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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古风这一天也没课,林雅雯站在秋雨中发呆的时候,他也在办公室发呆。司马古风是很少发呆的,他自以为能看穿世间一切,自以为已将世界玩于手掌间,大大小小的纷争,错综复杂的争斗,到了他的眼里,就成为一种自然,成为一种不可躲避的现实。为此他还充当着林雅雯跟孙涛书记的智囊,常常替他们指点迷津。哪知,朱天成这一小小的动作,便让他眼花缭乱,对当下形势号不准脉了。
司马古风很沮丧。
望着眼前一大堆报纸,他兀自叹口气,看不懂啊,真是看不懂。
真正看不懂的,是朱天成紧跟着走出的第二步。
省内媒体大张旗鼓开始为治沙造林作宣传时,朱天成带着一干人来到流管处,已经接到省厅通知的乔仁山迎接了他。乔仁山表情灰冷,没有朱天成意想中的那么热情和激动。不过朱天成不在乎这个,这些年,在官场走动,啥样的脸色他也见过,不在乎谁冷谁热,在乎的,只是如何把事情做好,按自己的意志去做,做完美,做得让对手没有还击的空间。他问乔仁山:〃人都抽齐了?〃
〃齐了。〃乔仁山答。
〃通知开会。〃朱天成的声音也冷冰冰的,但冷中有威。乔仁山尽管不归市上管,面对朱天成,他还是本能地流露出服从。半小时后,联席会议在流管处召开,对这次会议,朱天成后来这样跟孙涛解释:〃关键时刻,就应该有强硬举措,要不然,还要我们做什么?〃
参加会议的都是笔杆子,市上有宣传部两位科长,市报副总编辑,政策研究室主任,对外宣传办主任,县上有秦风,广播局、电视台记者等。流管处这边,队伍虽然不大整齐,但也是些常年吃文字饭的,为示郑重,省厅还专门派来两位大秘书,还有省水电建设报的老总。总之,这一天的流管处,文星高照,才子云集。
朱天成扫了一眼会场,声音洪亮地说:〃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下形势有多紧迫,不用我多说,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次召集大家,只有一项任务,把流管处宣传出去,把流管处跟沙乡人民多年的感情宣传出去,特别是流管处支援地方经济建设,为治沙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宣传出去。大家按事先确定好的方案分工协作,密切配合,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将省委交给我们的这项重大战略任务完成好。我在这里只强调一点,统一思想,多干事,少说话。〃
他的讲话完了,很简单,但确实管用,在座各位尤其是秦风听了,心里顿觉沉甸甸的。这次朱天成没让部长强光景参加,点名让他挂帅,让他更感责任重大。秦风在当天便写出一篇特稿,题目是:《百年沧桑路,绿色一面旗》,稿件第二天便刊发在省内三家媒体上。
至此,朱天成的前两斧算是砍完了,接下来,他要砍陈言。他不相信,一个陈言,能把乾坤倒转?
然而,当他回到市上,等待他的消息却是,陈言不在本市,四处寻人找不到。
〃他能蒸发掉?他老婆呢,让他老婆去找!〃说着他就要给陈言老婆单位打电话,这时候,啥措施奏效就来啥措施。他记得,当初江莎莎为陈言跟水晓丽的事,还找过他,后来江莎莎又托人,想调换工作,他没答应。
负责寻找陈言的宣传部副部长红脸道:〃朱市长,陈言已经离婚了,我们问过江莎莎,她也不知陈言去向。〃
〃离婚,他不是离过一次婚吗?〃不知怎么,这天的朱天成问得有些多,特别是涉及到江莎莎。他的问话让副部长好几次结舌,后来副部长才搞清,江莎莎跟朱天成,曲里拐弯还带点亲戚,好像江莎莎叫朱天成是表姐夫。这是后话,找不到陈言,就不能让这场恶搞停下来。朱天成认定,陈言是在发泄私愤,一个对家庭没有爱心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一个两次都把老婆甩掉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好货色。他气愤地说:〃让这样的人从事新闻工作,是我们的悲哀!〃
〃水晓丽呢,她现在是不是还跟陈言搅在一起?问问她,得想办法让他露面。〃朱天成又说。
副部长紧忙去找水晓丽,两个小时后他向朱天成报告,水晓丽也不在晚报干了,找不到她。
〃乱弹琴!〃
水晓丽是在半月前离开晚报社的,也是为流管处。水晓丽收到陈根发他们的告状信,信中揭露水利厅调查组瞒天过海,名为查帐,实为替人做假帐。他们暗中请来会计人员,将几年来流管处的帐目重新做了一次,将原来找不到的几笔款全做在帐上,对方便是水电工程公司。陈根发还向水晓丽提供了做假帐者的单位和会计师姓名。水晓丽按这个地址,找到那家会计事务所,委婉地向他们提出问题,没想到对方当场就恼火,骂她无中生有,道听途说。
水晓丽不甘心,又找到一位姓罗的会计师家中,罗会计师是位中年女性,这次水利厅查帐,会计事务所让她参加,回来后她便请病假,没再上班。听完水晓丽的问话,罗会计师犹豫半晌,沉沉道:〃水记者,这事你最好还是不要乱打听,你年轻,还有自己的前程,不要在这些没意义的事上碰钉子。〃
〃怎么没意义?这是典型的瞒天过海,掩人耳目,他们拿走的,可是工人的血汗钱。〃水晓丽现在也变得跟陈言一样激动,她没法不激动,一想这一阶段经历过的事,看到的听到的,她的心就禁不住怒吼。
罗会计师叹了一声:〃你还年轻,等到了我这年龄,对这些事,怕就不这么气愤了。〃说完,她便请水晓丽离开:〃对不起,我不能久留你,如果真有兴趣,还是到流管处去问吧。〃
水晓丽二次来到流管处,几番求见下,才跟乔仁山坐在了一起。那天的乔仁山非常低沉,言语间透出从未有过的失落与孤独,虽是没跟水晓丽具体谈调查组的事,但他说了一句话,让水晓丽牢牢记下了。
〃流管处是口黑井啊,这井太深了。〃
据此,水晓丽便认定,陈根发他们反映的问题一定存在,流管处存在的问题,绝不是一件两件。她怀着沉重的心情,给报社领导写了一封信,信中将陈根发们反映的问题还有自己的调查一并写了进去,她请求报社能组织力量,迅速介入此事的调查。谁知信寄出一周,她便接到电话,要她火速到省城。水晓丽赶到省城,才得知,报社做出一项决定,派她到本省最偏远的一个地区去,那儿才建站,正缺力量。水晓丽没答应,报社领导便也实话实说:〃既然你不服从组织调配,那也只好请你离开报社。〃
水晓丽没争没吵,黯然回到河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出了记者站。那一天她的心情格外灰沉,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反正,她觉得自己再也没了热情,她想起曾经为新闻事业有过的那一腔热血,还有为正义为理想献身的那种冲动,不自禁地笑了笑。笑完,忽然就哭了。
水晓丽哭得好不恓惶,哭完,她擦干泪,发誓再也不对什么事情抱幻想了,而且,这辈子再也不碰新闻,不干记者这行当!
水晓丽现在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失去工作的她变得非常茫然,更茫然的是,她不知道该把自己交给谁?她已跟强光景公开示爱了,就在跟他一同去找林雅雯的那个晚上,在省城一家宾馆。水晓丽原本是打算把自己彻底交给强光景的,没想强光景轻轻推开她,凄凄哀哀甩给她一句很无望很空洞的话:〃不可能的,晓丽,你我不合适,我不是那种前卫男人,我逃不出自己的婚姻。〃
是啊,他逃不出,她就必须得逃出。
可她能逃出么?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4
省城黄河边,一座破旧的院落里,陈言依树而立。秋风吹打着老槐树,树叶发出瑟瑟的声响,有几片掉下来,落在他肩上。没有人想到,陈言会窝在省城,窝在这样一座破旧的小院落里。就连他自己,怕也想不到。
往事如风,哗啦哗啦地吹过,打得他的心一阵乱颤,想想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陈言感觉人生真如梦一样荒诞,不可把握。
两个月前,陈言还在深圳,深圳有家媒体在网上发现了他,想请他加盟。陈言非常高兴,未加犹豫就去了。双方谈得很好,那是一家新办的报纸,一切都在起步中,但这没关系,陈言习惯了从头做起的生活,况且这家报纸的主张很清楚,关注底层生活,关注民生热点,以新视角发现新问题,以新思维提出新观点。一句话,这家报纸想打破传统媒介的禁锢,在激烈的报业竞争中开辟一条新的通道。这正符合陈言的愿望。
陈言在那儿干得非常起劲,一月后就升为焦点新闻部副主任。尽管他对那座开放的城市不是太熟悉,但他熟悉大西北,他用大西北的新闻资源丰富着那家报纸的版面,也丰富着读者的阅读与想象。与此同时,他继续着网上的事业,两个论坛还有他自己的博客,是他另一个天地,陈言不可能放弃。西北圈子的朋友们源源不断将信息提供给他,将发生在西北这片厚土上或荒唐或怪诞或滑稽的新闻事件提供给他,特别是老胡,已成为他最得力的帮手。他跟老胡商定,一定要借助网络这个平台,先把自己打出去,然后再寻求新的发展空间。
如果不是江莎莎,陈言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跟江莎莎的婚姻实在是维持不下去了,而且也没有维持的必要。离婚是陈言早就看到的结局,只是他没想到,分手会由江莎莎提出。她像催命似的,生怕他晚来一天,耽搁了她的美好前程。陈言心想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两个人互相煎熬着,不如就痛痛快快拿起刀,一刀了断算了。
江莎莎早已有外遇,对他来说,这已不是什么秘密,江莎莎也没打算瞒他。有次他从沙漠回去,她跟那男人索性就大大方方睡在他床上,一点害羞或是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弄得陈言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整整难受了一夜。第二天他跟江莎莎说:〃别急啊,这么快就把野男人召来,也不怕我熬死你。〃
江莎莎温柔地笑笑:〃那你就熬啊,看谁熬得过谁?〃
事实证明,江莎莎还是没他能熬,这不,他还没打算开始熬她就发急了。发急好,陈言也盼着她发急,要不,了结起来还真有难度。
他们办得很痛快,没吵没闹,简简单单分割了一下财产,然后到街道办,把结婚证一交,领个绿本儿,两人就再也没瓜葛了。
那天陈言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一场梦游终于结束。
离婚以后,陈言本打算回深圳,报社突然打来电话,说他不必回去了,先留在内地,看看内地市场能不能很快拓展?也就在同一天,陈言得知自己博客上的文章被多家报纸选载,一场陈言风波已经卷起。看着网络上掀起的狂澜,陈言的笑把自己淹没了。
因为离婚,陈言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如果看到了,或许,他会更大方一点,让江莎莎在财产分割中得到更多的实惠。
沙湖的事能在网络上激起如此大的反响,陈言始料不及。以前虽然做过这个梦,也幻想掀起一场大地震,但苦于掌握的一手资料不足,证据更不充分,一直不敢把这问题抖出去。只是尝试性的,在博客上写了几篇文章,权当投石问路,没想竟给问对了,问火了。当下,他激动地跟老胡打电话:〃火了,老胡,火了啊。〃
〃啥火了?〃老胡问。老胡还在沙漠里,老胡辞职后,也是转了一个很大的弯,才回到原地。他是一个比陈言更固执的人,走到哪儿,都觉自己的脚步还留在河西,留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