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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空气中的声音忽然变了!
那些欢呼着,尖叫着狂喜着的恶灵们,猛然间一齐爆发出奇异的狂啸——仿佛愤怒,又仿佛惊喜——仿佛惊雷下击,整个灵鹫山都能听到那些死灵们的欢呼。
那是因为它们闻到了迦若手指间的血气,注意到了白衣祭司正在走离神殿。
最后一步,是这样毫不犹豫地跨出的——明明知道一旦脱离开了月神殿的范围,得不到神力庇佑就会被满天纷飞的巨大阴灵吞噬,然而,迦若从最后一级台阶下迈下,依然从容而坚决——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远游。
空气中有风猛烈的迎面吹来,那是恶灵们感觉到了祭司体内的灵气的吸引,疯狂般的汹涌扑来。那样骇人而巨大的力量,搅起了天地间的旋风。
它们纷纷聚集,对着祭司冲过去,发出可怖的尖啸。
几百年了……这些圣湖下的白骨们无法解脱,被历代祭司操纵着、奴役了数百年,它们心里的怨毒已经变得让世间所有万物都变色——第一次脱离控制,而且又见到了拜月教的大祭司,死灵们疯狂起来,扑上去噬咬。
然而,面对着前方汹涌而来的怨灵,迦若的脚步反而陡然加快,往着圣湖中冲去!
劫灰纷卷而来,漫天漫地。
可怖的灰白色在瞬间湮没了白衣祭司的身影。
余下的那些无法挤入核心的死灵,在半空盘旋,焦急的叫嚣着。而灰白色形成了一个凝聚的核,核心里那些死灵在欢呼,血色从劫灰里纷扬出来,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那个凝聚的核一直在移动,往着圣湖方向奔去。
那些得了甜头的死灵哪里肯放弃到口的美味,祭司的血和灵力刺激得它们发狂,争抢着围着迦若噬咬,紧紧跟着他的脚步。
已经看不见祭司的身影,浓郁的灰白色包裹了他,然而,在他走过的地面上,血色如同鲜花洒落——那些无法凑上去咬一口的死灵们迅速聚集过来,在地上的血迹边盘绕,将那些血一一吸入,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
在这样狂乱而震慑的局面中,萧忆情苍白着脸,眼神冷定的、将天心月轮转向最后一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外边怎么了?”陡然间,神殿深处有个声音隔着门叫起来了,惊惶而绝望,“迦若?是迦若么?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紫檀木的门后面,那个女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是拜月教主么?他在这世上的唯一血亲、他的表妹?——萧忆情咳嗽着,胸中翻涌的血气让他几乎无力握住那个沉重的轮盘,然而他眼里也微微有了闪亮的光芒。
“你在干什么?迦若,迦若!回答我……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女子的声音继续在里面呼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渐渐由惊慌转为绝望,“你、你为什么要制住我?你要做什么我肯定不答应的事?……说话!说话啊!迦若!”
外面的恶灵们在欢呼,在沸腾——祭司的血是如此诱人,让那些压抑了数百年的恶灵欣喜若狂。迦若走动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他已经走下了快要排空水的圣湖底,那些怨灵们围绕着他,一路噬咬抢夺着,凝聚成灰色的核。
劫灰还在漫天纷卷而下,湮没了天地和明月。
天际已经透出了微微的薄光——已经过了三更很久了。
拜月教主绝望的惊呼和死灵们疯狂的尖啸同时在耳边萦绕,入耳惊心,然而萧忆情只是铁青着脸,毫不犹豫地、将月轮转向最后第十二宫、一分分全部打开。
“迦若?迦若!?——”在转轮指向最后一个刻度时,漫天的喧嚣声中,忽然从祭坛下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清亮锐利,仿佛沉如生铁的暗夜都被划破。
那声音入耳,神庙里一直冷定如铁的听雪楼主,脸色蓦然微微一变。
他闪电般的回首望向神殿外、那里,以黎明前黑的反常的夜幕为底色,满天劫灰纷纷扬扬。而那苍白的灰烬中,一袭绯衣如同蔷薇般盛开,剑光围绕着那个女子纵横而起——一眼望去、惊艳如灰上之珠。
阿靖显然是一路杀开那些恶灵才来到弥漫着阴毒力量的圣湖边的,她一边挥剑不断逼退那些缠绕过来的恶灵,一边不可思议的看着圣湖里那个翻翻滚滚的灰白色的核心,神色惊惧而急切。
那里,一袭白袍被汹涌的恶灵们围攻噬咬,已经湮没得再也看不见,唯有血色如同雾气般飞腾,散入半空。然而,虽然看不见,绯衣女子却是直觉般的知道了被恶灵们缠绕着的那个人是谁,脱口而出:“青岚……”
在看着不停移动的灰白色核慢慢的停滞、停顿,知道那个人已经被缠身的恶灵们围攻得渐渐失去了奔走的力气,阿靖的手蓦然一颤,脱口低低唤了一句。
忽然间,挥剑将一只对她扑来的死灵斩成两段,绯衣女子足尖发力,便是向阴气最重的圣湖底下奔了过去,转瞬也被浓厚的飞灰湮没。
“阿靖!”站在神殿里看下去,一直冷定的听雪楼主脸色也变了。
“咔哒”,轻轻一声响,天心月轮已经被转到了最后的第十二宫。圣湖底下的水闸完全打开,湖水疯了一样的汹涌泄入地底,方圆不过一里的小小湖面转眼干涸。
湖底下露出了累累的白骨,纵横铺就,在漫天劫灰中看去,是黯淡的惨白一片。
那些围着迦若噬咬的恶灵们,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外人进入圣湖,瞬间有些微微骚动起来,在外围的一些恶灵无法抢上去撕咬大祭司,登时转过身来、向着那个居然敢大胆闯入禁地的绯衣女子扑过去。
灰白色的内核被这样一扰,涣散了一些,迦若的身影显露出来。他的身侧,劫灰飞散的空气奇异地凝聚起来,虚空里居然出现了一只饕餮——
虚空中的幻兽恋恋不舍,雪白的眼眶里流下泪来,几度想走近主人的身侧,却几度被迦若挥手驱赶开来。“可依陀洛阿梵密托安谛。” 耗尽了仅剩的灵力,将咒语从口中合着血吐出,迦若念动禁忌之咒,将饕餮永久的封印回远古洪荒中。 “朱儿,朱儿……回去。回大荒去,等你…你的下一个主人。”白衣祭司挥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吩咐他的幻兽,眼里有淡漠的笑意,“别这样,啊?别这样……回去,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召唤你了,你会有新的主人。”
大祭司全身的白袍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肩、背、手、足上到处都是咬着他血肉不放的凶灵,一口一口咬下去,带着无比的怨毒和兴奋。他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眼看着湖底水闸黑洞洞的门就在面前不远,然而再也没有前进一步的力量,只是任凭那些恶灵噬咬,用手支撑着铺满白骨的湖底,不让自己倒下去。
此刻,也看到了绯衣女子蓦然的闯入,转瞬被卷入苍茫的劫灰——大祭司黯淡的眼里陡然闪过焦虑的光,几次要站起来、然而力量已经不够。
“萧忆情!”陡然间,他想到了唯一相托的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大声呼唤着这个名字, “萧忆情助我!” 远处的神殿里,听到祭司呼声的白衣人手指猛然一震,忽然间长长吐了一口气——
毫不犹豫地,萧忆情忽然出手、青碧色的刀光从袖中如闪电般划出,冷冽如苍穹雷霆。听雪楼主用尽了一生的武学造诣,一刀就将神殿上供奉着的天心月轮斩为齑粉!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猛然间为之震颤。
地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垮了,将整个灵鹫山都震得微微晃动。
圣湖底下,那道由巨大玉石做成的水闸闸门失去了控制,颤了一下,猛然开始沉沉下落。
“迦若!迦若!——外面怎么了?你在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紫檀木的门里,拜月教主的声音已经因为震惊而变得绝望,拼命嘶喊着,却因为筋脉被封而无力做任何反应,只是在那里一遍一遍、撕心裂肺的问。那声音里的急切和担忧,让听雪楼主一贯冷漠的眼里都有了微微的动容。
“萧忆情助我!”劫灰漫卷,白骨累累的湖底,那个白衣祭司被恶灵缠绕着,唤他的名字,声音在灵鹫山空旷的天地间回响,“——萧忆情助我!”
两个人的声音交缠着进入耳内,听雪楼主眼里的光如同冷电。
一刀劈碎了拜月教数百年来供奉的圣物,他再不迟疑、隔空挥手,指风破空处紫檀木门被震开,门里苍白着脸嘶声大呼的女子、看到站在圣殿里的听雪楼主,猛然间呆住,意外的说不出一句话。
“神殿要塌了,快往远离圣湖的方向走!”萧忆情隔空解开了明河被封的穴道,冷然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向着干枯的圣湖底掠去,身形迅疾如电。
他的身形刚离开最后一级神庙台阶,那些遍布空中的恶灵也同样察觉到了,瞬忽间云集过来,想撕咬开他的躯体——然而,仿佛感到了这个人身上有什么惧怕的东西,那些恶灵嘶叫着,却一时间不敢扑过来。
他知道,那是他体内那一半所谓的“月神之血”。
听雪楼主的脚步丝毫不敢停顿,提起了一口真气直奔湖底那一片灰白色最浓厚的地方,那里,翻腾缠绕的怨灵们正在欢呼着享用百年难得的血肉盛宴。
“楼主!”冲下湖岸的时候,他听得阿靖在叫他,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欣喜和震惊。
然而,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死灵羁绊着,绯衣女子不停拔剑刺击,却一时间无法走出半步,然而看到他安然的从神庙中出来,她的眼神却是极度的欣慰和喜悦,脱口:“你没事?我还以为……太好了!——”
萧忆情甚至来不及看她一眼,脚步也不敢有丝毫停顿,掠过她身边,急促的向着被死灵们围攻噬咬的白衣祭司方向奔去,眼里的光芒凝重冷定。
那是他答应过迦若的事情——无论如何,今日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到!
他不敢再看阿靖喜悦的眼神,当此时、她这样难得流露出的感情反而如针般刺痛他的心,连手指在刹那间都有些颤抖……她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看着!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迦若、迦若,即使何其残酷,但我答应你的也必无反悔。
“萧忆情……”看到听雪楼主掠过来,那些恶灵们纷纷有些畏惧的退避,白衣祭司回头看着,眼神里陡然有轻松欣慰的光。血从他的每一寸肌肤里汹涌而出,身上很多地方露出了森森的白骨——虽然感觉到了有人逼近,还有很多恶灵张开嘴咬着他的血肉,不肯松口。
迦若却是一动不动的任凭那些恶灵群起撕咬,仿佛一个沉入池底的诱饵。
在萧忆情过来的时候,他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然而连这样的力量都已经不够了,血流满他的白衣,祭司的手指衰弱无力,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湖水已经完全被排干了,晨曦淡漠中,可以看见黑洞洞的湖底闸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宛如地狱张开了大口,吞噬着什么。天心月轮已经被砸碎,闸门失去了控制,在本身的重量下沉沉下落,发出令大地震颤的声音,一寸寸重新合拢。
然而,他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萧忆情,助我一臂!”迦若回头,对着身后赶来的听雪楼主请求,抬起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