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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莫名地有些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遭人遗落的孤寂感,被寂寞吞噬的无助及仓皇,让他无法适应黑暗,总是点一盏灯。直到那名女子的出现,熨暖他失温的体肤及心跳,无时无刻,只要回过头,她永远在身边守候,不曾走远。
容……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迫切想见她,深刻感受自己有多恐惧失去她,这名女子在心中的分量,重得超乎自己所能承载。
生命中,再也不能没有她。
她没让他慌乱太久,打开房门,熟悉的声浪定住他的步伐。
“这个傻爸爸,老是半夜爬起来看著儿子发大半夜的呆,刚刚赶他去睡个午觉,到现在还没醒呢!”那道声音柔柔地轻笑,谈起心爱的男人,连音律都带著显而易见的爱恋怜惜。
“我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那么久、牵绊那么深,他对感情有很深的不信任感。”邵娉婷跟著放低音量。“我刚出道的时候,出第一张专辑,美术企划就是他,也看过他谈几场恋爱,但好像总定不下来,寻寻觅觅,不知究竟在找什么。”
“刚开始,觉得他感情观太轻率随便,后来慢慢察觉,他只是寂寞,怕了一个人的生活。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再见面时,他完全杜绝情爱,那么害怕孤单的人,却不敢接受任何人的陪伴,想想,其实挺心酸的。”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陪他呀。”
“他没质疑过你的说词吗?以你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好对象,需要没名没分没承诺地陪他白耗三、四年?”
“他没问。”
“说他聪明,偏偏在这方面呆成这样。你的家在云林、你成长的地方在云林、你最熟悉、最有感情的地方也在云林,台中有什么?不过就是他而已,他会不知道你是为什么离乡背井,放弃亲人留在台中吗?”
关梓容微微一笑。“我想,他心里多少有数吧。”知道她想家,才会主动说要陪她回来,将她放在她能拥有最多爱与关怀的地方。
邵娉婷挑挑秀眉。“不觉得委屈吗?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领悟你为他做了多少、牺牲多少。为他放弃穿白纱、共组小家庭的梦想,如果不是意外怀孕,甚至还要舍弃当妈妈的权利,明明那么爱他,却不能说,还要假装只是寂寞为伴……”
关梓容偏头,回视她。“我们现在这样,有差别吗?”
邵娉婷一愣,恍然失笑。“你们两个真的是很妙。里头那个,是睁眼瞎子,任何有知觉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有多迷恋他,替他生孩子、担心他的身体、每天睡在他身边替他暖床暖被、孩子们左一声小姑丈,梓勤右一声小姊夫地喊、保险受益人名字是你,连财务收支都交给你全权打理,这样还不是老婆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了。这样还ㄍㄧㄥ住不结婚,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因为没意义,所以我不拘泥啊!我们不是没有爱情,只是他不晓得那就是爱情而已,婚姻只是一张纸,那张纸所能换得的一切,我已经拥有了。”他其实知道,没他在身边,她哪里都不会去,这样的感情牵绊,早已与婚姻无异。
“如果他永远都想不通,你打算就这样耗一辈子?”
“嗯。一直以来,我要的都只有他。”无论有没有婚姻。
“可是他一天不娶你,爸就会很气他。”
“没关系,他不会气太久。”蔚蔚出生后,爸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了,看见梁也已经比较不会摆脸色,好歹是他外孙的爹嘛,就算不念外孙,也会念在他是女儿深爱的男人,爱屋及乌,那只是时间问题,她了解爸爸。
“你自己看得开就好,梁问忻走运,遇到你爱他爱到肯包容一切,换作别人,哪能死心踏地坚持到现在。”简直就是世纪痴情女的行为。
她失笑。“二嫂,天快黑了,我进房去开个灯,晚点吃饭再聊。”
“是是是,去探你的情郎,我不打扰了。”
被调侃一记,关梓容微窘。她确实是挂心房内,她的男人。
与邵娉婷暂别后,她踩过两级阶梯,穿过门廊回房,迎面遇上他。
她极自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笑意。“睡醒了?我正准备要叫你起来吃晚饭。”
梁问忻不发一语,张手拥抱她。
“怎么了?”她不解。梁的表情怪怪的。
他头抵靠在她肩上,模糊哼应了声,不知咕哝什么。
“梁,你说什么?”她好像隐约听到他道谢,还有什么“没放弃我……”之类的。
“我说,你真的好矮,我靠得腰酸。”叹息。这得靠一辈子啊……
“……”肯给他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这男人,好像是让关家入赘的吧?
可不是?小孩都姓关了。
不是听说他们没结婚?
也是。小容光明正大带男人回来同居,怎没把地爸爸气疯?
话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左邻右舍耳语不断,关家近来相当具话题性,荣登乡里间八卦嗑牙议题排行榜第一名。
关梓容去市场买了菜回来,只见母亲在客厅看美食节目兼做笔记,顺口问:“爸呢?”
关母推推眼镜,比了比后面那条巷子。“和阿水婶吵起来了。”
“为什么?”爸和阿水伯不是三十年的老邻居和最佳棋友?
“就阿水婶在说问忻什么入赘吃软饭之类的,把你爸气到了。真是的,愈老脾气愈坏。”
“有什么关系?让他们说啊,梁说他不介意。”
“我们知道他不介意,是你爸听不得有人说阿忻一句不是。”
关梓容讶然失笑。
现在关家最受宠的人可是梁问忻,爸护他护得紧,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疼他比自己的儿女还疼,连她都不知道这情势是怎么演变的。
爸现在都不太找阿水伯下棋了,直接和梁问忻厮杀,前两天她还听到败在梁手下的爸承受不了打击,被梁调侃:“老头,输了就要认。”把爸气得半死,直问他耍了什么手段。
“啧,都几岁人了,这么输不起,我儿子都在笑你了。”那时,有事笑、没事也笑的爱笑小娃娃在他怀里手舞足蹈,看起来的确很有嘲笑阿公狼狈的嫌疑。
“嘘,蔚蔚,笑小声一点,阿公很没风度的。”
他这张嘴实在很坏,偏偏爸又很吃那套,每次都被激得脸红脖子粗,却还是每次都爱自找苦吃邀他下棋。
“你爸他呀,只是老脸拉不下来,嘴上和阿忻斗两句,其实心里比谁都爱护他。阿忻为你做的,我们都看得见,也知道他是真的对你好,会疼你一辈子的人。”容容怀孕的时候,他每天陪著她散步半小时,让生产时比较好生;肚子大了,洗头不方便,他每天替她洗头,动作那么温柔细心,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一直到现在,小孩学说话,他一遍遍教蔚蔚说的,是“妈妈”而不是“爸爸”。
“梁知道的。”爸妈对他已经不只是半子,而是直接当儿子在看待,梁问忻不会感觉不到,那声“老头”完全就是不肖子在忤逆父亲的嘴脸,如果不是很亲密地当成了自家人,哪会一副任性死小子的模样。
“回来半天了,怎没看见那对父子?”她左右张望。
“说要帮蔚蔚洗澡,进去有好一会儿了,八成又玩到忘形。”
关梓容摇摇头,笑道:“我去看看。”
才靠近浴室,就听到儿子的笑声。
“梁?”推开未上锁的浴室门,父子俩光溜溜地坐在浴缸里泡澡,那个不肖父亲将七个月大的儿子放在浴缸上方,顺著倾斜坡度当溜滑梯在玩,溜到水里快灭顶时又即时捞住,一个玩人、一个被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两个,够了。”她笑斥。“快点起来穿衣服,小心著凉。”
梁问忻任她由手中抱走儿子,顺势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儿子给你,换你进来陪我。”他们很久没有洗鸳鸯浴了。
听出言下暧昧至极的邀约,她羞红了脸,轻斥:“大白天洗什么澡,你不怕被笑,我脸皮还没你厚。”到时全家都知道他们躲在浴室里干什么好事了。
用大浴巾包住儿子,他还躺在浴缸里没有任何动作,她红著脸娇嗔:“好啦,你快起来穿衣服,晚上蔚蔚抱去和爸妈睡,你想怎样都行,可以了吧?”
勉强可以接受。
愉悦地起身穿衣,抱回儿子,吹著口哨回房。
稍晚,她回房想告诉他,妈替他炖了一锅汤,提醒他出来喝,哭笑不得地发现他又把儿子当玩具在玩了。
六、七个月大的小娃娃还坐不太稳,小屁屁下包著厚厚的纸尿布,像个不倒翁似地摇摇晃晃,恶质父亲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往他额头一戳,仰倒在铺了厚厚一层棉被的床铺上。
小娃娃屡败屡战,愈挫愈勇地挣扎著坐起又要往父亲的方向爬。他认得喔,认得那个最心爱、最心爱的人……
再戳,再倒。又爬,又戳,又倒。
“呀呀呀——”小娃娃不依了,抗议地伸长胖胖的手臂,没骨气地硬是要往他身边靠拢。
眼看小娃娃快哭了,大手一张,将他抱了个满怀,附赠响亮的一记颊吻,扁嘴的小娃娃立刻又笑呵呵,好满足、好心爱地依偎。
这人真是够了,老的也玩,小的也玩,有没有那么爱玩啊?
关梓容没好气地拎来干毛巾替他擦拭湿发,嘴里还在叨念:“光顾著玩儿子,头发也不吹干,要是再生病就给我试试看。”
他斜瞟一眼。“我比较想玩你——”话还没说完,后脑勺被巴了一记。
“儿子在这里,你说什么浑话!”
啧,管家婆愈管愈多了,现在连嘴巴都管。
“等等啦,外面冷,穿件外套再出去……”
忍无可忍,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阿婆,你真的做不到一天不碎碎念吗?”
吵完架回来的关氏大家长,在中庭遇到面带笑容的老婆,顺口问了句:“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消消他吵出的一肚子火。
妻子指了指前方拌嘴的小俩口。“你觉不觉得,问忻喊‘阿婆’的口气,像极了在喊‘老婆’?”那种揉合了无奈、亲匿,却也有满满感情的一句谑称,每听他说一次,心都觉得暖暖的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容容本来就是他老婆啊!至少,在所有关家人心中,早已如是认定。
虽然,他们依旧没有结婚。
然后,再过两年,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是女儿。
她生女儿时痛了很久,饱受折腾、几乎磨掉她半条命才生出来,然后他二话不说去做了结扎手术,不让她再有机会挨这种痛。
女儿满月那天,爸爸很开心地请了亲朋好友喝满月酒,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那晚她喝了几杯,微醺。
入睡前,她带著轻微的醉意,在他耳边低语:“梁,我爱你。”顿了顿。“你其实早就明白,对吧?”
他不答,默默拥抱她,反问:“你觉得幸福吗?”
“嗯……”很幸福,因为有他。
酒意催化下,她跌入深眠之中,错过了他轻得不能再轻的迟来回应——
“我也是。容,我们结婚吧!”
番外篇——那个叫女婿的男人
关复兴看那个男人很不爽,极度极度地不爽。
说话老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调调、目中无人,散漫随兴的态度,看在从小就用“严谨自律”、“行之有度”来教育子女的他眼中,根本就是摆烂。
好,就算品德不行,最起码多疼他女儿一点。可是看看!连吃个药膳都要容容三催四请五跪求的,这女儿他可是从小宝贝到大,连碗都舍不得她洗呢,居然被糟蹋成这样,他还可以再更大牌一点!
不及格!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