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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那是因为，你现在是在法国。法国只有圣诞节、复活节、感恩节之类的。妈妈是个中国人，你要知道，你的身上同样流淌着炎黄的血液。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家，历史源远流长。我们的春节叫过年，可热闹了；我们的清明节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亲人而设的；端午节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那天我们要吃粽子，要赛龙舟；还有七月七，是牛郎会织女的日子……”
卡尔听得很入神，他冷不丁地问道：“妈妈，那么多好玩又好吃的节日，你为什么要来法国呢？我要你带我回中国去！”
“因为法国也是个美丽的国家。妈妈喜欢吃米饭，也喜欢吃面包。法国也有很多东西驰名世界，它也是个伟大的国家。法国有艾菲尔铁塔，有卢浮宫，有塞纳河……”
我摸着卡尔的小脑袋，认真地说道。
“妈妈，你到底是喜欢法国呢还是中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从我内心来说，我爱中国甚于爱法国，但我似乎更爱呆在法国。能够在巴黎度过我的青年时代，我一直感到庆幸。
“那么白岩，你呢？”我反问道。
“我本来是喜欢法国的，可是法国没有粽子，也没有插着小旗子的糕。我现在喜欢中国了。妈妈，我想起来了，菁儿姐姐和点点哥哥还带我去放风筝呢！妈妈，你会放风筝吗？”
放风筝？多么美好而难记忘的往事！
“当然啦！你想，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细细的线多有趣啊！”
说着说着我停住了，对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向我微笑了一下，同时按了按他的帽沿，微微欠了欠身子。
“你好，卡佳。”
那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内森－兰格！
“很高兴在巴黎与你重逢，内森。时间过得好快，一晃有三年了！”我把手伸给他。
他举到唇边吻了吻，又拉起卡尔的小手。
“我的名字叫内森，我们做个朋友如何？”
卡尔却抽回了他的手。
“你不是个绅士，你打搅了妈妈和我的谈话。”
“卡尔，内森是妈妈的朋友，要有礼貌。”我严厉地说道。
卡尔很不乐意地瞪着内森。
“你的孩子个性很强，无论是塞纳河的水还是长江的水，都孕育不出他的个性。”内森带着一种深思和探究的神情说道。
“没这么特别吧？”我笑笑说，“不过我很希望他成为非凡的人。做拿破仑也好，做伽俐略也罢，我都满意。”
“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这么个活泼的孩子，要被你折腾死的。卡佳，据我分析，他应该成为一个国际象棋大师。”
“何以见得？”我很奇怪。
“他很聪明，将来定是思维缜密，才智超群。他的个性又强，不得第一誓不罢休。这样的孩子，最合适做一个棋手。卡佳，你要因势利导。”
卡尔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着。
“内森，你太抬举卡尔了。等他成为象棋大师时，我们定当上门重谢。”我开玩笑说道。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
“卡佳，上次的相遇给你制造了麻烦，我深感抱歉。”
“哪儿的话！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希望巴黎的记者没有柏林的那么讨厌。”
“不会的。现在并没人注意我。事实上我过了三年销声匿迹的生活，很轻松也很快乐。要知道，人是很势利的：风头键的时候会攀附你，关心你；而一旦声名渐失的时候，就门可罗雀啦！现在即使有好事者来挖我的小道消息，也不会有谁去看的。”
“我很佩服你，内森。你活出了人生的境界－－辉煌之后的平淡。”
“我只能说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但幸运不是靠等待，而是靠争取，靠努力，靠奋斗。卡佳，这几年你过得如何？”
“我？”我苦笑了一下，想起这三年间失了父亲，失了丹，不由得轻叹一声，“算了，不提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的卡尔长大了。”
“是啊，能拥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的确是人生最大的满足和安慰，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个呢？”
内森的话中隐隐有着一丝惆怅。 。。
三十八：意外怀孕
保罗和卡尔在下国际象棋。
或许是听了我转述的关于内森对卡尔前程的描绘，保罗便有心教起卡尔下棋。
两人皆是一脸的严肃，仿佛什么重大的国际比赛。我在旁边看着暗暗发笑。
卡尔简直是在胡走，我刚想点拨他一下，却看见他满脸的执拗，又想起“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便缄口不言。
卡尔很快败下阵来。
“再来！”他不服气地叫着。
结果卡尔是屡战屡败。气恼的他掀翻了桌子，棋子儿落得满地都是。
“保罗，你何必和他认真呢？让他一盘不就完了？”我一边责备着保罗，一边却命令卡尔把棋子捡起来。
卡尔嘟着嘴不动。保罗便很和蔼地对他说：“卡尔，你扔了棋子也赢不了爸爸啊！赌气是没用的，也是很没出息的。争强好胜是很好的，但也要正视失败啊！经不起失败的人，怎么可能成功呢？来，听话，把棋子捡起来。”
卡尔蹲下身去捡棋子，满脸的委屈。
“失败是成功之母。卡尔，别泄气，你终有一日会赢爸爸的，妈妈为你打气。要知道，爸爸比你多吃了三十年的饭呢！”我拍拍卡尔的小脑袋，“爸爸的棋是下得很好的，连妈妈都做过他的手下败将呢！卡尔，别一蹶不振的，你是妈妈的好宝贝，妈妈还等着你打败爸爸，为妈妈报仇雪耻呢！”
“妈妈，你输了不哭吗？”卡尔仰起小脸。
“哭！你妈妈哭的时候，泪珠一串串的，整个的一张脸便是梨花带雨般的惹人怜爱。”保罗向我扮了个鬼脸。
“别听你爸爸胡说，他是在逗你。妈妈从来都不会为这种事哭。泪水和哭泣是弱者发泄情感的方式。妈妈不是弱者。”
保罗双手抱在胸前，微笑着看住我：“卡佳，你让我回到从前，那个二十岁的东方女孩，黑发齐肩，快乐而自信。虽然她输了那场比赛，但她却搬出了一大堆的名言。”
“爸爸，她说什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一句。胜不骄，败不馁是另一句。还有一句便是妈妈刚才说过的。”
“失败是成功之母。”卡尔说道。
“对！还有，泪水和哭泣是弱者发泄情感的方式。我们的卡尔不是弱者！”保罗抱起卡尔，“是吧，儿子？”
卡尔点点头。
“保罗，你的记性真是太好了。十多年前我的话你居然记到了今天。”我好是感动。
“只要用心去记，哪有记不住的呢？卡佳，任何事都是一样。”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卡尔，你现在还小，慢慢长吧！”保罗用手撸撸卡尔的头发，那种亲昵之中有着他做父亲的自豪。
是啊，卡尔毕竟只有四岁，我们所说的很多话他现在都不会听明白，但他是会长大的，带着我们的希望和爱。
保罗和卡尔继续他们对手悬殊的战争，我坐在书桌前译那没完没了的稿子。只坐下一小会儿，胃就翻腾得厉害，恶心得只想吐。急急冲到洗手间，“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大堆。
也不知怎么回事，很没气力，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上。
“保罗！”无奈之下，只得搬救兵。
他跑过来，见状大吃一惊，赶紧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
“你怎么了？”
我躺了一会儿，便缓过气来了。除了累，感觉不出其他什么不适。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际：会不会怀孕了？
“没什么，只是胃不舒服，恶心想吐。”我虚弱地安慰着保罗，看着他担忧的神情我一阵感动。
“好好躺着，劳伦斯大夫待会儿就到。卡佳，你没必要拼命译稿，那个杂志社太不像话，催命似的。”
“保罗，我的病与译稿无关。可能是怀孕了，例假有三个月没来了。”
“怀孕？”保罗的担忧刹那间一扫而光，他抑制不住喜悦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那可太好了，我多希望再有一个漂亮女孩。”
他转身向卡尔挤了挤眼睛，“卡尔有小妹妹也会很快乐，是吧？”
卡尔感染到父亲的快乐，也咧着嘴笑。
“可是保罗，我们已经有了卡尔。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也罢！我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卡佳，没有一件事能比孕育生命更为重要。你没有权利终止已经存在的生命。在欧洲，堕胎是非法的。”
“既来之，则安之。”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保罗是很喜欢孩子的，我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听我劝。天哪，我什么时候怀上这孩子的？真是太粗心了！但愿这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劳伦斯大夫的诊断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真的怀孕了！
决意不要这孩子的我，准备第二天趁保罗不在家时找个借口飞纽约，打掉孩子后再回来。先斩后奏，保罗也没办法的。最多吵上一个月，不过这比起十月怀胎的艰苦，比起二十年的抚育，又算得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