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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半碗米粥,正努力挥动王八拳,咿呀自言自语。
得知宝贝儿子没事,胡不为放宽了心。精神懈下,立时便感觉到四肢百骸象散了架般,无处不疼。肚腹间的创口更是剧痛无以复加,有如千百支小刀正在细细切割,他忍不住****了一声,重又闭上眼睛。
这是一间简单的草房。四面用竹篾席子围住了,遮挡风吹。天光从万千细孔中透射进来,照得屋里明亮非常。胡不为看到房顶上遮雨的茅草还很新鲜,叶片黄红,很干净。判断这间小棚子建造还不足一年。
“这是……哪里?”胡不为慢慢吸了口气,问道。
“这是别人的草棚。”那人道, “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到这里治疗。”
“哦。”胡不为侧过头,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疲惫。耳中嗡嗡鸣响,脑袋象灌了铜水般沉重。这样的大伤,他是生平头一次遇到,果然痛苦得很。
“你好一点了么?能不能自己画符?我的药不大灵验……”年轻人搓着手,似乎有些难为情。他给胡不为敷上的只是简单的疗伤草药,疗效极微。
胡不为说不出话来,昏黑如潮,一浪接着一浪的涌上他的脑海。
片刻过后,终于又清醒了些,耳中的锐鸣减轻了。他问那年轻人:“你是谁,为什么……救……救我。”
“我是简方叔。”那年轻人咧嘴笑道,很开心的样子,一口白牙很整齐。
“简方叔?”胡不为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伤痛加身,他各方面感知也大打了折扣。胡不为皱着眉,仔细的搜索记忆。简方叔,这个名字当真很熟。
他终于想起来了。
“简方叔!”胡不为猛的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鼻翼快速翕动。然而震惊带来的力量支持不了片刻,钻入心尖的疼痛又将他放倒回床上,胡不为呲牙咧嘴,咝咝抽气,这仍然没有阻隔他冲出喉头的一句话:“你是青龙士……你……你……你……你是青龙士!”
这番出乎意外,他话都说不囫囵了。
胡不为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传说中的神话一般的人物竟然当真坐在自己面前。他惊得张嘴结舌,然而疼痛又逼得僵硬的嘴舌不断活动。一时间,心中慌乱,惊喜,愧疚,许多感觉涌上心来,同时,激动之下的疼痛也大大加剧,骨头也疼,皮肉也疼,脑袋,眼眶,连脚指头都疼得麻木了。胡不为不住吸气,作出种种古怪面容。
这样的经历当真是绝无仅有的。心神与皮肉同罪,魂魄与剧痛齐飞,当真是百味俱杂,又痛楚又慌乱,又难过又欣喜。胡不为便发出这样的怪叫:“青龙士……咝……哎唷……哎唷……你是……咝……青龙士……哎唷……哎唷……”
想到自己曾冒青龙士之名,招摇撞骗,胡不为只愧得老脸通红,恨不得立时变成一只蛀木虫儿,钻进床板里去。
好在简方叔并没有追究他擅冒之罪的打算。微笑看他,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胡不为总算把澎湃的心潮给镇伏下来了。他硬起头皮问简方叔:“我……用你的名儿骗过人,你不生气?”想到两月前借青龙士之名慷慨许诺,胡乱应承,忍不住又是老脸大臊。只是难为情归难为情,事主就在当面,胡不为却也不能赖帐,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简方叔笑道。
胡不为心中突突乱跳,暗想:“糟糕,他果然是算帐来了。”若在平时,还可以便敷衍边寻找脱身之策,可是眼下连动个手指头儿都很困难,便跟一堆待割之肉放在砧板上没什么两样。青龙士真想报仇,他可是一点辙也没有了。
“两个月前,听人说有我的朋友在颖昌府出没,还打伤了人,我就很纳闷。”简方叔笑道。胡不为心中大愧,偷眼看他面容,却察觉不出恶意。
“我不是有意的……”他低声辩解。
“我的朋友不多,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这么做。”简方叔似乎没听见他的话,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就赶紧跟过来了,要看看是哪位朋友落难,好帮上一把。却想不到是你。”
“我在蔡州郊外就跟上你们了,你们都没发现吧?”
简方叔笑得象个孩子,眉目间闪着快乐,似乎这样的事情很让他骄傲。 “我只担心有坏人用我的名号去干坏事,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没有跟你们打招呼。”
胡不为努力回忆,这两个月没做出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让他发现吧。
“不过,你们很好,是好人。”简方叔看着他微笑。一路上看到胡不为和苦榕怜恤贫苦百姓,很让他感动。从颖昌府到光州,许多难民背井离乡,胡不为两人都是施以援手,或送符治伤,或赠给银子,这一切事都看在他的眼里了。
胡不为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我只是想不到你的功力竟然这么差,你不是有青龙和白虎么?怎么不放出来?让那几个人给打伤成这样?”简方叔只听过江湖人物传述,并不确知胡不为的能力,所以竟然看走了眼,等到发现胡不为让六名豪客打得吐血昏迷,才赶紧现身出来搭救。
好在胡不为福大命大,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竟然没有被一击而亡。
“我的青龙不能打人,只能……杀……妖怪。”胡不为艰难的说。
简方叔浓眉展动,问道:“那是怎么回事?那……白虎呢?”胡不为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钉子就……是这样,只对……妖怪……有作用……白虎……也不是我的。”
简方叔见胡不为说完这几句话,鼻息渐粗,似乎耗费了极大力气,知道他元气损伤尚未复原,赶紧说道:“好了,你先别说话。你身上还有治伤的符咒么?我给你烧化服下。”
胡不为摇摇头,所有的定神符都在苦榕那里,他身上是一张也没有了。
“你等等我。”简方叔转身走向门口,道:“我给你买朱砂黄符过来,你再画些。”胡不为拿眼看他,目光中深含着感激。这青龙士如此平易近人,实在令他意想不到,在他的想象中,青龙士这样名震天下的人物,应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貌威严冷若冰霜,天下独行,叱咤风云……看来,他想得错了。
青龙士行动快极。出去不过一顿饭工夫,便将一应物事都买回来了。光州几日前刚下过雨,屋外的洼地还有积水,无根水也不成问题。只是胡不为毕竟重伤在身,别说运灵气画符,就是坐得久一点也费劲。简方叔看出了他的困难,走到床边,道:“你侧过身去。”
胡不为依言侧翻身子,简方叔伸一只手来抵住他的后心。
鼻端只闻到一股新鲜的腥味,仿佛背后凭空堆满大群鱼虾。胡不为感觉到青龙士温热的手掌抵住自己脊背,一道温凉交替的气流从他掌中透出,注入魂门,上行神堂、魄户,循着足太阳膀胱经运行。绕行三周之后,气息从首穴睛明透出。
恍惚中,胡不为似乎看到一条碧绿的小龙,背生烈焰似的红鬣,在身体内快速游动。小龙所经之处,病痛俱去,手足间劲力顿生。
身后传来简方叔的声音:“我把青儿的元气过嫁到你身上,只怕不能撑得太久,你快点画符。”胡不为深吸一口气,身上的伤痛果然不如先前那样难熬。
等到胡不为奋笔画咒,书到第三张的时候,转接过来的元气便消散掉了。胡不为委顿在地,疼得面色苍白,简方叔赶紧把温水送来,让他颤着手烧化灵符,喝了下去。暖气入肠,胡不为的精神便好了许多。
一张定神符下去,胡不为的性命算是得救了。眼看着他的创口皮肉收拢,粉红的新肉生长出来,简方叔也不由得大感惊讶。他见识颇广,但这样疗伤神速的事情,也是头一次看见。
从早晨到下午,胡不为连服了两帖符水,给小娃娃也灌了一盏,等到酉时将至,他周身的疼痛已大大减轻,腹部的刺伤也结了一个淡红的疤痕。简方叔见他行动如常,便也放心了。推扉出去,要到光州寻些吃食来。
胡不为伸展手足,觉得身体没有大碍了。也推门出去,查看地形。
天刚入暮。一轮红日悬在西面,映得彩霞如火。胡不为看清了身处之地,这是一个小小的山坳,围在绵延的群山之中。望四面看去,林木蓊郁,许多大木直有数人合抱之粗。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从小草棚延伸出去,穿过周围种满的果木,一直向南铺展,远远翻过一处关隘,落了下去。
原来这竟是附近村民种植果树的地方,柑橘树上还只挂着青色枳果,远未到收获季节。他住着的小草棚,是守夜人临时搭建的简易歇宿之所。却不知青龙士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看着天高云淡,四野风清,胡不为胸中蓦然涌起愁情来,无端便想起一首诗词:“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代久远,他早忘了这是谁写的诗,但大意却还记得,依稀便是他目前这样的状况,孤身一人,站在高高的山岭上,看着日落西山,飞霞追逐,心中涌起思念和忧愁。
胡不为真的感觉到忧愁了。
现在是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旅途之中,身在客乡无亲无故,又是大病初愈,几乎所有的倒霉事都压到他的身上来了,怎不让他愁绪满怀?
胡不为瞳中的悲凉慢慢扩散,青蓝色的天空,在他眼中变的愈加深邃。穿越层层林木,目光投到远处,胡不为看到薄暮笼罩之下,群山苍茫,山里山外,此刻也不知有多少不幸的人家正在命运中挣扎,也和他胡家一样,在莫名的灾害之后,各奔前途。胡不为心中一酸,忍不住撮起口来,纵声长啸。
他的法力内力没有苦榕深厚,喝出的气息不能传远。但宛若叹息的一声长啸,却把他长久以来郁积的悲愤和无奈尽融合进去了。
叹息过后,胡不为举步就要进入房中。但就在这顷刻之间,他看到山下树林一群惊鸟,聒噪着,拍翅飞上天空。
“有人过来了?!”胡不为吃了一惊。苦榕曾教给他许多江湖经验,这辨别****动向便是其中一项。眼见着一群小雀飞快投入远处,不敢少停,可以判断来者不只两三人,而且速度极快。这里地点荒僻,会有谁在入暮时赶来呢?
胡不为心中狐疑,想不出答案,但却已不敢再呆下去了。返身回房,抱起了胡炭。一瞥眼间,看到床板上画完的十余张定神符,心中一动。此时身处非常之机,定神符可不能少带了。手忙脚乱,把符咒都揣入怀中了,连简方叔买回的毛笔朱砂黄纸,也一并卷起塞进衣内。然后,伏低身子出门,借着果木的掩护,快速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