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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继续称是,并引领着他们两人到后院的一名为远香堂之处,稍事休息。
此时,琅琊都尉别院的正堂兰雪堂却是灯火通明,大堂内丝竹声声,舞姬翩跹,酒樽斟满,宾主皆欢。
琅琊都尉荀羡观舞观得兴起,竟干脆脱去外衣,抖擞精神,上前为舞女击鼓,大堂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几位客人开始跟着拍手打板叫起好来。
热闹到了巅峰,荀羡的心中涌出些许倦意。放下鼓槌后,荀羡暂离酒宴,回到内室先行更衣,他心不在焉地任凭侍女为他洗手、擦脸。
望着窗外阑珊的夜色,和皎洁的明月,荀羡的心中升起一阵的悲凉:燕已国灭,苻生势大,自己的血海深仇何时才能得报呢?燕王待自己极为亲厚,有再造之恩,如今却尸骨无存,闻说世子逃脱,却不知现在哪里,自己几番派人打询也无音讯……
就在这时看守后门的老仆,走了进来,荀羡目中精光一闪,吩咐左右侍女说:“你们先退下。”
老仆将玉佩奉上,荀羡看了,正是燕王世子信物。荀羡只觉眼中一热,竟差点滴下泪来。荀羡又问:“可还说了什么?”
老者又将慕容恪要求备席饮宴的话说了,荀羡听了心中不由更加酸楚,看来世子这两天吃了不少苦,逃亡路上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呀。就说:“立刻吩咐下去,备一上好酒席马上送去。”
又听说还有一来历不明的女扮男装的女子与世子同行,荀羡不由沉吟起来。沉吟片刻后,荀羡吩咐:“叫舞姬莺儿过来。”
一身穿鹅黄舞衣女子少倾走入内室,荀羡与她小声耳语几句,那女子就转身离开了。
荀羡更衣后又返回大堂,痛饮几杯后,有些身形懒散,宾客们见夜已深,都尉醉了,便纷纷告辞。这其中偏有一鲜卑服高大男子意欲告辞时,身边的舞姬却小声啜泣着,拉着男子的衣袖不肯让他离去,男子揽住舞姬,柔声轻哄,舞姬仍是不舍,啼哭不肯放手。
此时,别的宾客见了,笑道:“平规兄艳福不浅呢,莺儿姑娘如此情深意重,你可不要辜负了如此良宵。”
又有宾客笑对荀羡说:“都尉割爱成全了吧,何必让有情人分两地呢。”
荀羡豪爽地笑道:“当是如此,平规今夜就留宿于此吧,如此良辰美景,正好洞房花烛。”
众人笑道,齐声说好,才都散了去。
等众人散去后,荀羡、平规全都敛了笑容,舞姬莺儿也马上施礼退下了。原来方才的一幕佳偶天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地留下平规,做的戏罢了。
荀羡严肃地对平规说:“你随我来。”两人就一同进了内室。
平规,鲜卑人,燕王后母族远亲,燕在秦地琅琊联络机构的第二负责人,对外身份是琅琊第一首富。
进了内室,荀羡将玉佩递给平规看,并说:“世子已到府里。”
平规当即失声痛哭,说:“我大燕之幸也。”
荀羡又说:“君之言即是我之心声,但尚有一事,与世子同行的有一来历不明女子,据我所知世子当时是孤身逃出燕都,燕的宗室女子尽已殉国了。”
平规说:“竟有此事,此女来历不明,不可留,要立除此女,以免生变。”
荀羡说:“吾本想进言,奈何毕竟是外臣。君,世子之血亲也。素知君乃直言之人,心甚佩之,请向世子进此言,以绝后患。”
平规说:“好。”
两人随后一起去了慕容恪他们所在的兰雪堂。
此时的兰雪堂内,慕容恪和王洛吃得正欢,虽然饭菜吃的是风卷残云,但两人毕竟自幼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吃相还算优雅得体。
见荀羡和平规进来见礼,慕容恪和王洛停止了饮食。王洛细细打量两人,荀羡三十上下,高大壮硕,虬髯,估计他留胡须是为了掩饰真容,以免有原来的旧识认出他来。平规,二十有余,高大挺拔,肤白黄须,一看便知是鲜卑族人。
慕容恪见两人施礼,也未上前去扶,只是笑着道:“免礼,多谢都尉款待。燕都烽火连天,宗室尽毁,没想到琅琊这里还有一片乐土,丝竹夜宴,真是令人羡慕啊。”
荀羡和平规听了心里一惊,连忙立时都跪下了。
荀羡说:“琅琊鲜卑部族甚多,秦军灭燕后,对此地颇多哨探,弹压震慑。属下夜宴欢歌,只是为了麻痹秦军,表明琅琊并无反意,以待来日。属下自听灭国之事,肝胆欲裂,恨不能生啖秦主之肉以解心痛。昔日大王待属下甚厚,亲教骑射,音容笑貌岂能忘也。”说完痛哭不止。
平规亦是痛哭,说:“王后,吾之表姨也,吾自幼失母,王后多加照料,吾才得以成人,有今日之成就,血亲之痛岂敢忘也。吾日夜待世子回归,以报灭国之仇,丧亲之痛也。”
慕容恪听了,长叹一声,说:“是我错怪了两位,快快请起,家国沦丧,恪心乱矣,两位兄长勿怪。”说着亲自上前将两位扶起。
慕容恪当然知道荀羡在燕丧国期间夜宴,其中必有原因,但他却必须敲打,不然以何服众。对于有重任的下属,越是管束,越表示信任无间,如果外表表现得亲热,却暗地里内心防备疏远,反而不妥。
父王曾说过,用人不疑,但也要看你任何用,用人者自己在下属面前必须有威信,才能让人为己所用,如今自己算受教了。
王洛看明白了,荀羡和平规忠心耿耿,慕容恪想要把他们收为自己人,必要先抑后扬方好。
荀羡也明白慕容恪这是在立威,世子长大了,开始有了帝王心术,荀羡心里很是欣喜。不过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提,就以眼神暗示平规。平规见了,心里神会,说道:“请世子屏退左右,有要事商谈。”
王洛听了,心想这是说自己呀,此时堂中闲杂人等早退了,除了他们三人,只有自己。王洛待要起身,慕容恪却说话了:“不用,洛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接着慕容恪就说:“匆忙之间,还未来得及引见,这是和我同来的王洛。”
平规问:“洛女郎不知是何来历?”
慕容恪说:“她是建康人,我路上所救,一路同行,患难与共。”
平规又问:“洛女郎家族哪里?现居何处?”
王洛淡笑不语,待到荀羡探寻的看向她,王洛说:“都尉不用问我,我路上与家人离散,又受了惊,昏睡过后记忆全失,都忘了。”
平规说:“世子,属下直言,此女来历不明,不宜留在世子身边,不如属下找一安定之所,将她安置了。”
慕容恪面上不悦,沉声说:“洛,是我的人,两位安敢一再置喙,外臣要管内宫之事吗。以后待她如同待我,敬她如同敬我,无须多言,两位谨记!”
荀羡和平规见慕容恪真的怒了,便不再争辩,但实是心有不甘。两人暗想,此女之事,只有徐图之了。
慕容恪说王洛是他的人,王洛没有丝毫的反驳,因为她知道,但凡自己说一个不是,荀羡和平规就会找个由头,把她带走。平规所谓的安置,恐怕连幽禁都谈不上,直接杀了她,毁尸灭迹,以免她泄露世子的行踪。
这时候,王洛是不会反驳慕容恪任何一句话的,她可不想没来由的丢了性命。不过,王洛想,好在慕容恪说的是,王洛是他的人,没说是他的女人,还算保存了点颜面,不然自己可真是闺誉全无了。慕容恪这是想乘人之危,给两个人的关系定名呀,现在这局势由不得她不答应,这少年越来越懂得借势了。
慕容恪说,王洛是他的人,的确有试探王洛的意思,看王洛没有反驳,他不由心中欢喜,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看荀羡和平规不再就王洛的事继续纠缠,慕容恪说:“此次来琅琊,我意欲由此南下。”
正说着,堂外有登登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灰衣满身是血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进来后就连忙说:“急报,府中有细作。
“细作何人?”荀羡问。
“杨佛嵩。“说完那人就倒下晕死了过去。
平规望向荀羡,两人不由面色一凝。杨佛嵩就是府里后门那看门的老仆,刚刚迎了慕容恪和王洛进来。此人跟随荀羡多年,不然荀羡也不会让他看守后门接应,不想竟在这里出了差错。
第八章真相
细作之事,荀羡知道事不宜迟,立即吩咐道:“速将杨佛嵩绑到这里。”
不多时,那看门的老仆已被绑到了远香堂,一同绑来的还有和他同住的一个六岁的小儿。
绑人的侍卫回来禀报说:“都尉,此人果是奸细,进屋拿他时,他正在写密报,密报已被我等截住。”
说着,侍卫将一个寸大的布条呈了上来。
荀羡接过来一看,布条上书四字:燕世子至。最后一个“至”字,还有一横尚未写就,墨迹还未干透。
荀羡大怒,喝道:“杨佛嵩,我待你不薄,你本是待罪将杀之人,若不是我怜你冤屈,将你从死牢中救出,你今天可还有命来。没想到你竟恩将仇报,卖主求荣,真是个无耻小人。”
那老仆冷笑道:“那只能怪你识人不明。我,秦之子民也。谁是我主?我主苻生。你与燕王暗通款曲,又同情秦地造反乱民,暗讽我主荒淫无道,当朝廷丝毫不知吗?”
那老仆说完朝荀羡啐了一口,又挣扎着一下子从跪姿站了起来,左右侍卫欲把老仆再按到地上,荀羡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那老仆又高声说道;“荀羡,我今天就告诉你个明白。我本名薛赞,秦御史台门下侯官也,受朝廷之命,潜伏你府中,监视你的动静。你所说的死牢恩德之事,不过是我们御史台设计,诱使你以恩公身份接受我的途径而已。知你喜好平冤昭雪,不过是投你所好罢了。”说完大笑。
荀羡听后,也大笑几声,然后说道:“好,即是朝廷命官,又都是做刺探之事的同行,那你就爽快些,说说你的密报要交给谁,也好给你个痛快,不然,你也知我的手段。”说完荀羡目光犀利地看向此人。
那老仆继续大笑,面色却渐渐古怪起来。
“不好,此人定是服毒了。”平规喝道。
左右侍卫连忙掰开那老仆口舌,却是晚了。几秒钟,那老仆已面带着诡异僵硬的微笑气绝身亡了。
看来秦密探机构御史台的毒药果然狠辣呀,竟藏于牙间,一咬致命,王洛想。
看到那老仆死了,荀羡把目光移到那一旁跪着,陪着听审的六岁小儿来。荀羡问:“这小儿可是他捡的那个?”荀羡隐约记得当初杨佛嵩曾请示过自己,想收养个乞儿,自己允了。
“正是。据说这小儿本是街上无家可归的乞丐,还是个哑的,杨佛嵩二年前看他可怜就收养了他。”侍卫答道。
荀羡问那小儿:“除了刚才他说的这些,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那小儿神色委顿茫然,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