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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怕。嗯,我不怕。
忽然,眼前的空间流动起来,在她面前渐渐汇成模糊的人形。
“陈——,店长?!”
那张似是造物主工作时不小心跌到地上,却懒得加工直接投入了人世的脸庞,此时正笼着来自幽冥的阴冷气息。紧贴着她。
季飔终于明白为什么日本鬼片里所有遇见贞子花子加椰子的人类都变成了傻子,因为现在她自己也正一动不动地和面前尸气逼人的“鬼”眼对眼。
冰冷像一股食人鱼,由顶至踵迅速吞没了她。她听见那些细碎而尖利的白齿咬破皮肤啃噬骨骼的喀喀声,还有血液喷出的声音。嗓子却似被木屑塞满填尽,声音在其中飞撞得奄奄一息。叫不出来。
她变成了四肢僵硬的哑巴木偶。
他忽然伸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几缕苟且偷生的呼吸瞬间被抽离捻尽。
——要死了吗……?不!!!!!!!
他的思维被山洪般爆脱而出的意识流冲毁,反复轰鸣的正是被他捏在手里徒劳挣扎着的女生的执念:
——我不可以死,我还没有让妈妈幸福。我不可以死!!!!!!!!
不可以死。
天空灰暗地凝滞,欲将人的眼球压爆。
镶着白蔷薇的军旗早被血和泥土浸泡扯碎,此时破落成一张哭泣的脸,尸布般裹在他身
上。
雨砸上他的脸庞,和着血冲进眼里,世界模糊不清。他只见黑衣的死神,枯骨似的手指抽出他所剩无几的生命,狞笑着用镰刀根根斩断。
可是,不行。我还不可以死,我答应过妈妈会在圣诞回去。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松开了手。
季飔乘店长露出空隙,用全力挣扎起来。腰间也猛然多了一股力量在帮助她,同时耳边听见陈界冷静的声音:
“还差一点,我压制着他,你快出来。”
季飔听话地用力挣扎,终于从店长手中挣脱出来。她一阵猛咳——从来没这么深切地体会到,空气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白天就敢出来行凶,害我得花时间先做隔离结界,你们吸血暗族都这么烦人吗?”
随意的言语间,陈界已将季飔护在自己身后。
季飔见他瞥了自己一眼,立刻顾不得急喘说:“我错了,咳咳……没有……听你咳……警告回去。但是现在你……先看……前面,他变身了!”
陈界微微一怔,笑意浮上嘴角——他只是想看看她受伤了没有。为了将一般人隔离出去,他花了不少时间,没能及时来救她。结果,她觉得她的愧疚多一些吗?哈。
这个女生完全不符合自己原来对女生的认识,有深入研究的价值。但眼前,他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到“变身”的店长身上。看着店长,他的笑意却更深了——“变身”?!这女生是不是美少女战士看多了?陈界第一次听人把“脱灵”(暗族从灵媒体内出来)叫做“变身”。
店长已瘫坐在地上,在他身旁站着刚才脱灵出来的,长着一身白色长毛的人形怪物。
季飔紧张地拉住陈界:“你的法器呢?”
法器?她真当他是新世纪福音道士?!陈界哭笑不得地转头看她一眼,见她一脸不安和恐惧,只好说:“我已经用‘法器’布置过了。”
“什么时候?”
“弹钢琴的时候。”
“欧。唉?”
季飔本想再问,却见怪物抬起了头。
颇为清俊的一张脸。极年轻的男孩的脸。
脸庞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几缕暗金色的发疲惫地散落在额前。一双苍蓝色的眸子,浸着无尽的悲怆。
'2'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02
他想抬起手,却感到丝弦一般的冰冷介质正笼罩四周,穿缚他全身,令他动弹不得。想起漂泊中的听闻,他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恰恰将女生护于身后,只比自己年龄大一点点的年轻男子:
“你是灵桥。东之理弦者。”
陈界皱了皱眉——这是谁起的诨名,像日货的名字。最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季飔看出对面的“人”开始近乎疯狂地挣扎,因为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似乎已被什么不可见的东西牢牢捆住。四面突围。四面楚歌。只有鲜红的血从他全身各处不断流淌而出。
她拉着陈界的手不觉颤抖起来。
感觉到右臂上的振颤,陈界没有看它的来源,只是注视着面前的“人”轻喟道:“你从灵媒体内出来,就应该知道你逃不掉了,别给自己添加无谓的伤口。”
终于还是碰上灵桥了。
他知道,灵桥和灵媒是完全不同的异能者。如果说灵媒是明与暗的交流者,那么,灵桥就是暗的狩猎者。碰上他们,就意味着他偷来的旅程必须结束了。
本不相信,但现在,周身密密穿缚的银色弦线,连他微如星火的希望也一起绑缚了。
陈界感觉到季飔更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大概是眼前鲜血淋漓的“人”让她害怕了。却听她低低颤抖的声音:
“陈界,他不像坏人。能不能放开他呢。”
——他当然不是坏“人”。他是由人类转化成的吸血暗族,无数吸血鬼传说的真身再现。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家伙。刚才还吓得半死,现在就开始同情敌人了。
陈界有些无奈,却还是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原来是人类吧。”
——为什么?
什么都可以不要。
房前的树影婆娑。家中略显腥湿的味道。叫嚣着胜利的游戏同伴。邻家初恋的女孩子。
都可以不要。如果他只能选择一样——
那么,请让我的母亲幸福。
为了这个愿望,他可以让自己被贵族们所谓的正义左右,做白蔷薇足跟上不值一提的小刺;他可以不眨眼地看着敌人们的鲜血在视野中绽成火红的花,像他们胸前耀眼的红蔷薇族徽一样。
他都可以。只要在那之后,他可以有足够的钱,让母亲可以不再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蹲在地上为别人擦去鞋上的赃物;在别人将钱扔到地上时,低头去捡,谦卑地笑。
然而,却在最后,以轻易夺走别人生命的姿态被别人夺走生命。
那一剑是从背后刺入的。刺穿他没有护甲的平民胸膛。倒下的时候,他看见自己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有那个持剑男孩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满是泪水,他哭叫:“你们害死了我妈妈!!!”
那男孩胸前有仓促缝上的红蔷薇。粗陋狰狞。
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把自己杀死了。
罪有应得。
但是,他答应了母亲,会在圣诞节回去。他那以为自己的孩子只是去当鞋匠学徒的母亲,一定还在夜里点着灯,等待着他归来的脚步声。
只是,他还没能拥抱等待了许久的她。还没能对她说,圣诞快乐,妈妈。
“我欠妈妈一句,圣诞快乐。”
陈界和季飔在空气中许久地静默后听见他低低的温柔声音,无限悲伤的声音。
几近覆盖全身的白色长毛也掩饰不了他瘦削颀长的身材。比起人类,更像野兽的尖利爪子上沾满了刚刚因挣扎流下的血迹。
不肯吸食人血而活,却又要活下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就只是因为那句圣诞快乐,你茫然追逐了百年?
陈界听专门负责吸血暗族的同伴说过,由人转化的吸血暗族,记忆会完全混乱。即使没有受到转化的影响,几百年的时间也会完全模糊他们的记忆。他很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陈界忽然问出这样一个轻缓的句子。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或者幡然醒悟的绝望呼喝,陈界只看见他悲凉地笑:“不。”
“我记得当时瞒着她参加军队时的惶恐和内疚,记得她最后拥抱我时的眼泪和温暖,但我却记不起她的样子。无论我怎么努力想,都想不起来。”
他自嘲地笑,“我以为也许再找找,我就可以恢复记忆,只恢复关于她的那一点点就好。但是,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
苍凉掠过他的嘴角:
“想起来又怎样。妈妈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他面目全非,久到他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时代的。
这里,路上奔驰的不是马匹,而是呼啸鸣叫的铁甲虫。路面也不再是雨后潮湿柔软的泥土,而是雨滴落上去立即粉身碎骨的硬青石板,道道切开嘈杂忙乱的城市。
时间久到,他甚至记不起他为之立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人的样子。
许多许多疑问,他都忘了问,他只记得,他欠了母亲一句,圣诞快乐。
这个亏欠,塑成了他的骨骼,他的灵魂。
让他在这列早已轰然向前的时间列车上,盲然地追逐早已消逝的一生一世。
以非人的方式,他生存了下来。但是,他身为人类的母亲,早就不在了吧。
他竟傻到忘了这一点。
他早已不是人了啊。
他抬头,笑:“……为了活下来,我什么都做了。甚至……吸食人血。”
“但是这个人,”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昏迷着的店长,“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灵媒,请你不要对他做什么。”
“按你的说法,我觉得你应该是英国红白玫瑰战争时期的人。老天……将近六百年前……还好你会现代汉语,否则,凭我像放了半个月的海带一样烂的英语水平,怎么能听懂你说的啥。嘿嘿。我们有缘分啊,你平常要喝血,我正好有个管血库的姨妈。
以你这种外型在外面游荡,太容易被灵桥之类的高人发现,说不定会就地正法。你以后还是和我用一个身体,一起调查。谁让我们有缘分呢。”店长露着洁白的牙齿,对那时像只受惊野兽般的他微笑,却是认真至极的神情。
他一定早发现了他唯一的愿望,是个已经不可实现的愿望。却没有点破,相反却一直帮他寻找着:所处的时代,出身地,居住地,……所有即使是他自己都觉得无从下手的一切。
你的笑,照亮了我百年的踯躅暗路。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仍是人类。
他最后看了店长一眼,便注视着陈界,声音像烟火绽放后蓦然沉静的天空:“请你消灭我吧。”
他身上的白毛已被鲜血染透,贴附在身体上,更显得他单薄得惊人。
“……陈界,你知道吗,”许久没有开口的季飔,此时站到男生身侧,视线却锁在前方的人身上,对陈界说,“你那天撞我,毁了我的MP3的时候,我真想把你杀掉。因为我那时正想,再观赏观赏就去把它退掉吧,用那些奖学金给妈妈买个好些的生日礼物,那可是我用自己的钱给妈妈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我很期待妈妈见到它时的表情呢。”
她转头对陈界笑,眼里却有氤氲浮起:“当时差点就送你就去见玉皇大帝了。真的。”
陈界默默注视了她许久,然后闭起眼睛。再睁开眼时,那架白色的天空之音出现在了距他们五米左右的地方。他走向它,与此同时说:
“你吸食过的人血,都是死人血吧。”
闻言,那瘦弱的人诧异地抬头看他。
陈界将他的神情捕捉到眼里:“是的吧。”
他继续自己的脚步:“我们之中负责吸血暗族是驾驭苍狼的那位,我只是碰巧帮帮现在正忙着高考的他而已。何况,你今天会攻击季飔,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我布设的力场的影响。所以总的来说,你不属于灵桥猎杀的范围。”
他坐上琴凳,话音未落,天空之音已淌出光滑和美的音韵。
陈界望着那个眼中的不解越发明显的人:“我知道一个组织,那里有和你一样的人。你在那里的话,不用吸血也可以继续活下去。而且,说不定可以再见到你的母亲。还没有见到你,她应该也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吧。虽然几率小,但也值得试一试,你觉得呢?”
他眼中骤然燃起希望,即刻却熄灭了,只剩下苦涩的笑容:“即使她在那里,也不会认识我了吧。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以为怀胎十月,养你十几年,都是用来说着听的吗?世界上谁都可能认不出你,但她是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