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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身形,悄悄地就跟上了那几个大食人。
那几人却是奔向郊外。
——猫儿市本就是长安城外,长安城外的南城墙脚下,隔着护城河,原也有一带居民区。这时那几个大食客却是从猫儿市撤向郊外。
李浅墨一路借物隐形,悄悄地跟着他们。
大食距长安城足有万里之遥,李浅墨跟着他们,是为了弄清,他们此次来到长安,到底有何图谋,为何要全力追杀柘柘口中的小王子?想起柘柘,他忍不住就对那小王子关心起来,却不知他姓甚名谁,又是何等样貌。
却见那十余个大食人退入远郊之后,竟自找了个阴凉处歇息下来。他们个个似都爱洁,轮流去水边洗漱了一回,然后静坐在那里,除了盘弄一开始就存放在那儿的马,就再无动作。
可那些马,却引动了李浅墨的好奇。只见那些马儿分明都是战马,个个身高腿长,极为骁骏。而这些白衣大食人,所用兵器,俱为马刀。他们不像什么刺客,一个个却像战士。
直到夜色降临,月亮升起,却见他们一个个匍匐在地,对着上天祷告。那情景也颇为感人。
李浅墨远远地望着他们,觉得他们自成一群时,行动安详,举止稳重,不知怎么却会对昭武九姓之人如此虐杀。一时只觉,这个世界,他不明白的事情真多,不解为什么分明不相干的两族人,就不能好好相处下去,非要如此残杀,才能证明活下去的意义吗?难道这些杀劫,仅只是为了信仰,为了土地,为了权利?那样的视他人生命如草芥,自己就会快活吗?
【二十四、麦田战】
长安城南的开阔地,到处都是一片平畴。这里都是良田,良田之间,沟渠纵横。偶尔夹着一片小树林,树木也大多都是桑树。
从这儿再往南走一点,就是终南山了。此时月光甚明,已过二更天,附近的农人早已休息,四野之内,阒寂无声。黑夜里也遥遥见得到终南山那高大的影子。
有一行人悄悄地在这暗夜里走着。
这行人一共四人、三马。只听一人低声叹道:“一共备的有七匹好马,现在却只剩下三匹了。那些大食人,怎么,他们的马就永远要比咱们的好,从来不知道累呢?”说话的是个女声。
另有一人答道:“如不是小王子频施幻术,以各种禁制、奇术,召来幻影之声、流沙之象阻拦,现在,怕是连一匹马也剩不下了。”
——原来,这一行人就是正在被大食人追杀的木姐,魉魉,魍儿,还有她们的小王子。
却听一人道:“小王子现在怎么样了,可曾歇息过来?”却听魍儿恨声道:“他累成这样,一时怎么醒得过来?”他受伤之下,还动用九幻之术,代咱们阻挡大食人,所以累得晕倒。只怕好一时,都醒不过来的。”
说着,她激动起来,怒道:“都是那该死的阿骨达尔。等今日之事过去,回头哪天晚上,我非去找他,废了他那一身幻术不可。”
魉魉的声音极为疲惫,这时诧异道:“就凭阿骨达尔的幻术,怎么伤得到咱们小王子?”却听魍儿怒道:“还不是怪那好死不死横杀出来的黄衫客!那厮,趁我们昭武九姓之危,居然代虬髯客传话,要我们小王子听命于他。说他愿意率一支人马,帮我们抵御大食,但从此昭武九姓就都要听命于他。也不知那虬髯客是怎么想的,于东海建国还不够,静极思动,居然恼于天下再无战乱,想去咱们那儿掺和一脚。那黄衫客今儿又来相逼,还带着把不知哪儿寻来的用舍刀。那刀经佛门慈悲之力炼过,空幻交征,加上黄衫客不会使用,登时把阿骨达尔那套幻术焕发出十倍的威力,不只害人,连同害己,差点儿没杀了看热闹的那些个闲人。我们小王子要不是心好,出手相救众人,又怎至于受伤?看我回头怎么找阿骨达尔算账!”
却听魉魉低声叹道:“回头?我只怕咱们再没有回头了。”
三人之中,要以她感应最灵。今日,首先发觉大食人追杀来的就是她。此时,她正与魍儿共乘一马。
木姐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忽翻身下去,把耳朵贴向地面,伏地倾听。然后,只见她一抬头,冷声道:“他们终于破了小王子布下的九幻之界,重又追上来了。”
那小王子此时正俯在马背上,犹在昏睡。三个女子一时苦笑互望,却个个挺起脊背来。她们三个个个脖颈颀长,这时身姿一挺,有如三枝柔弱的花茎,俏立在这如水凉夜里。
却听魉魉叹道:“我还以为,今日的追杀总算是结束了。”说着,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所以,我真不懂虬髯客那样的男人,居然会恼于天下再无争战。若是我,能歇上一世该有多好啊!”
身后的追兵奔行极快,转眼之间,仅凭肉耳,已听得到他们的马蹄声。
想起大食人的骏马铁骑,三个女子不由相视苦笑。她们的马跑了一天,这时只怕再也跑不动了。可此时,她们反不似白日里的惶急。要知,她们在底诃离一脉中,专门修习“夜术”,平常白日里,她们断发挥不出自己威力的十分之一,可一到了黑夜,有幻术相助,她们较诸白日,战力高出岂只数倍。
可那如附骨之蛆的白衣大食……
却见魉魉忽在马上冲她的两位姐妹一礼,低声道:“小王子今夜,就拜托两位姐姐了。”说着,她忽有些伤感,“只要进了终南山,你们想来就不怕了。”她忽一转头,望向与自己同乘的魍儿,歉然道:“魍儿,有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却一直未能得空。原来,咱们同在师门修习时,你那只玉狸儿,却是我失手弄丢的。我想告诉你,却只怕你生气,以后拖得越久,就越不敢说了……”
身后的铁蹄声越来越响,大食骏马果然非比寻常。就在这说话之际,魉魉回头一望,不只闻声,已可见到他们的人影。
只见月光下面,远远的平畴间,已见得有三五十骑马儿,与它们身上那些骑者雪白的袍子。
三女此时却不急着逃,她们还在歇养马力。她们所乘的粟特马,较诸大食马,虽欠缺耐力,但瞬间速度却更快些,可惜不能持久。只是,今日三匹马儿也累了。她们情愿让它们这么慢步着,可以再歇上一歇,等到……等到命运那无可挽回的重压迫近她们时,再让它们放腿一奔。
却听魍儿道:“何必再提?其实,我早已知道。平时念叨念叨,只是我是那个脾气。其实我反高兴,你弄丢了我最心爱的玉狸,就像欠了我的,可以让我们更贴心些。”
她犹未说完,却听得身后一片蹄响已近在百步。那马上的大食人已在用他们的语言呼喝着,似是在说:“终于追着了!”
昭武九姓与大食人缠斗已有数十年。她们都知道那些大食战士是何等嗜血的性子,眼见得身后大食人已经迫近,兼之听到他们兴奋的语声,就知他们那嗜血的脾气又被点燃了。
魉魉一回头,望着越迫越近的大食人,忽喝了一声:“走!”她说走,可自己并不走,只见木姐与魍儿这时双腿一夹胯下之马,夹护着她们小王子的那匹坐骑,已箭一般地向前奔去。
而魉魉,却从马背上跃起,面容冷厉,迎着月光,身影一幻——分光之术只有当此月夜,才真正能幻发到极至。
只见朗月之下,她跃起的身影一阵颤动,幻化成了两个。可两个身影,竟都直向大食人那疾拥而来的数十骑铁骑扑去。
底诃离一门中,女子多修习夜术,她们的名号也称为“夜来”。魉魉此时想来已尽全力。
底诃离一门的幻术当真非同小可,只见夜色中,她的身影一分为二,二化为三,虚虚实实,若真若幻,竟化就了十数个影子。每个影子手里都漾着一把刃尖锋利的银刀,月光漾在那刀身上,更助她身影的迷幻。只见那十数个影子,持着十数把银刀,各个扑向飞驰而来的大食人。
连那些强悍的大食人,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扑向自己的影子到底是真是假,忍不住就稍微一拉马缰,减了速度,挥刀反击,先护住自己。
——魉魉居然要以一己之力,奋起分光之术,阻拦这批大食铁骑,好给她家小王子赢得一线逃生之机!
却见那批大食人当先的十余骑铁骑为魉魉所阻,速度一缓,后面的却又一波拥了上来。
魉魉此时想来已在拼了。她适才一击之后,面对着拥上来的第二波大食人马,竟再次奋起,又发出一击。依旧是若真若幻的十余条影子,每条影子手里都持着一把银刀,刀锋直指向飞奔而来的大食人喉头。
有骑者一拉缰,挥起马刀就是一击。可这一击,却如砍进了虚空里。那条影子竟只是幻影。却听得一声惨呼传来,却是有个骑者生性强悍,眼见扑向自己的影子太过浅淡,只当做是幻影,并不减速,反向逃走的那三人方向疾追而去。可他身形才一靠近那虚影,一把真切切的银刀却割入了他的喉咙。他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号,就已坠落在地。
魉魉一招得手,顺势结果了那死者骑坐的坐骑。只听得那马儿哀鸣一声,颓然倒地。后面收不住势的数骑在它倒地之际忍不住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便有骑者不防之下,被掀落于马背。
魉魉两度出手,斩得一人一马。可她心下忧急,再度发起第三击。可这一击,也不过重又阻住了十余人,其余的大食骑者,白袍飘飘,已弃她不顾,跃过她那若真若幻的影子,直向小王子方向疾追而去。
魉魉不由长叹,她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只见她身形曼妙,在空中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虚影来,仿佛幻影之花,银刀闪闪,魅影迷离,要尽全力,缠住这被她阻隔下来的十余人。
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可她耳中细心听着远去的蹄声。先开始,只听得王子的粟特马今日果然尽力,歇息了这一晌后,一发足,只听得蹄声疾驰而去。
似此这般,那他们终究还是逃得过今日之劫的。只要入了终南山路,大食人的马力发挥不得,加上小王子往日在那里布下的埋伏,那今日之险,他必能避过。想到这儿,她难得的脸上露出一笑,真心欢喜起来。
——只要他好,哪怕他醒来后,身边从此、再没了自己。
可那些马儿今日奔跑得太过辛苦,它们本来就远逊于大食马的耐力。魉魉忽然听得,自己一方的三匹马儿,分明蹄声略慢了下来。
她知道它们已经尽力,但哪怕是这样的略慢上一慢,那些不死不休的大食人,凭着他们名驰天下的好马,转眼间也会追上她家小王子。
一念及此,她心头一乱,一条幻出的虚影却被一个大食人手中之刀劈中,魉魉忍不住身形一颤。虚影中刀,她也不是全不受力的。她心中狂呼着:怎么办?怎么办?
却听得遥遥的,数十丈外,木姐忽然一声轻喝。她回目一望,却见木姐忽然兜转了马头,一身黄衫飘飘,单人独骑,执着一把九莲钩,直向追踪而至的三十余骑大食人的骑队直冲而去。
三人之中,要数木姐年纪最大,修为也最为深厚。底诃离的“夜门”一脉中,她与花妖二人本来并列大师姐。可数年之前,花妖即已惨死于大食人的刀下,如今只剩下她独撑夜门。
此时,见追兵已近,她返身驱马奔来。
她名为木姐,所习幻术名为“草木流”,只见她在一片平畴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