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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干这件欺神瞒鬼的事,钱可也真花了不少,她手中有她的老爷留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自己还有贴身的几十两,赠给换给人的那个女儿二十两,赏秦妈十两,赏方福十两,因见方福不大乐意,又添了几两,买住他是最要紧的,只有他跟秦妈才知道自己在安州所生的并不是这男孩,而且方福还答应万一将来那春龙娘子找到了凉州府,他可以挡住一切的麻烦。
还有,为了叫赶车的加快,赏钱由十两增加到十五两,赶车的可还不知足,那意思是非得十两金子他才能满意,沿路他故意不快走,跨著车辕自言自语,说:“我这哪是赶车呢?简直是赶命呢!走不到凉州府,骤子也累死啦!我也累死啦!谁来当当我份差使才好呢!可惜我大了,半大小子没人要啦!不然,我要是个才生下来的胖小子,也许有官太太拿女儿来换我,叫我去当少爷,叫她的女儿来赶车!”分明这家伙是把方二太太干的那件事看出来了,有意来要挟,秦妈害怕,二太太又著急,都恨不得把赶车的叫大哥。
方福在其中调停,天天晚上投店,他跟赶车的在一块儿喝酒。赶车的是沿途都熟,到了一个地方,就有许多人跟他开玩笑,只要一停住车,他就找地方去赌钱,赌运又不佳,连车资带十五两额外的赏银,被他先后支用都输光了,他更加恣意勒索,二太太不敢惹事,又特别赏了他几两银于,其实二太太现在手中的银子真连五两地不够了。
可是赶车的却生了异心,他见二太太拿银子不当一回事,而且方福跟秦妈肯跟她共同作弊,两个人的袋里大概也都肥啦,知府的姨太太嘛,行李里还不摆有一千两?把她送到了凉州府,她一进衙门,给个全不认账,别说钱不能再跟她多要,车、骡子,都许扣下。
这天,来到了山丹县的一个小镇,北边是长城,南边是祁连山,地极险恶,头一天在一家店房里他就会著了几个熟人,全都是穷凶极恶的赌棍,他先跟二太太借银五十两,二太太说:“没钱。”拒绝他啦,他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却秘密地邀那几个赌棍出去,到一个土娼的家里商量了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起身,他把车赶得特别加快,方福在车上说:“喂!路走得不对,你怎么往南去呀?﹂赶车的笑著说:“没错儿!这条路我由十二岁时就跟著我爸爸跑,车都跑坏了三辆啦!跑了没有三百个来回,也有二百来回儿啦,还会走差了路?你就放心啦!”
车越走越往南,南边就是高巍巍黑压压的一片祁连山,路窄无人,天又阴风又紧,地上的泥水结成了冰,眼看著又要下雪,这时赶车的心里却又欢喜又害怕,仰面看山,山已在面前,抬脸刚要向方福说:“老哥别慌!没你甚么事!”
可是方福早看出不对头,一把将赶车的抓住,浑身乱抖地说:“你要怎样?……二哥,咱们好说!到凉州府你要多少都行!千万别……咱们平日无冤无仇!”赶车的却微微地笑,刚要说话,忽听车后发出来一声尖喊,他赶紧回头去看,却见远远有一匹马飞似的驰来,他认得这匹马是胭脂色,隐隐看出马上的人是披著斗蓬,虽然离得甚远,但他也看出那人的手中晃著闪闪的一道白光,不是刀就是宝剑,他吓了一大跳,魂都几乎丢了,但他又想:不要紧,反正山上有咱约的伙计,把她也诱上山去,连她那两只包裹带一匹马一并打劫。
于是他就把方福一堆,说:“你快看!人家都追来了!咱们还不快跑!”方福也回头一看,吓得他更失了魂。车中的小孩又哭,二太太也知道外面的事不好,吩咐说:“快走!”赶车的连连挥鞭,骤子就如同疯了,狂奔起来。
后面的胭脂马也越追越近,马上的人并失声呼叫:“站住!否则我杀尽了你们!”赶车的拼命往前去赶,一霎时来到山前,闯进了山路,山路之中除了坚冰就是厚雪,坎坷难行,但车夫对这条山路却极熟,把车催得更速,忽然见前面山峦拐角之处发生了呼哨之声,二太太在车上还大喊著:“快走!别叫她追上!”
方福却知道现在这地步,是后有追兵,前有盗贼,与其入于贼手,剥个精光,不如回头去哀求,至多不过一场麻烦了事。所以在车辆颠动之间,他就蓦然向下一跃,可怜他老了,跃得不远,两腿整整被车轮轧了过去,疼得他一声的惨叫,车子险些翻了,但赶车的打了一鞭子,骡子又向前狂奔去了。
少时转过了山。此时,后面的追骑已然赶到。玉娇龙来到临近收住马,低著头,见冰雪里趴著被车轧得伤了双腿的老人真可怜,看这样子像是个跟官的仆人,她就问说:“你们的车跑甚么?前面那车上坐的是方二太太不是?她是抱著我的小孩不是?”
方福面如白纸,惨切呼痛,哪里答得出一句话。玉娇龙不敢停留,就弃下方福,策马再去追赶,却听得前面发生了一声惨叫,她吃了一惊,赶紧又将马收住,怔了一怔,又听得有几声呼救,她突然又一急,疾忙催著马走去,转过了山峦却见是个下坡路,冰雪甚滑,马极难行。可是没有见车跟人的影儿,她觉得十分诧异,又低头去看,只见地下有车子滑走的痕迹,好像是刚才那车来到这里,因为赶太急了,骡子跟车子都一时收不住,就都整个的滑下去了。
这样窄的山路车子滑下去,车里的人是准死无疑,她担心著亲生儿子的性命,又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追得太急,并且不该抽出宝剑来吓他们,如今她恨不得一下也滑下山去,她座下的胭脂马才行了几步就几乎打了个前失,把她又吓了一跳,她只好下马,牵著慢慢地向下走去,但马蹄下有铁,一走一滑,所以还需要她用力扶住马,因此走得极慢,半天才下了这极陡的山坡。
出了这条山路之后,就见地下摔坏了一辆车,卧著了腿的骤子,赶车的人已压在车底下了,有三个穿著破烂的人,还在那里乱搜寻。玉娇龙就又把宝剑高举:“你们都是干甚么的?”
三个人吓了一跳,但看见了玉娇龙,看见了她马上的包裹,也看见了她的宝剑,三个贼可都怔住了,他们的手里都拿著带锈的铁刀和烧火的通条,就一齐持著这些兵刃发威,一个就抡著通条向前,问说:“怎么样?你还想要跟我们分点肥吗?拿宝剑来吓谁?我们是黑山熊吴三太爷手下的,吴三太爷也才走,我们今天这件买卖本来就作赔啦!你还想给我们找补点儿吗?”
后面那两个贼人抡著铁片刀逼过来,一齐瞪著眼说:“快把宝剑抛下,连包裹带马部献上来!滚到一边好好站著不许动,回头我们给你找个好丈夫。”又笑著骂说:“哪儿来的你这么个娘们,自投罗网?”那拿通条的就说:“别跟她说这些废话!把她抓下就是了!”
当下两个贼人都挺著刀逼近前来,气势极凶,玉娇龙却单从怀中掏出了弩弓,她这只弩弓是今年秋天时在江南找匠人制作的,弓并不比早先的那个大,可是箭头子加倍的尖锐,三个贼人都没大留神,她可就飕飕的放了出来,射得极准确,每个贼人的腮帮子上都中了一枝,贼人一齐“啊哟”的大叫,两个拿刀的掉头就跑,那使通条的却瞪著大眼,腮上插著箭流著血,他也不顾,就抡著一根三尺长、大拇指粗的通条,如一杆铁棍似的向玉娇龙打来,玉娇龙心想犯不上跟这样的笨贼动宝剑,就又将弩箭射出了两枝,一枝射中贼人的大腿,一枝射中贼人的右臂,这个贼就疼得不能迈腿也不能轮臂了,倒在雪地上,通条也“当啷”的一声撒了手。
玉娇龙不要他的性命,就又一箭射在贼人的背上,索性叫他趴在地下别动弹,贼人却哎哎的不住呻吟,并且声声求饶,玉娇龙并不理,她将缰绳松了手,宝剑入了匣,弩箭仍携揣在怀里,她把斗蓬一敞开,寒风一吹入怀中,那小女孩又哇哇的哭啼起来。
然而玉娇龙却一惊,因为想著自己那亲生的小孩也必然摔出车去了,可是听不见哭啼,她疑惑那孩子可能已经被车压死了,不忍用眼去看,但她又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只见那地下的冰雪之上有一摊鲜血,车已被摔得非常破碎,并且离开山坡很远,可见得这辆车由上滑下来的时候力量之猛,那赶车的被压在车下,头破血流,鞭子抛得很远,已然死了。
可是除了这赶车的,两旁抛著车垫子和车上的板凳,竟不见那秦妈、那二太太和那小孩。二太太她们不能无行李,此时也全都不见了。玉娇龙就想到刚才必是有一帮贼人连妇孺带财物全都抢去了,这里的三个都是穷鬼,他们没有跟著跑,大概是还要拿走那车垫,抬走那车跟骡子。玉娇龙就赶忙过去问那贼人,贼人一边惨叫著,一边求饶,玉娇龙说:“我不杀你,我只间你,那车上的人和小孩都被你们给抢到哪里去了?快说,你们的贼窝是在哪里?”
那个贼就“哎哟哎哟”的说:“我是山南边黑山熊那里的,都是因为这赶车的说那知府的太太有许多金银,其实,甚么也没有,刚才……”这个贼一面说著,一面伤疼得他翻身乱滚,他不滚还好一些,他这样一滚,背上射中的那枝节,就越插越深了,呼号之声也就越来越弱,末了他只说:“那赶车的!笨蛋!他自己送了命,毁了车,娘们儿也都叫……吴三太爷……”这个贼就趴在冰雪上,脸朝下,呼吸渐渐短促,再也说不出话来,玉娇能便赶紧扭过了头去。
如今,玉娇龙知道方二太太连小孩带秦妈已俱为强人所抢走,这乱山之中,通著西边倒是有一股小路,那雪上留著许多人的脚印,可见贼人是从那边跑去了,现在距车碎之时并不久,谅贼人们还没跑去多远,于是玉娇龙又赶紧上坐骑去追。那受伤的贼人是否已死,她不愿去看,因为她现在的心,仿佛极容易发软似的,即使立时将那群贼人追上,他们若不动手,她也不愿多杀伤人,她只想将那方二太太主仆救出,将小孩换回来就是。她感到做母亲的生了个小孩儿不容易,因此融化了她一向骄傲狠辣的性情,更忏悔她过去所做的事。
当下马绕著出走出了很远,但是没看见一条贼影,不过见地下抛著一个很小的花缎子的棉被,她又大吃一惊,跳下马去,将小被袱拾起来再上马去追,只见冰雪没路,山路斜,她又须时时的谨慎,不敢快走。
又过了许多时,方才出了一道山口,离开了山,又看见一片漠漠的雪原,中间有一股弯弯曲曲的大道,这裹就是祁连山阳了,这地方是还属甘肃省管辖不属,都是个问题了。此时天愈阴沉,雪花落得更大,地下的脚印都被新下的雪给盖住了,显得十分模糊难办,四顾茫茫,并无村舍,更看不见一条人影,玉娇龙不由勒马站住,她的脸觉得很冷,身子觉得发酸,腹部且疼,尤其心中又涌上来一股悲痛,就想:这样,我可往哪裹共寻贼人呢?去找回我的亲生儿呢?那孩子若死了倒也干净,万一不死,随著那姓方的妇人,被强盗占据了,他就当了强盗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发恨,恨强盗,尤其恨那骗去了她的儿子的方二太太,兼恨及怀中这小女孩,这小女孩也是个骗子!她帮助她的妈妈骗了我母子,天下之事,决无此理,我玉娇龙生平从没受过这样的欺骗、迫害,当时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