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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先生又在哼哼起来:“啊啊,好痛!师傅,您轻点儿,好不好啊……”
别着急。刚才是掌平推法,是很温和的一种手法。现在大概用了拳平推法,呵呵,这个,就受不了了?呆会儿,还有肘平推法呢,岂不是会鬼喊鬼叫了?
欧鹏笑出了声:“姓詹的,你怎么越来越不中用了?我记得中学时打架,差点被人开了瓢,你哼都不哼一声的。”
詹先生的话都带出了哭音:“那时哪比得上现在啊?这分明是钝刀子杀人啊!”
“说到钝刀子,我倒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相声。”我现在在给欧鹏做面部按摩,不能下重手,所以此刻他倒显得轻松愉快:“还记得么?一小孩子跟一大人一起说的,说孩子读书不认真,一句谚语,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习要落后?”
“哈哈,怎么不记得,那小孩子把它背成,刀不磨切不动肉,人不吃肉就得瘦……嘶,呀!我的个亲娘哎,您手下留情!”
我终于忍不住,终于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韩叔的声音也有了点笑意:“先生忍耐一下,良药苦口。如果轻轻推的话,只能够止痒,可治不了感冒。治不好的话,詹先生岂不是会以为我们在骗钱?”
我听到詹先生偷偷地“呸”了一声。我敢打赌,这厮,以后再也不敢来我们这儿了。
有点可惜呢,少了一个回头客。本来,欧鹏带来的人,只要我们的服务让他满意,欧鹏再敲敲边鼓,我们就很有可能得到一个VIP。不过,这詹先生像是个雏啊,从来没有做过按摩似的,估计,也没有多少钱,恐怕来我们这,还消费不起吧?
“我跟你说,执照的事情,你帮个忙,早点帮我弄下来。”詹先生又开口了,声音中,分明带着痛楚、怨恨和无奈。
啊,原来是个小老板。欧鹏的工作就是好,总是人家求他,他用不着去求别人。估计,这两人虽然是老同学,交情恐怕有限,不然,何苦请客再开口?
“没问题。”欧鹏回答得很干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说,你这个店子,怎么开个没完?左一个右一个,每一个都要死不活的。如果专门搞一个,赚头还大些,我跟你说,可别贪多嚼不烂。我这么说你可别见怪。我们,十几二十年的好朋友,才跟你直言相告的。”
“我知道,谢谢。到时候弄好,我再请你吃饭。”
“吃饭啊……在外头吃饭我都吃腻了。唱歌跳舞什么的,跟你去有什么意思?那些小姐们,也看得不想看了,你也不能找几个纯情大学生中学生陪同什么的,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再请我来这儿按摩吧?”欧鹏不怀好意地笑了,然后我觉得大腿根一热,这王八蛋,在摸我的大腿。
我有点儿不知所措。韩叔跟我一样,是盲人。欧鹏动手动脚,他老人家是看不见的。可是詹远帆应该是明眼人啊,他若是转个头往这儿瞟上一眼,岂不是看得真真的?他会不会惊讶地大叫一声,然后落荒而逃啊?
我稳住心神,在欧鹏肚脐周围摩着,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欧鹏轻轻地笑了一下,手伸向了我的大腿内侧。
我无限疑惑。一个人,在他朋友跟前同另一个人举止暧昧,其动机有几种可能:一是在朋友面前炫耀,炫耀自己手段高强,什么人都搞得定,炫耀自己的权势,或者炫耀自己的魅力。二是让朋友知道,这个人,跟自己关系非同寻常,不仅仅是暧昧,很可能是一种,怎么说,恋人的关系。这不就是变相的出柜?
那个朋友,如果只是酒肉朋友的话,可能会大笑,会恭维,会打趣。如果是至交好友,会祝福,会为他高兴,或者,劝告。
可是詹先生突然没有声音了。韩叔让他坐起来,他就老老实实地坐了起来。然后是拿穴道,不是一般的疼啊,可是那姓詹的,硬是一声不吭,只是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被吓坏了。
所以,那个詹先生真的是他的好朋友,也真的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里,多多少少也算是娱乐场所,客人吃服务员豆腐的事,也算屡见不鲜。那家伙,是没有怎么在外头混过吧?少见多怪。当然,也许,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的调戏另一个男的?
欧鹏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呢?一进门就跟我嘣了一下,当时我还想呢,别影响不好,他有人陪同一起来的,传出去,就不好办了。可是这家伙,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事先跟他朋友说了他和我之间的事情,所以不怕把他朋友吓出心脏病:还是因为他想以这种方式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抑或,他,他妈的压根就把我当作一般的小姐少爷呢?
我生气了。于是我的脸垮了下来,并不理会他乱动的那只手,而是按部就班地施展手法,继续按摩。
也许他看到了我的脸色,那只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按摩室中一片安静。欧鹏不说话了,也没有乱动。他肯定在打量我,只是,我看不见,所以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我只能继续绷着脸,表明我心中的不快。
而且此时,我又开始痛恨起我的失明了。看不见,就永远处在弱势。被人观察,被人注视,而自己,茫然,无从捉摸,无法反抗。
第 4 章
4。
给刘姐做完减肥按摩,我的胳膊都要酸了。这一天,我累得够呛。
其实吧,我是有心事。我在想着欧鹏。他走的时候客客气气,可是也有些冷淡。本来也是,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的眼色,没想到,今天,我给他样子看了。詹先生哼哼唧唧的,也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跟韩叔说声谢谢。真是没有礼貌。
我吧,一不高兴,就不大爱做声。可是休息的时候,正是同事间说八卦的好时间,人家说,无论如何,我也得应答。于是我得打起精神跟哥们姐们闲聊。
偏偏今天预约的几位客人都是嘴巴比较多的,跟他们服务,还得顺带聊天。如果他们光是说自己的事情还好办,我只要嗯嗯地答应就行了。可是不,今天很邪门,似乎他们都能看出我情绪不大好,纷纷对我表示关心。我不大擅长一心二用,而且,也不大喜欢胡说,所以应付起来觉得格外吃力。
尤其是刘姐。给她做减肥按摩,是从头到尾的体力活,她呢,又特别热心,如果我装傻,她就会开导我,乱给我出主意。
所以走到休息室时,我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瘫倒在沙发上,养神。
有人靠近我,阿咪笑嘻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阿劲,首先有人打电话找你,姓欧的,好像是熟客。是噢,中午他才来做过按摩呢。我说你正在上班,他说那过一下子再打电话来。你在这儿等着啊,我要干活去了。”
我笑着道了谢,又靠下,嘴角耷拉下来。今天预约的客人都已经服务完了,如果没有临时上门的,那么在此等一下,也没有什么。不过如果生意太好,那就对不起了。
一个人坐到了我身边,趴到我的肩上,凑到我的耳边,笑着说:“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说说看哈,是不是钓到了腿子?”
是阿标,有个做生意的男朋友的我店的男美发师。他很喜欢这样耍我,我也并不讨厌,就懒洋洋地说:“明明是不高兴,怎么能说是□地笑?是不是你现在笑得特别□,没有人表扬你,所以你在这儿引人注意?”
“讨厌!”他拍了一下我的大腿:“你们来瞧瞧,这小王八蛋是不是笑得乱七八糟的?这嘴角翘的?”
我有些诧异,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嘴角,果然,是翘着的。这个,让我有些恼羞成怒,便握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捏,捏得他哇哇乱叫,不停地求饶。
正闹得欢的时候,外面柜台上的电话铃响了,有人接了,然后是阿红的声音:“劲哥,电话!”
我站起来,顺势把阿标压在沙发上,使劲地挠他痒痒,害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才摸着出了休息室。
果然是欧鹏的电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阿劲,在干什么呢?你们那儿,好吵。”
我回答:“跟同事闹着玩呢,那个贱骨头,缺少调教。”
那边传来了笑声:“你还真淘气……喂,还生气啊?”
“哪有?”我逞强地说,转了个身,背靠着柜台。
“有空不?如果有空,我去你那儿,给你赔罪。”
我吃吃地笑:“不要。你中午才来过的。而且,这儿人多嘴杂,我打个电话,都有人在旁边偷听。”
话音未落,我两旁的好几个人飞快地往后撤,然后又是“哎呀”一声。准是阿红动作幅度过大,碰到什么地方了。
欧鹏哈哈大笑:“他们这么欺负你吗?干嘛不跟老板投诉?我也可以帮你出气呀。”
我抿嘴一笑。这个就不必了。一来他们都无恶意,好玩,跟我关系好才会这样呢。二来,就算有人恶意的,我也不怕。便说:“省省吧,你有时间和精力操这个空心?”
欧鹏又笑了几声,问:“那,去你住的地方行不行?你一个人住,还是跟别人合租房子?”
我挠了挠头,留了个心眼,道:“啊,那个,我单独住。”
“什么地方?”
“工作的地方,楼上。”
“那,我半个小时以后到,行不行?阿劲,这些天不见,我还真是怪想你的。”
我撇了撇嘴,答应了。
想我,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当然,给我打电话不大方便。家里没有装电话,我也没有手机——一个瞎子,拿着手机做什么?只管接听不管拨打么?那不是浪费钱?再说了,也没有什么人给我打电话。老娘,新民哥,新民老婆,偶尔奶奶也会打一两个,在上班的地方接听就可以了,完全够用。业务电话,咳,当然是由老板管啦。反正,我也不会接私活的。
话说,也有人劝我接私活。反正我就住在楼上,又是一个人住,接了私活,就不用分成了。这是以前一个同事——也是一盲人按摩师——跟我出的主意。他说,他可以让他姐姐来帮忙,我们自己私下搞个,那什么,个人工作室。
当时我就很委婉地拒绝了。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我不想混为一谈。在家里,毕竟放松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裸奔,也没有人管我。如果在家里接活,那什么时候客人来了,我的家就成了工作室了,我不喜欢。
更何况,那人靠不靠得住还不好讲。他跟他姐姐一起入伙?那我岂不是要把我老娘也拉进来?我好不容易才学会自立,又让老娘整天伺候,我不是又活回去了?再者,我老娘现在快活着呢。她为我辛苦忙了二十多年,也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还有,我其实很愿意跟人打交道。当然,我比较有防备心,不轻易相信别人。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愿意听听别人说话,就算多了解一下社会和世界,多了解一点人性,其实,这个也是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