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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反而只见到那血光中的瑰丽,反而在她的心中,把这个毕国的王子更加神化,反而会更加地要追寻于他。
连云第中,此时,珀奴正在与枇杷一起闲话。
枇杷正在与珀奴梳一样新兴的发辫。
编了有好一晌,只听枇杷笑道:“这个可真难,编得我手都酸了。这本是你们胡地传来的式样,要编好怕不要两个时辰呢。怎么,我听说,最近,龚小三与你不开心了?你们不是生死之交吗?”
珀奴的伤已渐好了,只听她道:“什么叫生死之交?”
枇杷笑道:“还不是龚小三那孩子乱说的。生死之交,就是说,两个人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你们这么好的交情,最近怎么闹翻了似的?”
珀奴一时不由出神,喃喃道:“他怪我不该夸别的王子生得帅。”
枇杷道:“你却是夸了哪个王子生得帅。”
“不过是毕国小王子,还有那个大食刺客阿卜王子罢了。”
枇杷笑道:“可惜,我都没有看见。怎么,他们比咱们砚王子如何,当真比砚王子生得还好看?”
只听珀奴低声喃喃道:“那个叫阿卜的也还罢了,长得再有男子气概,也太爱杀人了。可毕小王子,真的,比砚王子生得还好看啊。你要见了你也会觉得的。”
却见枇杷放慢了手中的动作,问道:“那砚王子,与那毕国小王子,在你心中,比较下来,究竟如何呢?是谁最让你抛不开,放不下?”
珀奴像还从没想过这么严肃的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砚王子自然最好了,跟他在一起,我从来没有不开心。像是有了他在身边,就有了指望,有了安全似的。他虽不爱说话,但我知道,他心里头是对我好的。可是……”
她顿了顿,向枇杷问道:“枇杷姐姐,你说,人是不是真的如我妈妈说的,都生得很贱?”
枇杷不知她怎么会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不由笑问了一声:“噢?这话怎么说?”
却听珀奴道:“照说,跟砚王子在一起,我特别开心,我该时时想砚王子才是。可我一见到那毕国小王子,不知怎么,一看到他,特别是他的眉毛,那么浓那么忧郁的眉毛,心尖儿就忍不住一阵阵地发疼。
“……没错,就是发疼。他明明是一副又礼貌又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可我哪怕受了他的冷淡,却还是忍不住想亲近他。因为一想起他,我就忍不住心尖儿上微微地发疼。我怕越靠近他会疼得越厉害,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好像喜欢那样的感觉,就像妈妈说的,好多女人,最后总忍不住犯贱一次,会去在意那个全不在乎你的人。”
她似乎自己想着也头疼了,靠在枇杷身上道:“照说,我以前并不这样。我喜欢快快活活。跟着砚王子,我本来已经够快活了。为什么,我偏要挂念那个让我一想起来,就不快活的人呢?”
枇杷本是想借机警戒于她,可听了这话,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明白那种女人心头又是温柔、又是疼痛的牵绊。每个人,终究都可能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天魔星。
却听珀奴忽然问:“砚王子现在到哪儿去了?”
枇杷失神道:“适才东宫来人,像有急事,恳请砚王子救太子一命。砚王子就此出去了。”
李浅墨隐身于一口大缸后面。
他这是在伏击。
这口缸,是寺庙里专门用来供奉光明菩萨的那种海缸,口径极大,不知怎么,被废弃在这儿的街边上。
今日,他先收到了太子承乾的求救,说是魏王府罗织了一份极严谨的证据,要诬告他是刺杀魏王的吐火罗杀手的幕后主使。那份证据将由李泽底接手护送。
听到消息后,下午,李浅墨先去找了幻少师。
而此刻,依据幻少师的消息,他就伏击于此地。
——李泽底号称天下五姓中第一高手。李浅墨已曾三度看到他出手。知道要从他手底抢到那份证据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才打起了伏击的主意。
可埋伏在这儿,他自己心头也禁不住一阵好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他到底是要帮谁呢?
前日,玄武门城头谒见天子事毕,回到嗟来堂时,索尖儿还在等他。
眼见有他在,李浅墨也不由一派高兴。两人就着稀微的月光,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只听索尖儿笑道:“本来,大家伙儿都在这儿等你的。可听到刺探消息的兄弟回报说,你已安然从玄武门离开,大家伙儿也就散了。”
所谓大家伙儿,自是指五义、谢衣、邓远公与王子婳等——都是湖海英雄,哪怕彼此挂心,却也不愿轻易表露出来。李浅墨听索尖儿这么说,心头不由一阵感动。
却听索尖儿笑道:“你回来之前,我们却也玩得痛快。我与众兄弟好生赌了一赌。”
李浅墨笑问道:“赌的是什么?”
索尖儿道:“就赌天下权柄,最后会归落于谁人之手。”说着,他笑吟吟地道:“近日,杜荷那厮还屡屡向我示好,还有魏王府瞿长史也有意招揽我,似乎我一下子也颇入他老人家的眼了。看来,皇位之争渐炽,他们也需要一些底层听话的人来听风报信了。我算计着,是不是我也该适时赌上一把了。”
说完,他转头望向李浅墨,问道:“兄弟,若是你也入局,太子、魏王、与晋王,甚至包括吴王,你却会押谁?”
这句话一时却把李浅墨问倒——自重入长安以来,他所卷入的是非,多半就与储君之争有关。
可若问到他想帮谁,却让他说不清。
李浅墨当时皱眉道:“谁都不押可以吗?”
索尖儿笑道:“人生在世,哪有什么都不押的?”
李浅墨喃喃道:“可无论押哪个,都是人命。我又如何有权利去押与不押?”
索尖儿一时笑看着他。两个人虽彼此都笑着,却也觉得,果然如了那日索尖儿在偷刀时说的话:曾那么兄弟同心之人,随着时移事转,彼此有些观念,真是越行越远了。
只听索尖儿笑道:“你什么都不去选择,那怎么行?最后岂不是会什么也得不到?”
李浅墨笑道:“可我如果能什么都不去选择,那岂非也是一种选择?何况,什么都不去选择,也许最后我什么也得不到。但得到又如何?也许恰恰相反,什么都不去选择,是否也可以说,最后,我什么也不会失去?”
索尖儿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抚膝一叹:“不跟你说这些绕脖子的话,你是羽门高徒,说这些,我必绕不过你。可说到头,我还有百来个兄弟,他们不能到头来全无所得,不是吗?”
说着他忽然大笑道:“而不管怎么说,你我都还是兄弟不是?”
李浅墨这时回想起与索尖儿的对话,知道索尖儿既如此说,想来心中已有选择。
世人都有选择,连子婳姐姐,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可要他支持谁呢?
李浅墨一想起这个就不免头大。太子、魏王、或者如幻少师所选择的冷门的晋王,他只觉得其实个个都好,也个个都有其弱点,却个个都与自己不甚相关。自己的无从选择,是不是也正是因为自己并无所图呢?
就如今日他要代李承乾出手,不惜冒险犯难,从李泽底手里去抢回那个可以诬告东宫的证据,只不过是为了,他不忍见李承乾那么个爽直的少年就此受诬罢了。
所以他没有选择,只有底线。
可自己近日缠绕进这个营营争斗的长安,却又是为何?
也许,只是为了好玩罢了。
他自幼孤独,甚少与人干联,也许,自己只是独自行走在自己的人生中,难免寂寞。他情愿混入这个雷雨不断的长安,让那无数豆大的雨点儿,不停地砸在自己的身上,那让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所有的少年都喜欢淋雨一样……
这样的自解让李浅墨忍不住都觉得开心起来。
是的,他何须选择,时间自会做出它的选择。
他只希望,所有的人,在所有的选择中,都起码还可以略存有一条底线。而犯他底线者,绝无赦!
一股侠气忽然涌入他的心中。对,犯我底线者,绝无赦!
据幻少师说,魏王府所谋求的证据是一沓书信。
那个吐火罗侏儒所属的杀手组织“贵霜”一脉本与大荒山一脉颇多渊源,而大荒山一脉如今却把宝押在了东宫身上。所以,要想找出东宫是幕后指使者的证据,只要简单罗织一下也不难。
那证据都落实在这一沓书信上。
而今夜,李泽底就是要从“贵霜”一脉手中接过这个证据。当然,为此,魏王府也要付出一笔大价钱。
东宫哪怕获知这个消息,明知对自己不利,也不敢轻易卷入,只恐一旦加以阻拦,反而坐实了那份证据。是故,太子承乾不得不央求李浅墨出手。
这里是灯市口,本是每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时整个长安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凡是灯盏、灯芯、灯油的作坊大多汇集于此地。
此时已是二更天,宵禁已过,街上全无行人。猛然地,李浅墨耸起了耳朵,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屋瓦声响。
接着,却见街中心里,行来了一个人。那人昂藏已极,却也是好一条大汉。
李浅墨直觉地觉得那来人是天下五姓中人。却见他立身街中,似是在等什么人。
有一时,才听得屋瓦上头又一声轻响,一个细瘦的影子溜了下来,他伸手在怀中一掏,拿出一叠信札来,却并不立即递给那个大汉,而似在等待什么。
那大汉随身携带着一口箱子,想来是用来交换的财物。
这时那大汉把箱子放下,退后了几步。
那身材细瘦之人一开箱子,似感满意,伸手一掷,手中那份信札已向那大汉扔去。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李浅墨今日一身夜行打扮,因为实在不便暴露身份,连面也蒙了。
这时他从缸后猛一腾身,伸手就向空中那叠信札抓去。
他动手极快,信札才一入手,他心头大喜,就待遁去。
却听得街尾忽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笑道:“覃统领,我说如何?只要放出消息去,刺杀魏王的幕后主使断不容这份证据落入我们手里,这不,他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李浅墨闻言不由大惊,那说话人的声音,分明就是魏王府中的瞿长史!
——这是一个套儿!
李浅墨至此才惊觉,自己究竟已卷入多深。
可怕的还不仅是瞿长史露面,他口中的覃统领,不是覃千河,却又是谁?
而且不只覃千河在此。
李浅墨此时惊觉之下,才觉街头街尾,杀气已起。
分明袁天罡、许灞也同在此地。
覃千河、袁天罡、许灞都是当今天子的手下亲信。
不知魏王府如何能请得他们出来,分明是有意在他们眼前,落实正是东宫太子手下要谋夺这份事关刺杀魏王一案的机密证据。
李浅墨这一惊,却也惊得额头冒汗。怪不得东宫方面,哪怕听闻了消息,终究不敢出手谋夺,而是拜托自己。
他当即身形一矮,躲过街中两个人对自己的出手,就势向街边一溜,要缘墙上屋,借着这一块复杂的地形,溜出这个埋伏圈去。
可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猛地一烫。
——李泽底!
他竟早就埋伏于此,且是埋伏于一户民舍之内。这时隔窗遥袭,但听得窗棂破裂的声音,李浅墨只觉得自己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