣哲会不会突然来到她的房间……常常是眼睛里悄悄闪烁着亮晶晶的泪光,一直熬到黎明。
虽然明知道明哲是最见不得她落泪的,但她无法答应明哲不再哭。时刻惦记着她,明哲也睡不好,有时梦里都梦到她在哭,自己也跟着哭醒,只要一听到有丁点动静,他就急急忙忙地从温暖的被窝里跑出来,衣服都顾不上披去看小哲。
从前明哲说小哲是没血没肉的冰人,现在小哲的眼泪流得太多了他又不舍得了。人的感情不会像生命一样说没就没有了,小哲也需要时间。
明哲尽可能把所有时间都给她,他什么都不要求她,任由着她的性子,只要她高兴怎样都行。她不睡觉时,明哲就陪着她,不管到多晚。他整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逗她开心,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让聪明的明哲伤透了脑筋,小哲从来不喜欢去人多嘈杂的街市,用物质的东西向来不能让她动容,明湾利亚能去的地方之前都带她去过了,去海洋馆和野生动物园,她倒是什么凶猛的野兽都不怕,但嫌它们脏;带她去过游乐场,幼稚的游戏她不感兴趣,刺激的项目又不敢让她尝试;想带她去远处看看,又怕她累着。
她还是喜欢静静地呆在莞美琅嬛,有时一个人去海边走走,不让明哲跟着。
好像海边有很多她最快乐的回忆,圣哲走前的那段岁月有他们最忘我的笑闹,回味无穷,可是每回忆到后面,小哲就不可避免再一次撕开没有愈合的伤口。
没有圣哲的日子,时间过得空灵灵,冬季也变得格外寒凉。明哲是小哲唯一的陪伴,可是他也有一两次事务缠身不得不出去的时候。
走丢在森林里
家里只剩下贤哲、热妮娅和两个孩子,小哲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到吃午饭的时候仍不肯下来,她因为哀伤一直吃不下东西。
贤哲再一次把饭菜端到她房间:“吃点东西吧,已经热了很多回了。”小哲还是不看一眼。这次贤哲不依她了,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他的手臂那么粗壮,小哲在他手中显得更加弱小。贤哲用小勺喂她,她摇摇头。
贤哲忍无可忍了,放下碗,站起来说:“我不说你就算了,你这个样子是给我看吗?圣哲都是因为你……”贤哲咽回后面的话,眼睛又红了,关上门出去了。
明哲打电话回家,热妮娅接起电话,他第一句就问:“小哲呢?”热妮娅把贤哲训她的事告诉了他,他又问:“她现在干什么呢?”
这时小哲从热妮娅身后走过,撑起伞到花园去了,热妮娅就告诉明哲:“她要去花园。”
“外面下着雨呢,热妮娅,你快拦住她,别让她出去!”明哲在电话那边都快要跳起来。
“明哲,你知道,她要做什么,你都管不了,我哪能阻挡住她呢?”
明哲生热妮娅的气也没有用,挂断电话赶回家。可他急急忙忙回来后却没有在花园里看到小哲,他跑到小哲的房间,也没有人。贤哲看到他焦虑出一头汗的样子问道:“你找什么呢?”
“大哥,你明明知道小哲心思重,又何苦说她!她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贤哲早有悔意,听到这个,连忙和明哲分头去找小哲,花园里只有静悄悄的花草、凉亭,海边也空荡荡。他们正要去外面找,傲君回来了,说小哲应该不会走出莞美琅嬛,她只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海边,一个是古树林。
傲君和贤哲再去海边寻找,明哲去了古树林。
小哲确是走进了古树林,她在花园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进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当她回过神来,已经迷失在里面。阴雨的冬天更容易早早地就黑了,空气潮冷,她的脚先湿了,而后身上的温度也渐渐地都被寒冷的古树林吸了去。
古树林里已经漆黑一片了,明哲几乎找到绝望时,突然看到一棵树下有一个模糊的伞影,大伞遮着一个瘦小的身躯,她坐在一条榕树的横藤上,倚靠着另一根粗枝。
“你把我们给急死了!”明哲跑过去抱起她,却发现她身上冰一样冷。她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明哲,又闭上了眼睛。
明哲不再多说,背起她,摸着黑往树林外走。在幽深的古树林里完全没有方向感,他咬紧牙,横着一颗决心,终于走了出去。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小哲身体表面的寒气散去后,就开始发高烧。贤哲看着昏迷的小哲,心里懊恼愧疚,却无法说出口。
等她稍好些,傲君一反常态,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小哲,你真不懂事,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你大哥以为你落到海里去了,在冰冷的海水里找了你一晚上!”
小哲低着头不语。
明哲洗了澡,发现自己感冒了,自己身体向来那么好,这么一折腾都生病了,何况小哲呢?她哪受得了?明哲心里想。
他来看小哲,坐在她旁边沉默了很久。
“小哲,假如你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快乐了。”明哲突然说。小哲没想到他说这话,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着从不属于他的茫然,怔怔地、空空地半睁着,不知道望着什么,继续说:“要是你也死了,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也就告终了。”
小哲看到明哲的悲伤,自己就不敢再难过下去。
再到吃饭的时候,小哲撑着病弱的身体下来,看到贤哲,彼此心照不宣。
满分也不开心
终于熬到天暖,小哲再一次听到了林间小鸟的啾鸣,再一次看到那些花草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可她低沉着情绪,注意不到大榕树的伟岸,眼神却总不自主地捕捉落叶,常有刚刚发芽的新叶还没等到舒展开就簌簌地掉下来,像嫩黄的蝴蝶忽忽闪闪地飘一阵,就静静地躺倒在了土地上。树叶和花瓣落了一地,风一吹又飘飘而起,像一个个可怜楚楚的精灵,满园子寻找着什么,胡乱地连飞带跑着,一会儿去了树根的缝隙里,一会儿去了房子和园墙的角落里,还有的一路奔过花树的荫凉、岩壁的石阶,零零散散地铺在白沙滩上,伫立遥望碧海蓝天。那个照料园子的人永远不会出现了。
本来打算继续读博士的小哲,打从圣哲死后一直休学在家,学校不肯放弃她,早就定她为免试生,但是程序上还是需要她去参加春季的入学资格考试。
小哲勉强去参加考试,明哲一直在考场外等她。明哲从没想过耽误一分钟会造成的经济损失,在他心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