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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琭立定透袖整服,端正的躬身一礼:“多谢父亲教诲。英琭今后必当悉心守护凤郎相携白首,守住侥幸得之于须臾间的凤象。”
至晚间置备晚膳时,骧折回父亲所在的屋舍。未进门已闻室内对话,转过屏风见沈赫端坐,双掌附在英琭的手中。从低缓沉稳的语调中可猜到,是英琭借着度真气运功,得承嘲风谆谆而教。
英琭回头见骧走近,嫣然一笑:“你来的正好,我正陪着父亲下盲棋。昔日曾闻先帝赞叹曰:嘲风望相胸怀天下格局。今日方知斯言不虚。”
骧一惊旋即沉下脸申斥英琭:“胡闹,爹爹服过药理应加静养。下棋什么时候不行,你非缠磨着老爷子,做如此耗费心智的事。”
英琭不以为忤反而朝沈赫笑道:“这回,父亲合该信我了。骧儿是西恒贵君位同国后。以咸安门为界,门外事我说话算数,门内事以他的话为准;有道是:家得贤人夫无横祸。骧儿知书达理,处事公允赏罚得当,咸宁阖宫内外对贵君无不敬服。不仅是我,连同我两个儿子,都被他管得笔管条直的。”随之同着沈赫哈哈大笑起来,骧听他话里故意显摆,冷着脸白了他一眼。
沈赫连日汤药不绝,胃口已被侵得极淡。便婉拒了同桌进餐。英琭和骧依言,关照他略进半盏肉丝羹后躺下,方仔细掩门退出。
绕过太湖石影壁,英琭把骧面对抱坐在怀里,径直转回隔壁行苑。如此可及早调息运功,免得他行走过久腿脚疲软。骧不做扭捏,将头靠在英琭肩上。
进得室内英琭依旧抱着骧,举步迈上座榻盘腿而坐。“骧儿,父亲的时日不久了,多则就在旬月间。老爷子很清醒亦很淡然,反而劝我:生老病死人皆如是,概莫能外。骧儿,你要看开。莫要忍着伤感,就在为夫怀里哭一场罢。”——“爹爹的情形系多年忧思苦痛郁结所致,熬到今日今时耗尽心神精力,已无药可救。爹爹自己明白,我也明白。爹爹肩背上青紫淤痕终年不散,皆是他无意中捏攥所成。一个人要恨成何种程度,才能把自己伤成那般模样···”
耳边的哽咽由浅而重,身躯也随着颤抖起来。英琭圈紧两臂环抱,将手轻轻附上骧脑后睡穴;以防他忧伤过度真哭坏身子。“适才陪老人说话,我向父亲郑重起誓:这一生一世,我都会守护着你。”
翌日,独孤澹携谢琛过来探病。沈赫示意二人落座少待,禾子近前接过他手上信件,默然退出。少顷,英琭和骧应招并入庭中,围坐下来叙话。
稍事问安后,谢琛将才收到的快马信报念给沈赫听。报称:尚京城内禁已为隆氏两家亲王控制;罗皇后乘危反戈,迫睿嘉帝降旨昭告皇后监国;隆罗两派既作态分庭抗礼,又有心交头接耳。睿嘉帝再发秘诏,调安奉、天相两家藩王勤王护国,请求两家王座秉承大义,扶社稷于将颓,撑国祚于即倒。
沈赫兀然一串冷笑,语气冷厉无比:“‘扶社稷于将颓,撑国祚于即倒’,说来动听。自承宁十年松延宫沈氏乱政,我便已不再在朝堂上说话。当时首闻斯言,我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志锐六年再闻后不久,骧儿遭无辜构陷冤沉于清君侧案。如今大位不稳,倒来告求‘为政以德、拱卫勤王’之策?!遑论今日,我这残躯已不够填这无底洞。将边陲一境维护成当前态势,是安奉、西恒两家王座至伟功德。民生国本也,兴默更替,概难免之。若当真要起刀兵,汝等审慎度势,务求尽力降低生民之苦,保存复苏根本。便是民之幸甚,国之幸甚。
另有一言,我虽已参悟惜在为时太晚,留与你们罢。龙阳之爱本无祸世势运祚大道,更无关旁人身家兴败。因异于阴阳伦常之向,致使无数人因着世俗之眼,心性不坚半途撒手。满目青山空望远,及时惜取眼前人。无需要活给世俗,只活给你们自己。”
英琭肃然应声并率先进至榻边,领着骧和谢琛撩衣跪倒,以示拜领训教。独孤澹于三人后侧,亦是以天揖之礼敬受教诲。
沈赫轻抚着伏跪在眼前的爱子,音色轻悠:“安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放之已故的继父适瑗公,早年与为父是挚友。适瑗公不仅传给他满腹文采,也传给他满捧痴情。自你们回来首日,我暗中看他言行,便知他对你的情义当真无可挑剔。你是为父撒手最早的孩子,亦是最牵缠挂肚的。如今,阴差阳错嫁为男后···骧儿可有怨恨爹爹?”——“从未····”骧把头抵在父亲掌中摇摇。
“你不曾受得虚名拖累,以致空负一生,爹爹替你欢喜。我儿正是大好年华,莫要辜负。”沈赫抬手抚上骧的脸颊,抚柔片刻轻轻一拍“为父今生累于声名,以致身心缺失;若你今后活得快意,未尝不是替爹爹成就圆满。”
英琭及时凑上前,一手搂住骧靠在自己怀里,腾出另只手握住沈赫沁凉的手掌:“父亲安心,英琭此生与骧儿必定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如此甚好。今生有你,守缺而得圆满;他日无我,脱束以成高翔。”言罢,沈赫捏起骧的手放在英琭掌中。
昌历怀义六年二月,以人臣标品著称的嘲风公子沈赫,病逝于奉节城中。明确遗言:尸骨不归乡不立冢,就地火化,不需子弟为之撰写生平实录。
讣告传至天相,骐王伏案大恸数次哭至昏厥。应州知府慕超得报后,即据表当朝告假守孝。
尚京朝内闻报,堂上一片黯淡。数日后有言官据本上奏,查沈氏支系在朝某官员贪墨。遂犹如土坝决堤一般,各样参劾本章层出迭起,甚嚣尘上。有人翻出鹤卫旧档,以期为已成定局的叶氏翻案。甚至有人提出,松延宫乱政谋位,是借势于朔宁侯拥兵自重;并终于质疑承宁十年之变,要求重审先帝遇刺案。
相比尚京朝内锣鼓喧天粉墨缤纷,奉节城依旧一派宁和。遵照遗言,英琭陪伴骧将沈赫遗体焚化取灰封存。守满七七之后,英琭便依骧劝说先行回转咸宁。
英琭一直拖延行期,原为骧悲怆于父亲病故,自装殓至遗体火化,骧只闭目流泪,却不能放声哭出,终拖致宿疾发作,并险有郁结之兆。幸在有沈赫先知之算,在见到父亲临终随笔时,骧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为巩固成效,英琭使着水磨工夫,将之当做孩童样揉搓,明里暗里的偷香抹腥。骧感念英琭在父亲临终前,无不恭谨体贴;只要英琭不闹飞醋,再把几个小娃儿逐一当玩意儿摆弄,倒不催促他动身。
与骧牵手对视凝思,几番回味终是伏在骧耳畔低声道:“为夫不在时,让雨航陪你各处走动,莫要总回思伤怀之事,我会心疼。把苍猊森格和萨图留下,以便护你周全。”——骧弯了唇角强作笑意,玄色孝服衬得他更显苍白:“又在猜疑我会借劫持、远游之由就此遁去吧。我的脚伤时常隐痛,一个不良于行之人,想远走也是妄想。”
英琭摇摇头狡黠一笑道:“我假充酒后失言点过擎韬,我说:将小凤凰托付与安奉总镇,若一年之后我未得安然将人接回,每延迟一季,边境上便加注一万铁骑。擎韬和芷璘心里明镜也似,才不会自寻烦恼麻烦。”——“哪有你这样托付人的···”骧哭笑不得的往英琭肩上一拍,遂被捉住手。
“岳父病故未久,朝内即已沉渣泛起,想来城头王旗变幻时日不远。你热孝在身驻足于此,一年已是极限。时间越长,诸多因素叠加必导致危机风量越大。我忍耐至迟等到醉枫飞扬之季,你若敢拖延,我便来亲自把你绑回去。还有,小凤凰务必守身如玉,今后再无人能替那愚兄痴弟说情了,知道么。”
“你能有点人王帝主的肚量吗!”——“为夫的度量素来极好,一夜几个回合收放张弛不在话下。再通保养的人王帝主,也未必及得上我。”
骧噗嗤一声笑软了。被禁锢在铁臂圈中不得脱身,他指指周围提醒英琭顾及些体统。而英琭故意轻嗽一声,四外往来侍从刷一下,躲得无影无踪。
“正经些!你身为一地之主,位高任重不可懈怠。待守满百日,我便择地将爹爹的骨灰入土;随后便移到萧飒去。你那边若分得出人,就让翀儿过来,助我料理萧飒民政贯彻事务。”
直至赵椿赶至奉节吊唁过沈赫,英琭才终于下令起驾。独孤澹带领亲兵卫队相送,少不得将之打趣一回。他也不嫌脸红昂头承认:我就是离不得凤郎,尔等又待如何?
朝城头上最后招手致意罢,转回头一瞬,英琭翻书也似换了面孔。兴奋无比的往马鞍桥上一拍:“嘲风望相,驱邪镇煞,断无虚言!”——赵椿闻言讶异问道:“主公此言从何说起?”
英琭狡黠一阵笑,未答复赵椿,转而反问独孤澹:“擎韬兄可记得,当年在朝中,朔宁侯除‘嘲风公子’的雅号,另有诨号为:灵狐。甚或先帝当时都喜欢谑称之:嘲风狐狸。之前我亦是默认岳父大人的作为,过于隐忍甚至是窝囊。今朝方才明白,老爷子山水不露,竟摆了好大一盘棋。”
独孤澹与赵椿皆是一怔,错愕的半晌无言。英琭抬手托在赵椿下颌处,帮他将嘴合上。“清肖把嘴闭严,孤便细细道来。”
承宁之变,爱侣、知己双遭惨祸,一把戾火在沈赫心中蒸腾不灭。为壮志未酬英年而殇的隆璟祯,为无辜被冤杀的万莹,为怀才难展频遭迫害的沈骧,为才华横溢惨遭屠戮的谢氏兄妹,也为抱定誓约辛苦维护家族声誉,却终于梦散的自己···他看准时机将隆睿骐推到天相封地,做成了文功武治定边王。把谢琛托付给安奉,成全了钟情弥坚的独孤靖王。西恒英琭有凤郎在旁,轻松坐稳数十载太平天下,根本不在话下。
反之在昌庭朝堂,作为沈氏子弟,骧的遭遇令帝后母子,亲亲睦族以孝治国之伪善承诺败坏殆尽;如今沈赫又被身后实录诬蔑为佞臣,越发使胸怀报效、青史留名的臣子清流寒透了心,不声不响间便把当局辅保架构散失的所剩无几。
几番萧墙之乱,止于嘲风公子伤别无望之情;止于朔宁侯大义让功,避走江虞武从文用;亦曾止于鸾仪卫都统领痛失所爱辞朝守陵。但终有一天千呼万唤,再无人掩住心伤滴血,忍辱负重伸手回护。
嘲风公子绝非短智浅见之流。生前不会违背向先帝许下守护家国、保存凋零皇脉的誓言;更不会枉担重色忘义、血亲相残的骂名。待嘲风归天之际,身后的声名功过,天理人心,世道公论,乃至于山川民生,都运转起来,再无赊欠的开始追讨。
恍如一轮击鼓传花之戏,饱收唾骂的花球,传到隆氏宗亲等乌合之众手中,一锤定音。所余几个有肚子没脑子的酒囊饭袋,任谁抢到玉玺,都会成为板上鱼肉,稍有膀子力气的人,都可以上前剁一刀。反之,面对朝中内乱,包括西恒在内四家王侯,或勤王救驾抢一桩不世之功;或作壁上观等一个拨乱反正的英名,无论怎样动作都是顺情顺理。
十三年苦心积虑隐忍含恨,嘲风公子辛苦摆设成一场复仇珍珑。步步为营、兵不血刃,借祸起阋墙之势,完美成就了借刀杀人之术。
独孤澹听至此际越发愕然,沉思半晌问道:“放之从何得知此暗局之说?”
英琭笑吟吟的自袖中抽出个字条,捏着递给独孤澹:“此乃岳父临终前随笔,名曰《燕子仇》。其时老爷子担心爱子悲