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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加西亚试着将脑子里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只想象着老爷子话语中的场景,不知不觉中,终于觉得眼皮子打架,然后沉沉睡去。
……
这一夜,他梦见了还是个十一二岁孩子的自己,梦见了引导自己童年的海德·马尔克斯。
“海德老师!”加西亚梦见自己在海德老师的办公室问老师来到镇子之前是做什么的,“海德老师,你来斯派斯之前是做什么的啊?”
“那时候啊……也是一名老师啊。”加西亚看见自己的老师皱起了眉毛似乎在怀念着。
“那……什么样的老师呢?”
“一个……”
……
“嘟——”商队的集合哨在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准时响了起来。
加西亚的梦境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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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老兵和英雄
readx; 守夜的人换了两轮。商队的集合哨便响了起来。温特捏着金属片做的哨子发出尖锐的声音,睡在棚子里的人便一个一个地被喊起来。营地终究只是暂时落脚的的地方,商队只在蜘蛛营地休息了一夜,便又开始了第二日的征程。被哨音喊醒的的加西亚发现自己侧着身子躺在营地锅灶前的石头上,肖恩的破旧风衣盖在自己身上,衣服的一角压在自己腰下。刚醒的加西亚还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抓着风衣的领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发现自己身上盖在属于肖恩老爷子的衣服。“大衣……”加西亚这才想起来自己行进在商路之上,掀开大衣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四下里商队的汉子交错地走动着,把睡觉的草席卷起来捆好扔回拖车上,营地前的锅灶不知何时已将昨晚剩下的鱼肉粥加水重煮了一遍,冒着热气的锅里还留着几人份的饭量,估计是有一些跟加西亚一样起得晚的人。肖恩穿着粗制的汗衫,枯萎干瘪的肌肉从汗衫的袖子里露出来。他坐在电热灶前面一圈圈地摇着发电的摇杆,给粥保着温。从加西亚的角度看到的是一个缓慢摇动着摇杆的端坐的背影,在周围的微弱光亮中加深着阴影与身上的光。老爷子最终还是老了。加西亚轻叹了口气,拎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披到自己身上的破旧大衣,走到了老爷子的身后。“肖恩先生,你的大衣。”突然从背后传来的话语让肖恩身形一顿,然后就看见一只手捧着折好的大衣放在了自己右手边的地面上。“谢了。”加西亚淡淡的说着。他并没有直接把大衣披回老爷子的身上,按照老爷子的性格这样反倒会让他觉得不快,觉得是认为他老人家老。于是在走过去的时候便把大衣轻轻地折了起来,平放在地面上。“睡得好么。”肖恩看了摆在一旁的大衣一眼,继续摇起了摇杆。“托您的福。”加西亚笑,“锅里的粥,是留给我的么?”“两人份,等你吃完了我好收拾。”肖恩边摇边说。碗在靠东面的装水拖车上,昨天吃完粥的人拿来洗碗,便顺便放在了拖车的板子上。大小不一的厚陶碗,也没有选头,于是随便拿了一只过来,两三口将不烫不凉的粥喝了个干净。“听见了么,远处传来的水声。”老爷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什么?”加西亚一愣。“你仔细听。”老爷子接过加西亚手里的空碗,开始收拾。布置师眨着眼睛坐在地上咀嚼着老爷子的意思,然后偏着头开始聚精会神地听起了四周传来的声音。交谈声,脚步声,收拾东西的声音,以及,仔细听便能听见的水流声音。“水声?”加西亚皱起了眉,“怎么了,挺正常的。”“昨天晚上声音还没有这么大。”肖恩拿沾着水的粗布擦着锅缘。……行商不容耽搁,在坡上,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即使是在较为安全的扎营区和行商线路上。所以说能早一分到达商路中的聚落,便尽量早到一分。这日清晨,只约莫收整了小半个小时,汉子们鼓着劲儿把四辆车上的照明灯都摇满了电,商队便再次上了路。石坡,石壁,石柱,石林。直行或转弯,岔路或坦途。或缓或急或上或下的坡,或快或慢或上或下行进的人群。拖车两边的石壁石柱在灯光的照应下都蒙上一层清冷的白光,拖几道长长的影子,稍远的地方也都打着轮廓,朦朦胧胧地看得出远近高低。加西亚看着那或高或低或远或近的轮廓慢慢地都远去了,消失在光亮照不到的黑暗处,就像出现又隐没于黑暗的择人而噬的齿。注意看的话每颗通向齿缝的牙齿上面都有着或深或浅的红石叉痕。“在商路还没被开拓的年代,每年,每个月,都有人在坡上死去。”肖恩先生拄着拐杖走在队伍的前头,偶一瞥发现自己的忘年小友目光游离于两侧的柱壁,神情恍惚久久地发着呆,轻叹一声,出言将加西亚拉回神来。“啊……”加西亚回神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应答,也可能是还没完全回神过来,不经大脑思考地便说出口来,“那那时的领队没有把他们救得回来么?”话刚出口加西亚便发现了不对,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哪里有什么别的领队?镇子上的商队,从五十四年前起就一直是肖恩老爷子了,自己这话……“因为领队也没了啊。”肖恩却是转回头去,看不见表情,只听见云淡风轻的话语。然而任谁都听得出这话里的辛酸。“我的父亲,以及我父亲之前的领队,没有一任是超过两年的……”“……你知道,很多时候,走错岔道或者走到坡的深处,整支商队,就都没了。”老爷子脚步如常,如同在讲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加西亚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愣愣的跟在老爷子后面走,然而身形萧索步履蹒跚。见加西亚不开口,老爷子也不去问,索性自顾自地讲下去。“看见那些红石的划痕了么,或深或浅的痕。一道痕,就是一道辛酸的往事,就是一个走错路回不来的人。”“浅的,是跟后面拖车队汉子一样的普通人或职业者,而深的,就是领队……”“因为领队也没了啊。”加西亚的心里仿佛一瞬间塞进了很多沉重的东西,数分钟前肖恩老爷子云淡风轻的言语再次击打在了他的心上。嘴角苦涩,想开口,却像缝了针一样说不出话来。而肖恩却像开了话匣子,一肚子的话往外倒。“他们经历的危险和困难远比我们现在多得多,每一次商路的拓宽与改道,都建立在领队和队员们前仆后继的牺牲之上……”“……五十四年来我看见过无数的岔路里灯光照射下去看得见他们的尸骨——被掏空吃尽的骷髅,残破的骨架,或者连骨架都没有,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散落地面的遗物——一把剑、一块怀表,运气好的能留下一封遗书……”“……然而遗书里面交代的,也都是些叫后人们不要步自己后路要开拓创新之类的昏话,都是些可爱而可笑的人呐……”“……我也早就留下了一封遗书哩,然而却一直用不上,因为我的父亲那一辈,其实已经把商路确定了大概的方向了……”“……我肖恩·阿离莫五十四年来唯一做到的……其实只是顺着他们开拓好的商路,一遍一遍地走着而已……”“……他们为了镇子的利益和开拓拼搏致死,而我,却一直带着队苟且地活着……”老爷子讲到这里,突然就顿住了,然而也只是顿住了一两秒,又开始继续朝前走,叹口气,即使是背对着,加西亚也能感觉到老人的憔悴。“……他们才是英雄,而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老兵而已……”不,加西亚摇头,肖恩你不应该这么想。他很想去拍拍老爷子的肩,大声告诉他你也是镇子上的英雄,你为镇子的付出不比前人少……然而这一拍却是始终伸不出手去,小辈对长辈的礼仪,对最长辈的尊敬,不管双方熟稔到什么地步,也做不出像自己和自己的同辈那种勾肩搭背互相骂娘的举动。加西亚只能默默地跟着那个背影走,在心里默默地说,“……他们是英雄,你也是……”……怀表上的字又走了大半圈,商队渐渐地听见了愈发靠近的水响。肖恩先生出发前给过每个人手绘的商路地图,这时候,显然是靠近了地图上标记的无源河区域。一条,从没有人走到过的坡的深处流过来的河流,没有人成功走到过它的源头,于是,索性就将他叫做无源河了。河虽无源,却不是无劲,隔了老远,在岔道里便听见拍击石头的汹涌波涛。“无源河到了?”加西亚却是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老爷子,按照你的地图不是还有个小半个小时的路么?”“这也就是我叫你们来的原因了。”肖恩皱着眉头在自己的随身笔记上又记下一笔。“河改道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昨晚过去以后,这河……偏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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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源河
readx; 商队在靠近水响的岔道里慢慢地朝着水响走去。流水的响声在地下回荡得很远,那是河水击打嶙峋的岸所拍击出来的声响,哗啦啦地在坡上回荡着吵着耳朵,听久了让人莫名地翻燥起来。“真特么吵吵。”行进中,布莱尔皱着眉头朝着并排走着的山嘟囔一声,然而这声音立时便被水响盖了过去。“啊?你说什么?”山眉毛比布莱尔皱的更厉害,满耳朵都是哗哗的杂音,如同耳鸣。“我,说。真,特,么,吵,吵!”布莱尔一字一顿地凑到山的耳朵重新喊了一句。“我,也,觉,得!”山扯着嗓子回应布莱尔。然后两个人就觉得眼前一亮,抬眼看过去肖恩老爷子转过头来正对着他们笑,头顶打光灯的光亮明晃晃地刺眼睛。然后两人头上就被老爷子的拐杖一前一后地敲了两个暴栗。“好好走路,少说话。”咚咚两下,看的加西亚在旁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脑袋,嘶,听起来真疼。他心想。老爷子转过头回去,头顶的灯光打着前路,照出弯弯绕绕的道和两旁的石壁。两边的石壁潮湿而光滑,生长着喜暗喜湿的苔藓,摸到手上湿漉而冰冷。越往前走鼻子尖嗅到的空气就越潮湿,而再往前拐了个小弯,无源河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里。河面不宽,就着商队扫上河面的光看去,反着光的波涛大概只有三四个人身长。然而却很湍急。离河岸还有数米,加西亚便觉得奔涌的河水带起潮湿的风在自己的脸上吹过去。猛烈的风。“果然……”水面出现在了灯光范围的那一刻,加西亚就看见老爷子变得比之前更严肃起来,摊开记录行商地图和事迹的行商笔记,在上面某段文字上画了个叉,又在下面添了几行,借着纸张表面的灯光隐约看见是关于河水改道的记录。肖恩先生在离岸边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奔腾的河水一言不发。帽檐上打光灯的光远远地照射到河的另一头走在后面拖着车子的汉子们也很快看到了河流的全貌,以及自己的领队停下脚步的状况,人群中渐渐响起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见鬼,无源河又改道了。”“四天前从这边返回的时候我记得还要往那边去一点。”“何止一点,我记得这块石头,来的时候我还在上面睡过一觉,你看看这会儿。”加西亚听见后面的人谈到什么石头,转过头去发现是指着一块大半部分都浸在了河水中的大石块,说话的人站在水里摸着石头感慨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水面已然到他膝盖的位置。“水位……”加西亚摸了摸鼻子,岸边的部分到了膝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