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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足孝思索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馒头的两侧。一边躺着母亲,一边是幼小的婴儿。只在刹那间,他忽然便明白了答案。他愤恨的跳下座骑,一脚将那僵伏的母亲踢飞出去。“贱女人!为了心疼你女儿,却坏了我的大事!贱人!贱人!”
尸身被大力牵引,重重撞到树木之上,砰然巨响,翻滚着落到灌木丛中。尖利的棘刺立时扎破泛灰的肌肤,深深刺入她的脸颊。那张脸,早就僵硬了,而且已被黄土厚覆。只是,她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变,还维持着临死前的情状。那未暝的双目之中,是深深的不舍和绝望。
这个母亲,在众人争抢食物的时候,她躲到一边,先喂哺啼哭的女儿。在众人放怀大吃的时候,她悄悄为女儿藏起了自己那个馒头。
因为,前路漫漫,粮食难找,可怜的母亲宁肯自己忍受着饥馑的折磨,也要为女儿先作下前路的打算。
这便是母亲啊。
蜣螂育子,功成身死,林禽哺幼,洞嗉空肠。
善哉斯言。
铜炉正传 第三十二章:阿鼻境(上)
第三十二章:阿鼻境
江湖,江湖。
江湖遥远么?江湖何在?
江湖不远,江湖无处不在。人即是江湖,有恩怨之地,便是江湖。
江湖是什么样的?
问千百人,有千百答案。
对十年磨一剑的壮志少年,江湖是希望。豪纵与狂放,血与火,功名与娇娥,弓刀与肝胆。对于归隐耋老,江湖是尘烟,是茶,是酒,是壁上淡墨的山水画,指下铮纵的琴音。对满怀憧憬的少女,江湖是情爱,是江南繁华花市中蹁跹的飞蝶,烟柳间跳跃的云雀,是俊朗的少年,温和的微笑。
只是,江湖的涵义,远远不止这些。
江湖,还有浪迹天涯,茫无归所。还有家破人亡,举目天下无亲眷。有豪情万丈的少年,却出师未捷身先灭,饮恨而终。有成名英侠,在生死之间功败垂成,悲愤与绝望。更有无数殒命于刀剑之下的残躯,有数不清的埋藏于荒山野壑间的枯骨。
江湖,有希望,有失望。有少年得意,也有落拓难堪。
正如同天分昼夜,月别圆缺。明与灭原只是一物之两面。
弱肉强食,生杀并存。成或在刹那,败亦在瞬间。
这便是江`无`错`小说`m。QulEdu。Com湖。
对弱者而言,江湖没有温情。如若山林之中,狼熊虎豹与獐兔共栖,一旦捕与猎相遇,嗅到了血腥气味的虎豹又岂会再任由獐兔隐居蛰伏慢慢成长?或许善良的兔子会有这个期望,但有这个期望的兔子最终只剩下冤魂不散。
胡不为并不了解江湖,也并没想去了解江湖的意愿。在他而言。江湖就如同大宋与辽国之间的战场一样遥远。整天打打杀杀,恩仇快意。那都是学武的侠客们所为,与他一介平民毫无关系。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也踏足到其中来。
只是,他却忘了,天下之事原本无常,命运如何走向,从来便不会听从人的愿望,不预之难,不测之危,一向是老天爷酷虐大地生灵的专权。尤其是在这样动荡颠倒的乱世之间,无数人朝生暮死,他一个人想要独善其身,又是何其可笑之事!
时势是由不得人拒绝和抵抗的。所以,现在的胡不为,除了竭尽其能去躲避灾难,便再无他法。
他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兔子,一只被人前后堵截的兔子。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左右黑暗中,还有叵测的危机。他不断的奔逃,仗着天生狡狯。几度逃命。然而捕猎者无时或断,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时机,从四处包围过来。风声里都能听见利齿摩擦的声息。时不予人啊,他甚至没有一点让自己强壮起来的机会。厄运接二连三,让他每日都疲于奔命。无暇他顾。
胡不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他只是个普通的汉子,既非大善,亦非大恶。家中本有贤妻幼子,泰岳双亲。可是,厄运怎么就会垂青到他身上?他的命运在****之间突然就改变了,他甚至还不知道事情的起由,就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乱流当中,从此身不由己,为了生存而四处逃避。
这可憎的命运,究竟缘何而来,凭何而生?又因何源源不息,无休无止的一再逼迫于人?
狭窄的道路在视线前方延伸。胡不为的脑中被纷乱的思绪填满了,他没有心情跟范同酉秦苏说话。此刻时已入酉牌,夜幕完全降下了,望四处看去只看到团团暗影,树木石草此时尽融成一片。不过幸值秋高天气,黯色虽重,星月却朗,被左右两边沉黑的林木反衬着,黄土道路在三个人眼中倒也不难分辨。
蹄声起落,身边景物飞换,身后是漫天的黄尘。三个人已经跑出二十里了,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阴险的败类!杀千刀的狗贼!趁人之危,不要脸之极!”
是范同酉愤怒的声音。
老酒鬼一路跑来便骂不绝口,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消弭不掉他胸中的恶气。
窝囊!实在是窝囊!听着远近树林中夜鸮时长时促的鸣叫,范同酉心中烦躁到了极点。被人追杀逃命,对谁来说总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更何况他明明是身负奇学傲视天下,却偏偏不得其便,无法施展,这就更让人窝心愤恨了。
范同酉并不害怕施足孝。虽然那老不要脸的阴谋百出防不胜防,但若是范同酉身上封魄瓶还在,让他摆个逆序离宫阵,施足孝的尸群并不足虑。可是很倒霉,现在酒鬼身上的一百零八个封魄瓶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了,最终的保命秘技青鸾魄也在上一次中伏后使用掉。可以说,现在是范同酉入道以来最脆弱的时候。
而敌人却不同,施足孝这一次显然是筹谋已久了。谋定而后动,手上的力量自然不会太差。范同酉深知江湖败类的行事作风,此人最善隐忍,若非时机已成是决不会出手的。范同酉并没有把施足孝在这条路上出现归结于偶然。也决不相信刚才那些中了毒手的百姓,是因施足孝的一时意气而殒命。
施足孝做事目的向来明确之极。
他能在这条路上出现,定是早就发觉了三个人的行踪了,特意到此来守候。他敢来这里守侯,也必定胸有成竹,大局在握。单从他拿捏时机,在酉牌阴时来临前拦截自己三人看来,施足孝无疑占着绝对主动权。说不定……从自己和秦苏跑出江宁府伊始,三个人的举动便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虽然范同酉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但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范同酉心中一寒,顷刻间念头百转。敌在暗我在明,眼下的局势实在太不利了。
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意。林间的风声便在此时突转峻急,一阵一阵的翻动林叶。发出巨潮排岸般的声响。范同酉心头压迫之感愈甚。前路曲曲折折,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座骑的奔行却慢下来了。从中午到晚间不停蹄的奔跑,再神骏的马匹也承受不住。
“不行!咱们的马没僵尸跑的快,再这样下去会被赶上的!”范同酉深知那些失去生魂之物的可怕。前些日子被死尸追赶的经历至今历历在目。
“啊?!”前面的胡不为肩膀震动了一下,用手紧紧护住了胡炭。他回过头来,面上雪白一片:“那怎么办?咱们……要跟他拼吗?”
“不能拼,现在拼不过他。”范同酉咬牙说,“不过,拼不能硬拼,但咱们可以想法子拖住他们。哼!等我缓过了这一阵危机,日后再慢慢找机会报仇!施足孝老贼,总会让你见识到我的手段!”
范同酉打量着身前身后,想寻找一处理想的布阵之地,只是一直没发现合意的场所。此时风声里面听不见异常,远近树林中禽鸟鸣声不乱,想来施足孝的死尸群离己方三人还有一段路程,在左近找地方布个简单的阵法还来得及。
三人再奔得半里许,前方转折处暗色突浓。一片茂密的林地出现在三人眼前。
“就是这里了!”范同酉心中一喜,说话间,单手撑住马鞍跳下马背。那匹枣骝马也不顾主人的动作,毫不停蹄顺着道路扬鬣直奔。
“你们先走。不要停!等我布完陷阱我就跟上去。”
胡不为听说,情知自己留在当地也帮不上忙,便拉动缰绳。和秦苏向前追赶范同酉的马匹。“范老哥,你一定要小心。我们在前头等你。”
飞扬的尘土很快就遮没了视线,黄烟翻滚。在半空中演化出无数奇怪形状。范同酉喷了喷鼻子,驱出鼻腔中干腥的泥尘味道,迅速的察看四周。
这一片树林子很密,灌木生长旺盛,无论从哪一边看向去,都无法穿透浓密的树叶看到天空,看起来,这里几乎就是两重黑布排成帘幕,夹着一条土路向前延伸。
“繁木之地,水气必旺,哼!老贼,你不是最喜欢这样阳消阴长的地方么?看我怎样给你颠倒阴阳,让你也长长记性!”范同酉在心里说道。略一思索,快步走到路面较窄的那一段,蹲了下来。两只手紧并五指勾成小铲勺模样,在大路上飞快刨土。
身负法力的江湖人物,办事效率自然与一般人不同。只用了半袋烟工夫,范同酉便在身边刨出了小山般的一堆土。看看数量足够了,便手推足踏,将泥土打横码成一条长垄阻断大路,高约尺许。然后,竖着又码了一条,两道土垄恰如十字交接的山岭,上下左右隔开了两旁水脉。
这是土障破水局。土能克水,这两道合成一体的土垄占住生位,截断了水脉。此地癸水的阴气因此大泄。
只是,光把水脉截断却还不行。施足孝的死尸们是阴物,范同酉须把这里布成阳旺之所,才能对它们有所伤害。酒鬼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了四枚铜钱,掐指目测,算出生死通绝之门,选定地方摆放,这是弱金催木之法。
土克水,金克木,这是五行生克的基义,按道理说,金盛则木衰,在旺木生地,本不应摆设任何属金之物来消弱木气。只是,若固守此理就失之偏颇了。须知一时之境,当取一时之法。五行生克固有其演化道理,然在用法上,却玄妙万方。
一般说来,人与物,时与势,俱有主客之分,这主客在消长变化上,又独立在五行的生克之外,说起来简单:主强则客弱,客衰主愈强。范同酉在聚木之地放置弱金,固然会稍损木气,然在整盘阵中,弱金居于客位,却在局上抬高主位的木气。
一番布置,生克有序,客主分明。下面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引动阵法了。老酒鬼以指为笔,分辨清八卦宫位,在地面上书写咒文,口中喃喃念诵。最后抽两张天罡引雷符,咬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