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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要赌,却也要押上些稀世奇珍。赢了,珠宝还是你的,这美人儿也自会跟上你走。如若输了,那不好意思,妹妹还是他的妹妹,珍宝也归他得。他在西市开赌局已开了十余天,竟还从没输过。”说着,他一侧首,向后一摆头,“连我们那么谨慎的瞿长史,那一天参赌,都没承想在他手里栽了跟头。”
李承乾只要听得有法儿可赢得美人归,就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含笑望向那少女道:“美人儿,你想要什么?”
他随手乱找,急着在自己身上翻寻宝物。不过他今日本赤着身,平日就是不惯拘束不惯佩戴的爽快性子,一时竟找寻不着。他一时急得游目四顾,往他身边的封师进、张师政等人身上去找。却是杜荷含笑提醒了他一句:“太子,你手上戴的……”
李承乾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指上竟还戴着个翡翠扳指,忙一把撸了下来,丢在席上,看了看,忍不住皱眉道:“就这东西,未免对美人儿太过不恭。”
他说着一想,却从僮儿手里要过一块玉对牌来,笑道:“今儿出来,真真没想到,我是什么也没带。这样吧,我把这玉对牌压上。这可是我宫里库中专用的对牌,有了这东西,我库中凡有的,你喜欢什么到时就可以拿什么,哪怕把整个库搬空了也可以。这下总行了吧?”
那少女却含笑摇头。李承乾急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做赌注?”
那少女就看向她那长相极丑的哥哥。她哥哥却看向李承乾头上。那少女就也望向李承乾头上。李承乾伸手向自己头上一摸:“这儿的东西?”那少女一点头。
李承乾伸手就把自己束发的金环给撸了下来。却见那少女摇头而笑。李承乾急道:“那是要什么?总不成是要我的头?”
少女微微含笑道:“要头干吗?我要你头上的王位就得了。”
她此语一出,赵节、杜荷、封师进等人不由都脸色大变。李承乾迷于她的美色,人在局中,还没想明白。
——何止他不明白,连那胡人少女也只当作玩笑,并不明白。她只依着她哥哥的示意,没想她哥哥是听了魏王府中长史的吩咐。只听她笑道:“你肯不肯嘛!”
李承乾听她语气带着娇嗔,有若玩笑,不由大喜道:“肯,有什么不肯。有了你,我还要这一天到晚让人提心吊胆的王位干什么。你可是突厥人?我若赢了你,你带我去你老家,咱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匹好马,一把强弓,我跟你潇潇洒洒,去过两个人快活的日子如何?”
那少女似也喜欢他的爽直热烈,不由一笑。李承乾只觉得自己后胳膊肘被人捅了一捅,也没在意,大笑道:“好,有什么局,咱们现在就赌来。”
那少女的哥哥已凑上前来,手里捧着个小案子,案上放了两个赌盅。赌盅边各是三个骰子,那三个骰子都是上好的象牙做的,上面红绿成点,好不可爱,两人就待抢一把双陆。
李承乾平日也爱赌,但不过是偶尔玩玩。就算玩玩,又什么人敢正经赢他,不过取笑罢了,所以他又能有什么赌技?开始输了一把,他还不服,还要接着赌,没想一连三把,他都输了。可他每输一把,那少女就脆声大笑,让李承乾输也不觉输得烦恼了。
杜荷、赵节等情知太子这么玩下去日后必落话柄,一时却也拦他不住。三把输过,却听那少女含笑道:“喂,你这王位可是我的了。”
李承乾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过我连王位都没了,就剩个光身子,好不可怜,你却要我怎么样?”
那少女微微一笑:“那你不如跟我走。”李承乾真恨不得拍拍身站起,直跟了她去。却听魏王哈哈大笑道:“好刁钻的丫头,也不知你要那王位有什么用。依我说,那一半的耳珠你却要还不要?”
那胡人少女一听,就偏过头来。她的耳下,可不正缀着一颗红艳灿烂的耳珠?这颗耳珠,原是那日瞿长史上门时,她哥哥赢来的。她哥哥本是珠宝行家,一见那耳珠,就已爱不释手,不为这个,今日也不会巴巴地远远赶到这儿来听魏王府的吩咐。
却听魏王笑道:“你可知这耳珠是什么来历?那可是陈后主宫中之物。这对东西,一粒可倾城,两粒可倾国。你只赢了一粒,还算不上什么,我手里可还有一粒,要不要跟我再赌上一赌?”
那少女看着他一说话,一张大肚皮就抖抖而动,不由得莞尔一笑。
却见魏王已从瞿长史手里接过另一枚耳珠来。那耳珠却和少女耳下的一样大小,但颜色不同,湛蓝湛蓝的。只听魏王笑道:“咱们就赌这个好不好?如若你哥哥赢了,这耳珠自然归你。可如若你哥哥这回输了,不只是你,连同你适才赢得的王位,也要一齐归我。”
他说来语气轻快,旁边杜荷、赵节等人虽明知是玩笑,可一时听来,不由也觉得刺耳,连李承乾都开始觉得有点别扭。
没想那少女竟对她哥哥极有信心,一点头,痛快地道:“好!”
魏王哈哈一笑,一招手,那少女哥哥已经捧案靠前。魏王拿起那赌盅,并不看手里,随手晃了晃,就按在案上。那少女哥哥也摇了,也按在案上。两人同时开宝。没承想,一开宝,却是魏王赢了!
李泰一时不由哈哈大笑:“小美人儿,如今你可是我的了。”说着,转眼望向他哥哥,开口笑道:“太子,你的王位却还是我帮你赢回来的。真真好刁钻古怪个美人儿,我都要舍不得撒手了。今日我替你赢了,可真想把这赌赢的东西拿在手里好好把玩上两天才好。”
他话里半真半假,李承乾那样的直脾气,一时自然接不上话来。
一转头,魏王却已笑着冲那胡人少女说道:“小美人儿,现在可以过来了,我把耳珠替你戴上。你也不吃亏,赢了输了这对耳珠总都是你的,让我看看这对鸳鸯珠一齐戴在你耳上到底是何风采?”
没想那胡人少女这时面色惨变,口里忽冒出一连串的胡话来。
她哥哥口里也冒出一连串的胡语回答。
说到后来,那胡人少女真的急了,直盯着她哥哥,怒道:“阿突鲁,你不能骗我!我不要跟那个大胖子,你答应我,说我陪你玩这个,就让我自己选人的。可这个大胖子不是我选的,他坐在那儿,简直就要被太阳晒得滴油。我跟你说,我是死也不要跟那个大肚子的!”她这一串话用的却是汉语。
——哪怕是李承乾也时常叫李泰“大肚子”,却也只是在背地里。李泰贵为魏王,当面何曾有人敢这样贬损过他?
只见李泰一双眼忍不住眯了起来。他一向风度从容,但这时,当着众人面横遭一个美丽少女的污辱,却也不由得一时心中恼恨,尴尬异常。
但他什么也没说,不愿给李承乾属下看到更大的笑话,只是一双眼中冷光一闪——料来这少女被迫跟她回去后,无论再怎么美丽,是断没好果子吃的了。
杜荷与赵节等人都笑看着那兄妹俩争吵。他们早已明白,今日,魏王之来,那是早已算计好了的,无论是什么“烈马、快刀、名姬”,里面都包含了极为狡诈的算计。哪怕那匹马儿还没把太子颠死,李泰借着这少女也要好好羞辱下李承乾。这时见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是乐得不行。却见那少女与她兄长越吵越凶,最后,那少女怒极道:“我是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全是故意的!你忘不了父亲还在世时我妈妈给你的羞辱。”
她哥哥只是冷冷而笑。那少女眼见已说不动她哥哥,忽一下就从那匹小马上跳了下来,直蹦到了后面一个捧刀的人面前,浑身气得直打战,话都快说不利索了,一字一顿地道:“你、杀了我吧!”
她汉语本来颇为流利,这时情急之下,却带出她本来的胡音来,让她的语调越显得刚烈肃杀。
众人至此才注意到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个捧刀人。
人人只觉先像没空儿看他,只忍不住去看他手里捧着的那把刀。
那捧刀人却是个中年汉子,长得普普通通,身材粗壮夯实。他脸上神色跟块石头似的,哪怕场中吵得再凶,他也是纹丝不动。他双臂也跟铁铸的一样,小臂在两肋旁平平伸着,上面捧着一把刀。
众人先还没看到刀,就已看到了刀鞘。
却见那把刀套的是软鞘。在座之人个个也算见过宝贝,却再没见过那么旧,却透出一股寒意的鲨鱼鞘。那黑色的鲨鱼鞘上,饰以冰绡,黑白相配,格外的斩截触目——难不成这人就是瞿长史带来的卖刀的?
瞿长史见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魏王脸上无光不说,还叫李承乾手下看笑话。忙适时插话道:“陈兄,麻烦你把刀再捧近点儿。”
那卖刀人却不言不动。瞿长史一皱眉,他手下已忍不住呵斥道:“你是聋了?叫你靠近点,听见没!”
那卖刀人却沙哑着声音道:“此刀太利,不宜近人。”
瞿长史手下方待呵斥他,却听瞿长史已笑道:“这倒也是。”
说着,他冲杜荷与赵节等人笑着点头:“各位别小看这刀,可知它却是当年隋末排名天下第一的凶器?名为‘用舍刀’。”
他一句话未完,张师政已讶然道:“可是当年漫天王手里那一把?”
瞿长史微微一笑:“张兄果然好见识!不错,这正是当年漫天王手里的那一把‘用舍刀’。不过,当年它还不叫用舍刀,而是名为‘漫血刀’。漫天王当年持此一刀,宰割天下,不知有多少大野豪雄就折在这把刀下面。这刀后来曾被漫天王借给厉山飞,它在厉山飞手里,更是大开杀戒。记得厉山飞曾有句名言,‘刀在一天,我死期就一天还没到’。可惜漫天王与厉山飞如今墓木已拱。这刀却还是罗卷从漫天王手里偷来的。他偷来后,为这刀上戾气太重,恐怕自己压服不住,专赶到罗浮,交与当时在那里的优禅师。据说优禅师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拼却折寿,好容易才化解了部分这刀上的戾气,给它更名为‘用舍刀’……如今不知怎么却落在了陈兄手里。”
说着,他微微一笑,向众人介绍那捧刀人道:“这位陈兄,大号陈淇,出身柳叶军,却也是一条好汉,只是如今怕少有人知道了。当年柳叶军中,‘马上耿,马下陈’,陈兄之名,只怕也说得上名噪一时。陈兄说得不错,据说,当年为此刀太利,哪怕藏于鞘中,也时常夜半无故刀气外泄,脱鞘落地,最后,漫天王访得这把‘鱼藏鞘’,才借碧水长鲨之力把它给拴住了。也难怪陈兄要说‘此刀太利,不可近人’。”
在座之中,只有张师政最熟大野掌故,听得连连点头。旁边人等,如杜荷、赵节,更别提李承乾、李泰,都同是出身贵胄,也只当作故事来听,信得上几分就难说了。
却听李承乾笑道:“快不快,光说有何用?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瞿长史笑道:“这刀不只是利,更还有三样好处。”
李承乾笑道:“哪三样?”因为这一打岔,他已从那胡人少女美色带来的震撼中醒过神来。回头一想,他再怎么心思粗糙,也明白魏王今日带来的这所谓“烈马、快刀、名姬”只怕没一样是安了好心的。
他生于富贵,虽好学着打仗玩,到底未曾上过战阵,对利器之爱也就相对一般。适才,为了快马与名姬,他已不小心失态中落了魏王无数话柄,这时,再不肯轻易开口一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