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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几个歹徒乘虚而入。三四个男子汉同时出现在教室门口,神气得不得了。三个卖烧饼的,和张峰一比,完全是一个模子扎出来的货。小人国公民。但是那个高个子吓人:足有一米八;那模坯,像石柱;那络腮胡子,像猩猩;他穿一套皱巴巴的公安制服。我心里在说:他妈的,兵匪一家?
大个子巨手一挥,大声问道:“哪个是姓白的?出来!”
我和白星一起站了起来。
白星吓得满头大汗。
“怎么有两个?”大个子问。
“是有两个。我叫白龙,你是要找我?”
“你这条龙,不错嘛,跟我来。”大个子流腔流调的,手一扬,“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虫。”
我站着不动。白星坐下去了。
“姓孟的是谁?”大个子头一歪。
孟空军若然无事似的:“我!”
“给我出来呀!”
我和孟空军昂首阔步地离席而去。
“还有谁该出来?”一个矮个子问。
“不是还有个什么石磊吗?”另一个矮个子说。
石磊懒洋洋地起身,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走!”高个子下命令。“到哪里去?”我问。“少啰嗦!”
他们把我们带到学校植物园,在一个角落里进行盘问。
“我老弟犯了什么罪?”我认得问话的人,是张峰的大哥,劳改释放犯,“二进宫”的。
我说:“你去问你老弟吧!”
劳改犯嘴巴一歪:“你不老实,老子要给你一点厉害!叫你黑鸡巴跳舞。”
大个子从腰间抽出了黑鸡巴——电警棒。
我知道,那是伪劣产品。瞎子的眼睛——配相的。肯定是公安局的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们把他打成了脑震荡,你们要不要负法律责任?”又一个矮个子亮出了匕首。
匕首,是真货!
我见势不妙,心生一计。
我突然两手抓住下身,眉头紧皱起来:“哎哟哟!我想——”
大个子凶道:“这里没有妹子,你的那玩艺儿怕谁看见?”
“这里拉不得,拉了,破坏了校规,罚款20元。”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里没有老师,你放心拉吧!”
“不。学校有警犬,好厉害。”我谎称。
“跑步去,给你两分钟!”大个子恶狠狠地一挥手。
我向政教处飞奔。妙!天助我也:政教处空无一人。我提起话筒,拨通110……
我飞也似地跑回植物园。
我们三个人,虽然赤手空拳,但个个气势不凡,高的可以顶破天,胖的可以压塌地。因此那几个还是不敢大显威风,只是虚张声势。
“交代得好,我们可以私了。”
私了?求之不得。我们怕的就是矛盾复杂化。
“怎样私了?”我忙问。
“赔偿医药费十千子,营养费三千子。”
“还有呢?”
“写出请罪书。”大个于好神气。
石磊:“要钱?你去找人民法院。判多少,咱认多少;要命?可以当场较量!”他说着,把衣袖一捋,肚皮一拍!“我要你们一个个肝脑涂地!”
大个子刚把“黑鸡巴”举起,两名“110’队员从身后跳了出来,大吼一声:“跪下!”大个子愣了。举起了双手。“把画皮给剥下来!”“110”下令大个子乖乖地把公安服脱了下来。
“跟我走!”两个“100”眉清目秀,杀气还不小呢。
(三)不得了
本来无事了。谁知化学老师却来个节外生枝。他冲进政教处,大发雷霆:“你们政教处是干么的?歹徒冲进教室——不,是闯入课堂把学生给抓走了,你们都不闻不问,这还成什么学校?这样的教学环境还称得上什么模范治安小区,治安,治安,歹徒捣乱!你们政教处摊子那么大,平均奖比我们老师还高。你们,你们不管我就找校长去。”
化学老师姓苏,是个火性人,不信鬼,不怕邪,也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河马主任在学校里也是有身份的人,但在苏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挺不起腰。为了争取主动,他硬着头皮去禀告校长,校长一听,一拳冲来,把老板桌上的五厘米厚的玻璃板给砸碎了。
“这能怪老苏发火吗?当然不能怪他,上课的时候学生被抓走了,要是出了人命案,谁去坐牢?我给你们政教处的班子配得那么齐,奖金标准定得这么高,是为什么?你们各负其责了没有?给我赶快去落实,东门,西门,看是哪个门失的守?人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这里——查一下,当月奖金全部扣光。态度不好的,下岗!我手中的人员多的是。”校长义愤填膺。
河马主任冲进东门,把守门工人朱妹子昏天黑地地训了一通。朱妹子本是农村人,初中没有毕业,就来学校顶替父职。父亲是教书的,而朱妹子连四则运算都搞不清,于是就被安置在学校养猪场,所以大家开出了这样的玩笑:“去了个教书的,来了个喂猪的。”她喂猪出了安全事故,所以守起门来了。她只申辩了一句话:“我一直没有走呀!”她想说围墙这么矮,哪里进不得人?但是她不敢多嘴。唉,谁叫她是个喂猪的?
西门呢?河马主任也赶忙去了,但是他不敢耍态度了,因为守门员是位高级语文教师,就是校长也不好拿他怎么的。何况他当年还是这位“转岗”老师的得意门生!
“江老师,近来学校秩序乱,主要干扰来自社会青年。校长要我告诉你,来客必须办好登记手续。请你以后注意一点。”
江老师逆来顺受惯了,他只顾频频点头。
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第五天,我、孟空军和张磊,一起被抓到派出所去了。我们知道是河马搞的鬼。
所长亲自出马,审理我们,我们高兴。因为一般说来所长的良心比“所丁”的好。“所丁”们水平低,心地黑,喜欢搞逼供。
胖所长态度可亲地对我们进行询问。询问两个事件的因果关系及某些详情末节。
一位小姐做笔记,可能是秘书。
“我问你们答。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是就是,非就非;不夸大,不缩小。懂吗?”
我们很受感动。
问:“孟空军的受罚,郑老师的离去,到底与张峰有没有关系?”
齐答:“有。他自己也承认了。”
问:“你们罚他做那些运动,真有其事吗?”
盂空军:“是开玩笑的。”
问:“不是处罚?”
张磊:“也算是。老师常常这样对付我们。”
问:“老师真的这样?”齐答:“是的。”
问:“你们效尤?”
张磊:“什么意思?”
我说:“学坏样子。”
问:“是学坏样子吗?”我点头:“差不多。”
问:“张峰脑震荡了,你们知道吗?”
张磊:“知道,我们到医院看了他,赔了不是。”
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说:“反正不是我们打的。”
张磊:“对,反正不是我们打的。”
问:“谁可以作证?”
张磊:“你可以去问问刘莎同学呗。”
问:“刘莎是什么人?”
齐答:“团支部书记!”
所长似乎一惊:“好,我们把她找来。你们坐在这里休息。我到那边去打电话。”
我们议论纷纷。
我说“这所长对我们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好?真不好理解。”
张磊:“你知道吗?他原来还是我爸的下级呢。我叫他范叔叔。”
我们笑成一团:吃饭的叔叔?
“不,模范的范!”张磊解释道。
张磊神气起来了:“他和我爸是老乡呢!”
孟空军:“也是广东仔?”
所长来了,笑道:“刚才电话询问了刘莎同学……情况比较清楚了。但是还不十分清楚。过几天再作商量。现在你们可以回去,好好上课,要听老师的话。”
我们挥手告辞。
范所长说:“慢走!还有——”
我们立定。
“还请你们签个名宇。”
还要签名?这意味着事情并未终结。
第15章 车站新闻
我和爸爸坐在电视机前看“第二起跑线”。爸爸情不自禁地说道:“我只喜欢看这两个栏目,《焦点访谈》,《第二起跑线》。”
“为什么?”
“《焦点》栏能以它锐利的目光洞察时事,以它无畏的态度披露时弊。”
“爸,‘第二起跑线’是反映年轻人生活的,为什么你也感兴趣?”
“哈哈,大概是我童心永存吧!”
“那你可以当少儿作家啰!”
“我没有那份天才,不是那个料子。我只是喜欢喜欢罢了。我喜欢《第二起跑线》,它寓教于乐,它是对中学生进行素质教育的好教材。”
我听得人了神。我原以为当兵出身的爸爸只知道什么是刀什么是枪什么是炮什么是纪律什么是原则;我原以为身为招商局长的爸爸只知道做生意订合同;我真惊奇,他还懂得“寓教于乐”呢!怪不得他不像妈妈那样,总一味地反对我看电视。有时候,还叫我看股市行情呢!
“这次起跑线是教中学生广交朋友的。我认为这个主题好。生活确实是这样: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有些人有知识,有文凭,但在社会上混得不怎么的;有些人没有文凭,反倒混得好些。这是什么原因呢?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原因是人和。那些会读书的人,往往自命清高,瞧不起人,所以远离群众,成为孤家寡人。而那些成绩不怎么样的人,善于广交朋友,所以——当然,我不是说读书不重要。知识就是力量,这是真理,永恒的真理。”
我与爸爸在感情上的距离进一步缩短。我觉得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说出了贴近时代的话。于是问道:“爸,你最喜欢哪类朋友?”
爸说:“什么样的朋友都应该交;打洋伞的,戴斗笠的,吃千家饭的,还有——”
我抢着说:“偷扒抢劫的?”
“其实,偷扒抢劫的朋友还最重要呢。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个阶层呀,记得雨果说过这样的话,要从犯人身上拷问出闪光的东西。什么叫闪光的东西?当然是人家灵魂深处那最可敬的思想品格。可是现在有些人只攀权附贵,只做表面文章。这是可悲的,也是可耻的。”
“爸,你们长一辈人不是常说近墨者黑?”
“你难道不知道莲出于污泥而不染?”
我无言可说了。
“你们郑老师一直未给你们回信?”爸突然地把话题一转。
“没有。”我扫兴地回答。
“可能有什么隐衷。你们要学会做人:宽容人,理解人。你们有时间的话,还是该写写信,或者去看看他的家属。我下个礼拜要到深圳那边开个会,准备去拜访他一下。”
“爸,那太好了,给我带份礼物去。”
“什么东西?好带不?”爸爸问。
“好带。诚挚的问候。”
“还是应该带点湖南特产去。”我妈像是自言自语。
电话铃响了。爸爸命令我去接。
我一听,是个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我惊叫起来,而且狂跳起来:“爸,爸,你猜谁的电话?”
“老董?”爸爸语气平静地反问。老董是香港曙光电子集团的总裁,最近正在和我们江南市谈判一个大项目。
“不!是我们郑老师!”我一字一顿,像个小孩子。
“郑老师?”爸爸不由得起身,好像是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样。他只是惊喜,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妈一听说是郑老师的电话,也从厨房里追了出来,高高兴兴地问:“郑老师现在在哪里?”
我忙问:“郑老师,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北上的列车上。车上。”
我好奇:“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