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骧之前几次省亲,留在安奉附宅些衣冠用物。邱氏对那些工料精致的穿戴用物早有动心,碍于其夫严词制止不敢擅动。日前,萧宇去靖王府帮谢琛照料身边的孩子,邱氏乘此将衣冠穿戴起来回了娘家。孰料夫妻两个竟是就此两诀。
直至邱家人上门寻萧宇问事,才觉察邱氏已经失踪数日。官差没费太多事便破了案,原是邱氏那身上下穿着光鲜显眼,被劫财贼人缀上,才出城关便连财带命都被截了去。
英琭为免于骧着急,随后阐明态度。他已下令东面影卫沿途暗中护持,确保沈赫一路顺利安全。于萧宇的事,也同谢琛、独孤澹打了招呼,密切关注其后的事情查访发展。
“此等消息,未免有些匪夷所思···”骧挣开英琭的手臂,继而捏着额头缓步踱向一旁:“且让我想想···你方才讲的是,爹爹只带一老仆独自出游?为何没有讲我家大娘是否随行?爹爹已辞爵辞官,什么事情会置单独离开致仕之地?安远榷场开设之后,物贸丰裕流畅,几乎无干于季节影响。留在雨航手上的衣冠即便再精致少见,抢走物件即可,何至于杀人?能想到的缘由唯有一个:有人误将邱氏当做另一人劫持,发现错误后为免走露消息才必须灭口。放之,这几路消息之间不可能没有连贯,你有意略去了其中之一,是哪一处?”
英琭和赵椿闻言对视一眼,不自主的都觉心间一紧。沈氏父子急智卓识、见微识著之能,令常人忘尘莫及。一旦思维急转起来,江川山河亦可能随之运转在手掌中。
“这话···怎么说···?”英琭轻松的反问道。那些消息已反复细心筛选过,骧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
骧驻足在紫金底座的透雕腾龙隔断屏风,伸手指按了按雕龙颈间鳞片。“若我所料不差,帝都中必然生有内乱,一致禁宫中有人急于借力转圜,甚至到了病急乱投医地步。以他们的份量,既无可能说服爹爹再为之出面助力,也无希望走通江虞、天相、安奉三家门路。又有特使复命带回两位和亲公主骨灰,彻底断了向西恒求援的念想。唯有行劫持要挟的下作手段,激起几家诸侯相继动作。
以沈驰其资历,留在朝中的境况虽不会太顺畅,但座上那人也不会轻易放他离朝。唯有榻前尽孝的理由,可将之拉出是非之地。可你时才所言却是……爹爹独自出行···亦可凭此推想,沈驰已经抵达虞州并有充分理由留下了。那么请两位来想想,会是什么理由?放之,昌庭兴衰再与我无干;但家人安危我绝不会坐视。试问若你身处困境,难道我能听任不理?你不该将实情隐瞒不告。”
眼见英琭有结舌之状,赵椿搁下笔和声插言:“臣有些许分析供主公与贵君思量。呈平虽不姓沈,确还是朔宁府名义上的大公子。若是延召公当真抱恙,消息当直接走尚京至应州这条线,怎会反其道从安氏门中来?莫如凤君还需宁乃几日,由人快马赶往东向核实信息,将确切信报传回。”此言一出,余下那两人再也无话。
猊烟缭绕,明珠莹莹。英琭托着臂弯中昏昏欲睡的人儿,已不禁心猿意马。携手外出巡视其间,说疲惫难有兴致。回转紫薇阁,骧还是恹恹的懒于回应英琭示好动作。真就倦成这样?
千年修得共枕眠。同床共枕非止一日,他动情之时怎样反应,只怕自己都未留意。每每他心里装着些紧要事,床笫之间便极冷淡。如今莫说身子,连双唇竟都是冷的。心中腹诽着,手已寻着欲望启动之源而去。怀中那人终于再装不下去,伸手拦住。“我今日不想,···季节交替感觉不适···”
英琭捏着骧的脸对着自己,阴测测冷笑道:“何必忍着,把心事说了吧。这么着,我一个人弄着也没意思。”——骧抬手挽住散发撑身坐起,“昱,我要去一趟虞州···”
“不准!任何理由不必说!睡吧。”英琭把身一转,给了他一个后背。——“父母在不远行,行必有方。可我如今连‘行有方’都做不到···遑论膝前尽孝。安氏大娘一直没能生养成亲生骨肉,她对我们兄弟几个视如己出。爹爹于承宁之变后迅速老去···”
“够了!你好生想想,便是皇后的父母长辈抱恙,也不过是责成太医榻前奉药问诊;焉有亲自跑去侍疾之说?你心里只有你父母兄弟么?我是你的夫君,亦身为一地之主,你已经是英家的人,如此打算把我置于何地?”英琭几乎嚼着字句质问,一点寒光闪烁在薄唇之间。
骧正色盯了英琭半晌,终于移开目光,漠然移身下床,伸手从衣架上摘下外袍穿上。“我不想与你吵。我只是去看一看,一尽人伦之道。哪里就触及到你摆出的这些道理,损及你国主脸面···”
如此举措直引得帐中坐起的那位七窍生烟。下面词句未出口,便因肩头被瞬间钳紧,即化作一声痛呼。眼前一花之后,身体也被摔回到床褥间。骧勉强翻转回身,见立在床头之人面上表情虽是一晃,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未及爬起身,已被英琭欺身压下。
“你···这是作甚?我去院中走走而已。”——“哦,为夫也只是肖想多日忍得太苦。待为夫抱你到露台上,即能好生疼爱你一番,也不耽误你透气,岂不是两全?”英琭色迷迷的嬉笑道,显而满怀怨怒已快速放空,且上下其手的剥离出一具白生生的身体。
“胡闹什么···啊,出去···明日我还要···”‘外出’二字未出口,骧已被顶在床头众多枕垫之间。——“明日想要,为夫自然还会给~~嘿嘿····”随着英琭的奸笑,骧那里只剩连续呜咽、嘘喘之声。
次日晨侍从们得吩咐,紫薇阁主贵君殿下,因季节交替即日起开始闭门修养。送阅公文、臣下请示公务,一律至紫薇阁外层轩堂处理。恰有萧飒城令四爷英珲回来述职侯见,英琭索性说笑解嘲,安排赵椿代为陪宴,以避免国相亲自出马断家务官司。
特置设宴暖阁中,四爷英珲在侯座品尝开胃小食。卓尔看着满桌精美菜肴十指大动。唐劭正招呼着他先去净手待茶。得见国相进门,三人皆是眉开眼笑。
“到底是熟人有面子,国相出马立时拨去乌云见青天。连咱们都有美味茶点吃。”卓尔朝着唐劭顽皮的吐吐舌头打趣,被唐劭用一块瓜子酥堵住了嘴。
赵椿先朝英珲见过礼,施施然往桌上饮食端详一番;呼扇着两臂关照几人入座。亲手为英珲斟满一杯酒,嘻嘻笑一声:“在下受主公之托关照四爷进膳,您老可莫要见怪哟。今晚里面那两位必定是‘同粥共盏’,当然是米粥之粥。如许多美味佳肴难道放着暴殄天物不成?动手吧。”话音方落,在旁的唐劭已撑不住,一口汤喷在卓尔脚下。
英珲更是拢着胡须哈哈大笑。“赵相这话恁见外了。国主当初说要和这孩子好时,我极为质疑。那么精致骄傲的人,任谁人见了不动心,怎会甘心与他相守?后得知他是延召公的孩子,几年过来其作为有目共睹。由衷而言,国主眼光独到,这孩子不简单。”
唐劭与赵椿碰酒杯同时又对了个眼神,虽但笑不语,却心下明晰。
论年岁,英珲的外孙比骧还大两岁,在他眼里骧还是孩子,连带给英琭两个儿子的活宠玩物时,亦会顺情顺理有骧的一份。但论及知情识趣,就另当别论。并非稍有姿色之人,都能将一己言行切中英琭的心怀;偏就是这孩子一言一行,无不牵绕住西恒国主的心怀。身为人王地主,难有几成真实情爱。遑论若不涉及情爱,亦有个结论实在冷酷绝然……这样的人若不能留作臂助,誓必杀之亦不能留给别人。
英琭用汤匙轻轻搅动着鸡丝粥,看似仔细着粥的冷热适口,实则竟是在掩饰着心下不安。终于舀一匙略吹一下喂到骧唇前,看着他并不扭捏的张口吃了,心底涌动的波澜渐趋平复下去。
“骧儿,为夫决然无意要你割舍父母不顾,是不想你再踏足那块绝情之地。而你竟···一心要以身犯险···要弃我而去。”——“不是!我不能割舍父母,终归想亲眼见了情形才安心···也割舍不下你。”
骧将再次舀起的粥推给英琭,那是英琭有生尝到最可口和胃的一口饭食,以致会下意识的想要细细咀嚼品尝。此人自幼受君子端方教化,素日里即便情挚炽烈,被半强半诱着还是问十答四;能将话讲成如此地步已是他的极限。
“我已授意东面影卫探听岳父大人境况。若二老身体许可,便着人接他们到西面来。我们共同尽孝奉养二老天年。只是今后,你心底若有不快,打闹叫骂尽都随你的性子来,唯独不许一声不吭地就走。为夫见不得那样被无视的感受,委实令人有发狂的心。知道么?”
骧别开头,面上则是磨牙想咬人的模样:“巧舌如簧。我倒想放开手脚打闹,哪次不是···被你抢先拿捏的要死要活。”——英琭强忍着笑,将骧托着抱在臂弯中,专腾出一只手在其背上按揉着,“是为夫不好,火气一上来就没了分寸···”若非如此将你捧在眼前,又怎能平息失真之感···
骧没有辜负英琭多半夜的侍弄,次日前朝论道听政时,则陪坐在英琭身侧,与赵椿等几人谈论梳理日前确定的政令思路。
或立于地舆图前,静听陈报仔细标注;或负手于主座之侧,执笺记录秉笔如飞;言有识辩有据,轻重缓急丝丝入扣。即便是主座上的英琭,也常有难掩其锋的错觉。
趁待茶休憩间隙别无三者,赵椿有意附耳提示,似刚才这般思路缜密,明智干练作风表现,莫说是英琭,换做旁人坐在西恒国主之位,亦不会轻易令凤郎脱出掌握。
骧豁然点头。他何尝不知越是尽心操持西恒政经起复,英琭对于他便会把握越紧,越发不会轻易放他离去。“兄台言之未尽之意,骧岂有不明。早一日襄助西恒走入通途正轨,于两地都将极大受益。苟利于黎庶生计复苏,如何计较得恁许多私己利益。放之终非心怀小器,必然明白我的用心。”
几日后,恰在英琭外出巡检护防时,东面传来密笺。骧攥着那字条面壁坐在在榻上,不闹不言、不哭不动,泪流的仿佛要将全身血化在泪水里淌干净。喜子心惊胆战守在身边,却不敢欺近半步。直至英琭获悉赶回来,出手按了骧脑后睡穴勉强令之睡去,方从其手心里抠出那条字笺。
字笺所用行文是钟王体,纸上并无只字述说消息,只是诗经中一首《绿衣》。但字笺来自虞州,《绿衣》正为凭吊亡妻之作。字笺所传之意唯有一个——安氏夫人病逝。
随后另有尚京信报,沈驰已告假赶往虞州奔丧。因其出生之后记在安氏夫人名下列为在册嫡子,凭此需留在虞州守孝丁忧三年。七七守满之后,因尚京不断有人登门,恳请沈赫三次出山。沈赫不堪其扰留下书信命沈驰在虞州守孝,独自带上老仆和子乔装出门远行。
英琭将枯坐不语的骧一把提起,咬牙切齿良久终究还是舍不得。转身出门布置暗令……唐劭负责向东各路关卡传信,关照对持有紫金令牌者放行。英翀、卓尔负责安排精壮扈从,预备随时启程。
英琭心如明镜:事至于此,能说得清再三,却摆不平四六。骧已获悉安氏大娘去世,再说什么都无意义。他本是暗卫出身,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