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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似乎感到了什么,声音已经颤抖:“那些尸体……”
杨逸之道:“不错!无綮国民以土为食,着土而生,一旦在逆转安息之阵中吸纳地心之力,能量将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语音一顿,低声道:“复活的力量当然也不会例外。”
相思脸色霎时惨白:“你是说他们还会复活?”
杨逸之回头注视着她,缓缓道:“是每一片碎屑,每一滴鲜血都会复生——立刻复生!”
第五章、芙蓉云深栖神兽
朝阳已经升到半空,上面高雯云净,中天一碧,日边红霞散为纨绮,而下面大地沉陷,黄土翻涌,如一片浑噩的云海,伴着风雷之声,震耳欲聋,天地被截然分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天堂与炼狱就在滚滚尘烟中做着无穷无尽的对峙。
风势愈大,浮土蔽日而上,天空终于阴暗下来,大地的震动也由强而弱,由弱而无,似乎浩劫之后,一切正在缓缓平复。
然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悄悄从尚在余震的土地中蒸腾而上,惊风而散,无处不是,宛如巨大的阴影,盘横在天幕之上。
四外怪声大作,宛如群鬼嚎哭,凄厉无比。
那片凹沉下去的土地渗出无数缕黑烟,继而冒出一个个三尺见方的土泡,此起彼伏,骨碌乱响,从高处看去,宛如一锅正在煮开的黏粥,滚滚翻腾,四面扩展。
众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刚才数千倥杜母破土而出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光凸起的土丘就已是方才的数十倍。
地肺翻腾,无数块被撕裂的血肉都会化作一个新的倥杜母。并且无穷无尽的复制下去。
一声裂响,数千只兽臂几乎同时伸出地面,向半空中肆意抓扯。一个倥杜母刚刚从泥土的桎梏中挣扎起身,下一个土泡又已隆起,宛如刚刚煮开的泡沫,无尽的繁殖。偌大的一池流土瞬时已被塞满,成了一片黑色的肉山血海,根本望不到边际。而那些倥杜母彼此挤压,极少转动,只能前扑后拥,在地上翻滚爬行,地色已经丝毫不可见,连其中唯存的几许间隙,都随时被新从地底钻出的倥杜母塞满,后者宛如叠罗汉一般伏在其他野兽身上,下面的野兽护痛,拼命甩头撕咬,一时间,万千怪兽竞相发出凄厉长啸。
突然,几头靠近沙地边缘的倥杜母止住嘶鸣,仰头乱嗅,似乎已然闻到了生人气息,蠕动着向几人栖身的大树爬来。
一瞬间,成千成万的倥杜母宛如怪浪潮水一般涌来。它们似乎无知无觉,只是循着血肉之气,疯狂前行,前排的倥杜母被同类踏在足底,瞬时就已变成了肉酱,然而那淋漓的血肉只被其他兽足一甩,落地之后在泥土中打了几个滚,立刻膨胀幻化,瞬间又已复生出骨肉经脉,经山风一吹,惨啸之间又已长成丈余高的巨兽。
它们虽然爬行得极为缓慢,但身体沉重,踏的地面一阵乱颤,宛如平空卷起千层黑浪,万蹄扬尘,群吼惊天,声势浩大,眼看就已进入密林。
那些倥杜母似乎有眼无珠,前扑后拥,遇到对面巨木竟然丝毫不知躲避,迎头撞上,还来不及后退,其他的野兽已然山呼海涌而至,将头的一批倥杜母生生压在树上,那些倥杜母痛急狂啸,死命挣扎,然而身后的野兽也无路可退,又被新赶到的巨兽踩踏挤压。一时群兽暴怒,哀嚎干云,空谷回音一震,直似万千迅雷同时暴发,石破天惊,山崩海啸。密林之中残尸遍地,黑血横飞,碎尸残血落地立刻重生,又向兽群中扑去,循环往复,竟是越来越多。
而那些千年老木也已不堪承受这无数巨兽的摇撼,参天巨干竟然顿时折断,倒落尘埃。群兽毫无畏惧,如潮水一般向下一棵大树涌去,只听枝叶纷断与兽蹄之声,乱成一片。顷刻之间,数十株十人合抱的古木已残枝寸折,碎叶如粉,被踏成一堆尘芥。
相思看得惊心动魄,照这样下去,只消须臾,自己容身这棵大树也会被倥杜母踏倒,这无数怪兽铺天盖地而来,任你三头六臂,也是杀不胜杀,更何况它们每一块血肉都能重新繁殖!
相思回头望着众人,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杨逸之皱眉道:“只有放火烧山。”
相思惊道:“烧山?”
杨逸之点点头。
小晏站在对面的大树上,道:“杨盟主是否知道这片丛林绵延千里,一旦纵火,只怕会千日不息,而林中草木禽兽,村人土著都会在杨盟主这把大火中被化为灰烬。”
杨逸之双眉紧锁,沉声道:“如果还有一线可为,杨某也不会想出如此横造杀孽之计。”
小晏默然片刻,道:“无论如何,纵火之事万不可为。”
杨逸之冷冷道:“倒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小晏投目远方:“应将它们引到空旷无人之处,再行诛杀。”
杨逸之道:“殿下既知此丛林绵延千里,又何谓空旷无人之处?”
言谈之时,倥杜母已然到了脚下,将大树团团围住,只消几次冲击,几人脚下巨树已经摇摇欲坠。
卓王孙突然道:“芙蓉泽。”
相思惊道:“什么?”卓王孙没有回答她,只将步小鸾小心抱起,转身向北看去。
杨逸之和小晏亦是绝顶聪明之人,只略一点破,已然明白。
杨逸之道:“既然如此,引开野兽之事就托付殿下了。”
“芙蓉泽?”相思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村长提到过的,他妻子埋葬之地,芙蓉泽?”
小晏注视着脚下那群嘶声竭力向大树冲撞的野兽,决然道:“正是。时间不多,就请几位请赶快动身。”
他身边的千利紫石突然道:“杨盟主既然曾在此地生活过,必然对曼荼罗阵极为熟悉,为什么自己不肯,却要叫少主人留下?”
小晏脸色一沉:“紫石姬——”
杨逸之冷冷道:“我对曼荼罗阵的确极为熟悉,然而格于多年前的誓言,不能向诸位做更多解释。既然千利小姐认为杨某别有用心,还是请和殿下先退入大泽,在下留在此处引开倥杜母。”
小晏道:“不必,到此时你我二人都不必隐瞒,杨盟主你对此处地形最熟,理当先入大泽安排,而在下体内之血液与常人不同,更易引动群兽,形势危急,不容我多做解释,诸位还是请立刻离开。”
千利紫石声音有些哽咽:“既然少主人心意已决,就请让紫石一同留下。”
小晏摇头道:“倥杜母凶残暴戾,不计其数,到时候我只怕自顾不暇,何以分心照顾你?”
千利紫石毅然道:“正因为如此,紫石才要留下。”
此时脚下一阵猛烈摇晃,万兽齐鸣之间,大树一半已经坍塌下去。
千利紫石突然双膝跪下,低头道:“紫石受老夫人所托,一路服侍少主,无论如何,决不离开。”
小晏注视着脚下野兽,不去看她,淡淡道:“好,你留下吧。”
千利紫石脸上一片喜色,抬头道:“少主……”话音未落,她整个身体已然瘫软下去,倒在小晏怀中。
小晏回头对卓王孙道:“紫石姬就托付于先生。”他一抬袖,千利紫石的身体宛如毫无重量,从数丈开外的树顶平平向卓王孙处飘来。
众人只觉眼前紫光微动,小晏的身形已翩然而起,无声无息的落在东面的一棵巨木之端。
就在这一刻,脚下群兽怒吼,地动山摇,突然一声巨响,相思他们立足的巨木已经齐根折断。
卓王孙一手接过千利紫石,一手抱起小鸾,衣袂微动之间,身形已在十余丈开外。相思来不及多想,也纵身跟在他身后。清晨露水湿滑,林间古木枝干参天,遍布苔痕,相思起初还能勉力跟上,几个起落之后已觉体力不支,难以维继。不由降低了身姿,由平步树冠顶端改为牵住树冠下的藤蔓,一步步跟进。
身后的折断的大树多半已是百年之龄,枝实叶茂,倒地之时,势大力沉,再加上藤萝牵绊,引得周围的大树纷纷倒折,一发不可收拾,倥杜母顺势直追而上,有的干脆攀在欲倒未倒的树枝上,被摔得血肉横飞,沾土重生。只片刻功夫,本来只围堵在树林一头的倥杜母竟然已遍布林间,无处不在。
小晏站在树端,紫衫在晨风中猎猎扬起,他袍袖微张,袖底一道极细的亮光在他左手腕上迅速一转,异常鲜红的血顿时如烟花般绽开。他手势向下一顿,点点血珠被逼成一团团淡红的光幕,纷纷扬扬向树下落去。
倥杜母们倏的仰头向上,伸长脖子,四处乱嗅,突然发现了血腥之气,一同狂啸起来,而后蜂拥而上,向小晏藏身处冲来。
小晏的身形如巨蝶一般在林间缓缓穿梭,将群兽逐渐引向东面,以图暂作牵制。
相思勉强攀着藤萝,向北穿行,她额头已大汗淋漓,长发被山风吹散,拂贴在脸上,几乎睁不开双眼。突然她手上一滑,藤萝被一根尖利的树枝劈作两半,再也无法承受她身体的重量,向数丈高的地面直坠而去。
相思一声惊呼,触目之下,大树下面黑压压一大片,全被群兽挤满,毫无可立足之处。众兽扬爪咆哮,只待搏人而噬。
相思闭上了双眼。
突然,她手腕一紧,一种虚空之力宛如月光临照一般透体而过,身体重量顿失,宛如一抹晨雾,随着来力的方向腾空而上。
她讶然回头,竟然是杨逸之。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神色虽与平常一样清冷,但澄澈的目光中,却隐不住透出几分歉然与关切。歉然仿佛在为方才的发火而自责,关切却是怕方才稍晚一步,就会让她陷入险境。然而,这样的目光只轻轻一触,就匆匆转开了。
相思脸色微赧,一来想到今日之事全因自己无知逆转安息之阵而起,十分惭愧,二来也是心力交瘁,也就不再好强,一动不动,任他带着自己向树林顶端跃去。不一会,身后兽声渐小,两人已在半里开外,眼前丛林显得比方才稀疏了好多。
山风微拂,白云荡波,若即若散,雨雾瘴气纷纷化去,四周山林藤萝都被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下,远山隐没于云海之中,秀翠欲滴。相思方觉心胸一阔,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之气突然从下方传来。相思低头一看,没想到密林的中间居然藏着一大片沼泽。
只见那片沼泽方圆足有十数顷,大半隐没在芦苇杂草之间,水面上浓云遍布,伸出无数云脚,直垂水面,将整个沼泽封锁起来,只留下些许间隙,可见沼泽中水色青黑,水中腐草纵横,蚊蚁肆虐,不停有碗口大的气泡从泽中冒出,咕噜作响。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暗红的烟霞,宛如邪雾瘴气,腥臭扑鼻。
卓王孙牵着步小鸾,迎风站在沼泽边。从高处看去,他身边各堆着一道与人同高的断枝碎叶,宛如两道木墙,当中空出一道与树林同宽的入口。遥遥望去,整个沼泽面朝树林的一角的草木都已被砍断,露出一大片黝黑潮湿的地面。
杨逸之带着相思纵身而下,然后轻轻放开她,径直上前对卓王孙拱手道:“不想只来晚片刻,卓先生就几乎已竟全功,却让在下来捡这个现成。”
卓王孙微笑道:“在下只是捷足先登,抢了轻松的那一半,剩下的只有劳动杨盟主了。”
杨逸之上前一步,从弧墙中抽出一根断枝,看了看截口,微笑道:“这些无情草木之流,居然能劳动卓先生的春水剑法,也算万古未有之幸。”
卓王孙淡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